端午的前一天,商耀成的病床前又多了一束花。

“他們約著一起來看你的那天我正在潭口出差,趕不回來,昨晚才剛到北城。”

穿著休閒裝的男人袖口微挽,笑容明朗,與商耀成被病魔折磨的憔悴容顏不同,他身上尚存幾分少年氣。

姚鴻茂把果籃放下:“最近感覺還行嗎?”

商耀成感覺自己的狀態還不錯,甚至能聞到床邊那極其淡的花香,便點了點頭:“反正就老樣子,你剛出差回來好好休整,不用急著來看我。”

“不妨事。”

姚鴻茂笑道:“正好明天端午,我想你們也沒空包粽子,給你們帶點過來。”

“耀成這樣子,哪有心思包粽子唉……也謝謝你還惦記著我們。”梁茹思勉強扯出笑容。

“只拜託老天千萬保佑,希望他快點好起來,到過年能歡喜吃上一場年夜飯。”

商耀成見姚鴻茂還站著,四處看了看:“都別站著了,老婆有沒有凳子,給搬一條進來。”

“哦,對。”梁茹思這才想起來招待客人,“平常就我一個人,沒有買凳子,不嫌棄就坐這吧。”

她整理了一下陪護床。

姚鴻茂擺手:“沒事你坐,我飛機上也是坐著,一回到家又躺了十幾個小時,正好站站活動一下。”

正講著話,一位護士走了進來,看了看檢測儀上的資料,寫在又問了幾個問題,梁茹思意一一答了。

護士剛要離開時,姜笙也走了進來。

她頭髮向後挽起,醫用口罩戴的嚴嚴實實,只露出雙好看的眉眼。

姜笙走到五床邊上看了眼:“五床的心電檢測儀可以拆了。”

“現在嗎?”

“中午之前吧。”

護士點了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問:“姜笙姐,舒醫生到醫院了嗎?”

“剛到,怎麼了?”

“這個。”護士手指點了點墊板夾,“舒醫生說要。”

“那給我吧,我正好要過去,你先拆檢測儀。”

護士應了聲“好”,把後面幾張紙從墊板夾上取下來遞給姜笙,姜笙接過就離開了。

姚鴻茂看著門口思考了片刻,後問:“剛剛來的是五床的主治醫師?看起來好像還很年輕。”

梁茹思說不是:“但我們這邊她也會管,一天來好幾趟,挺好的姑娘,說話溫溫和和的。”

“這樣……”

梁茹思從桌底拿出一個暖壺瓶:“是啊,你們聊,我去接點水。”

姚鴻茂接過:“我來吧。”

“哎——”

他動作快,梁茹思連阻止都來不及,便哭笑不得轉向商耀成:“你這位老同學還真熱情。”

“是……挺熱情的。”

住院部六樓走廊。

姜笙邊走邊看護士給她的那幾張紙,步伐放得很慢,聽到後面腳步聲她也沒抬頭,目的地是前面電梯口。

腳步聲到了她身邊就慢下來了:“醫生,請問熱水在哪裡接?”

姜笙眼睛沒移開列印紙:“不在這,在樓尾水房。”

“好,多謝你。”

姜笙按下樓梯鍵,門開啟時,剛剛問路的人也跟著進來了。

姜笙終於看向他,好意道:“不用下樓,每層都有水房,往那邊盡頭走就行。”

“不好意思。”姚鴻茂好像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跟著進電梯了,微微低頭,“你很像我一個故人,所以一時間有點走神。”

姜笙:……

她微笑,把姚鴻茂請出電梯,然後按下關門鍵。

門緩緩合上時,對面的姚鴻茂有些慌,但沒有抬手去影響電梯,只是真誠的解釋:“這話是真的,並不是老土的搭訕方式,如有打擾請見諒。”

電梯門閉。

失重感襲來,姜笙很快就到了二樓。

這個小插曲她沒放在心上,這樣類似的開場白她從打小不知道聽過多少次。

非要說有什麼特殊,或許特殊在醫院這個地點。

這時候姜笙沒想到自己快十點才離開醫院,還能碰到姚鴻茂。

他靠著停車場一輛捷豹XFL,微低頭,任由手機的光打在臉上。

聽到有動靜,姚鴻茂向這邊看來,起身:“姜小姐。”

連日的夜班今天好不容易能早點休息,卻似乎還要應付無關緊要的人,姜笙也有些煩躁,沒應聲,直接往舒辛那邊走。

姚鴻茂沒想到她完全不理人,忙追上去:“等一下等一下。”

看著擋在自己前面的男人,姜笙耐住性子:“有什麼事嗎?”

“如果我耽誤了你的時間很抱歉,只是覺得姜小姐面善,想和你交個朋友。”姚鴻茂長話短說,從卡包裡拿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她。

姜笙皺起眉,但當瞥到加粗的名三個黑字時,她瞬間愣在原地:“姚,鴻……茂?”

“是,這是我的名字。”

而這個名字在這半個月裡被姜笙反覆記憶多次。

她終於認真看了看姚鴻茂:“你是六床商耀成的……”

“同學。”

姚鴻茂回答:“我是他同學。”

三十出頭……

年歲對得上。

姜笙頓時嗓子有些澀,只聽面前人問:“如果方便的話,能留個聯絡方式給我嗎?”

姜笙不再拒絕,拿出手機加了微信。

姚鴻茂笑道:“我說你像我一位故人並不是玩笑,如果將來有機會,我希望能告訴你。”

“不用將來,就後天吧。”

後天是週日,姜笙有半天假。

她突然太過於主動,姚鴻茂反倒愣住了:“……我,好。”

“後天中下午一點,東站餐吧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

兩人道別,上了舒辛的車後,姜笙還一直低頭翻來覆去看那張名片。

名片整體是白加金色,製作精美,名字、職務和電話用了加粗黑體,印刷清晰。

舒辛看了一眼:“這是……人找到了?”

姜笙最近在找一個叫“姚鴻茂”的人,舒辛知道,還曾幫著打聽。

姜笙搖頭:“不知道。”

舒辛轉著方向盤,看向擋風玻璃外的前方:“你找這個人做什麼?”

是啊,找他做什麼呢……說一聲謝謝嗎?

姜笙收起名片,窗外夜景流動,幾步一設的路燈把月光照得黯然失色。

其實她的執念也沒有那麼重,不然就不會等到現在才開始打聽了。

不過是年幼裡一束微光,她在福利院的那幾年,也不只接受過一次好意。

但當久遠的記憶被舊物生生割開,姜笙才恍然地發現,自己竟然有些久違的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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