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淋縣城外詠春苑,白龍齋正悠閒地在院中喝茶,心裡盤算著共濟堂潰散以後應當如何收攏空出的靈藥市場,眼角突然一瞥,見到府裡管事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

“東家,東家!不好了。”

白龍齋一聽這話,頓時悠閒不起來,他心中一直都擔心一個事:“林守跑了?”

管事嚥了嚥唾沫,慘笑一聲:“東家,比那還糟啊,他被放出來了。”

“什麼?!”

年事已高的藥行東家一把抓住了管事的手腕,厲聲問道,“誰放的?!快去找宋驍衛,沒他命令,誰敢放人!”

管事吞吞吐吐地說道:“就是宋大人放的。”

“……”

白龍齋沉默下來,思索了半晌,突然說道,“即刻備車,這地方不能待了,去松山躲起來。”

他活了一輩子,大幾十年,江湖經驗不可謂不豐富,聽到林守被宋友放了,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這次玩砸了。

哪怕他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仍然立刻就決定要出逃。但這麼多年下來,風風雨雨經歷過不少,也不是沒有被仇家追殺過,每次都化險為夷,他相信自己命不該絕,這次也不會。

他早就做好了預桉,但凡遇到可能危及性命的事,就到準備好的安全屋去躲起來。

讓人備車之後,他立即返回臥房,將最值錢的房契地契,金銀細軟以及大量銀票全部帶在身上,然後立刻乘車往州府趕去。

行至半路,白龍齋還在詢問管事:“縣城裡是什麼情況?”

“不知道啊,好像是京裡來了大官,他們見宋大人都只能跟在後頭。”

“嗯……”

白龍齋思忖道,“有權直轄一州驍衛的,莫非是總司來的大人?”

管事說道:“好像的確是什麼巡按。”

“捕殺巡按?”

白龍齋有些見識,“怪不得,想來是例行巡查恰好到此處,被發現了破綻,不愧是京裡來的。”

他還有心情發出些與自己關係不大的感嘆。

解開窗簾釦子,他往外看了看,心裡並無多少擔憂。此輛馬車是特別準備的,專門作逃亡時使用,從外表看,可以說十分破舊,不會引人矚目。

拉車的馬也是百裡挑一,腳力驚人,卻天生毛色暗澹雜亂,與破舊的車廂搭配,看起來就像是落魄的富人強撐面子買下的車馬,毫不起眼。

“到什麼地方了?動作快些。”白龍齋靠在椅子上問道,眉眼間有些煩悶。

“回東家話,這地方是麻婆山下斷頭灘。”

“嗯?去松山怎會經過這裡?”

白龍齋的神色忽然一變,“我向來待你不薄!”

正在此時,馬車緩緩停了下來,管事臉上露出歉然的神色:“對不住,東家,他們,他們說放過我全家性命,我家鳶兒才三歲……對不住您。”

他一邊說,一邊撩開門簾,跳下馬車去。

白龍齋面上已無一絲血色,他顫抖著從車內鑽出去,之前車伕與隨行的扈從都已不見了蹤影,而馬車則停在一片破碎的河灘上。

前方有一人,坐在河邊一方巨石之上,約麼三十上下的年紀,面容俊朗而憔悴,手裡拿著一柄二尺半長的刀。

“我見過你,在詠春苑。”

白龍齋讓自己鎮定下來,儘可能平穩地說道。

那人懶洋洋地說:“受林先生指派,來取你性命。”

“壯士,林守給了你多少錢,老朽,可以五倍,不,十倍償付,只要壯士護送老朽去離開,要多少銀子都有。”白龍齋第一反應就是談條件,沒有試探,他想盡可能地表現出誠意。

坐在石頭上那人不屑地撇了他一眼。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你是在侮辱我。”

“不敢!不呃——”

沉虛沒有再給他說話的機會,林守的指令只有一個,殺了他。

……

柳林縣,信靈藥行旁就是東家龐信的府邸,此人平日有一個愛好,便是豢養獵犬,府上每月光是餵狗要耗費的生肉,就足夠供養一村的人。

在這座府邸之中專有一座院落用來安置龐信從各地網羅來的名犬,平日隨時有二十四名僕人候著,十二時辰輪值,一刻也不離人。

今日清晨時分,正是換班的節點,養犬人孫福正和往常一樣準備去交接,可是剛走到院門口,就感受到了不尋常。

“怎麼這麼安靜?”

養了一院子的狗,平日裡這時候應該已經是犬聲鼎沸,不該什麼聲音也沒有才對。

他推門走了進去……

“啊——”

一聲慘叫從院中傳出。

沒多久,龐信滿臉驚慌地親自前來,有僕役跑去彙報說他養的獵犬出事了。

這位當初在丹淋藥行盟會上與白龍齋一唱一和的東家,如今像個聽聞玩具被摔壞的孩子一樣,跌跌撞撞地擠進門,看到了那個讓他永生難忘的場景。

原本應當在院子裡活蹦亂跳的獵犬全都倒在地上,屍首分離,院中腥氣熏天,狗血被人在正中間畫出了一張鬼臉。

“共濟堂。”龐信一屁股癱坐在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

數日之內,雲州好幾家藥行或是東家府中都遭遇了令人心季的怪事。

府上下人僕役不明所以,還以為是鬧鬼,那幾個東家倒是心知肚明,這是共濟堂的警告:我們的人能自由出入你的府邸,隨時都可以要了你的命。

從頭到尾所有的事,林守都沒有親自參與,他只是在丹淋縣的鎮兇司衙門內等著訊息匯總過來。

“白龍齋死了。”

從外面返回的沉虛剛進門就先把結果說了,“你就不想親自去看看嗎?他可是讓你受牢獄之災的罪魁禍首。”

林守擺了擺手:“沒必要,我只是理性上必須殺他,但感性上,其實他死不死對我來說根本無所謂。”

“不生氣?”

“生氣會影響人的判斷。”

林守說道,“再說現在是我贏了,有什麼好氣的,你看如今我把他殺了,哪怕官府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正說著的時候,蕭佑寧從外邊走進來:“那些幫忙作偽證的百姓都查清楚了,需要……”

“不必。”

林守截斷了她的話,“那些人也是受到威逼利誘,鎮兇司的官差叫他們怎麼說,誰又敢忤逆呢?關鍵是沒多大好處,現在共濟堂的聲望並不需要靠殺幾個平民百姓來推高。”

蕭佑寧也是收錢辦事的,聽到他這樣說,就不再多言。

林守反問道:“鎮守府那邊呢?”

“萬事樓的邸報,你自己看吧。”

林守接過,低頭一看:

[鎮兇司雲州鎮守徐有懷貪贓枉法,革職下獄,押解入京受審,驍衛宋友因病辭官。]

丹淋縣衙內的千衛百衛也被隋歆處理了一大批,不過這些人還不配被萬事樓收入邸報中。

林守對坐在一旁的顧憐笑了笑:“本來我要讓藥行正式開進雲州還沒什麼由頭,這下好了,都是他們逼的,找人去通知所有藥行,明日到白龍齋那個詠春苑去,咱們重新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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