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跟在一行官差之後在廊道內走,尚未抵達後堂,忽見一高挑身影從院中奔行而來,速度極快,一條馬尾晃晃悠悠,更是惹眼。

“哪個是林守,讓我瞧瞧。”

少女的音色有些清脆,和宋小婉那種柔和的語調相反。

林守略一打量,這人比自己大上幾歲,看起來卻是更為活潑。

趙山海面露無奈之色:“隋姑娘,咱們這是要去後堂見你叔父,稍後再說閒話吧。”

林守一聽,隋姑娘,叔父?這女子應當是那位鎮守大人的侄女。

聽了趙山海的話,那隋姑娘卻不服氣道:“誰說是閒話了?我還不是想打聽八里山的事情,罷了,我便與你們一同去吧。”

趙山海哭笑不得,但也不敢阻攔,只能頭前帶路。

進了後堂,一張木桌兩側分置二把柳木椅,再往下才是些尋常桌凳,顯然是為了今日特意排布。儘管是特意叫林守和顧憐來問話,可其他人都有官身,兩人只得坐在下首。

鎮守和副卿都還沒到,眾人耐著性子等候。

隋姓姑娘趁這個當口,跑到顧憐身旁戳了戳:“你是不是林守?”

顧憐在面對生人時候還是比較拘謹,正襟危坐道:“不是。”

她繞了一圈過來對林守說道:“我聽說你是一家鄉鎮藥鋪的賬房?”

“正是。”林守抱了抱拳。

“我叫隋歆,幸會幸會啦。”

林守暗道這姑娘性子倒是活潑,他不想多事,只隨意寒暄兩句便不再說話。

可是隋歆卻好似個閒不住的,還想打聽八里山的事情,林守也不知該說不該說,好在門外適時地傳來一陣腳步聲,原本坐在一旁的趙山海等人全部起身相迎。

只見兩人從門口走入,左邊那個丹鳳眼上吊,鼻翼偏窄,其下一字胡打理得齊整,身上穿著紫紅官袍,補子上青雲白鶴,乃文官袍服,想必是傳法監的左問水。

右邊那人濃眉大眼,臉型方正,身材勻稱,身上是熟悉的黑犬袍,以銀線點綴半月,定然是鎮兇司迎州鎮守隋武。

“都坐都坐,又不是來審桉子的。”

隋武威嚴地揮了揮手,然後笑呵呵地比了個請的手勢,“左副卿,來來來。”

左問水也滿面笑容:“哎,迎州地界,隋鎮守說了算,您先請。

“您請。”

“還是您請”

兩人頗有些對方不坐,自己也不先坐的意思。

林守在一旁看著,想起段承恩說過,兩個衙門互為對頭,看不順眼,這二人也是針鋒相對,但現下看著卻宛如好友至交,官場果然虛偽,還是江湖人耿直,生死看澹,不服就幹。

隋左二人說了半天,最後還是小輩的隋歆上前道:“叔父,左叔叔,您二位還是別謙讓了,趕緊坐下聊正事吧。”

兩個大官竟然出奇地聽話,像是搶著付飯錢但沒搶著一樣,滿面遺憾地坐下。

“哪個是林守啊?”

屁股剛沾著椅子,隋武就直接問道。

林守又得站起來答道:“在下便是。”

大乾沒有草民這個說法,一般江湖人士哪怕在官員面前也自稱在下,厲害點的修行者稱某都沒問題。

“哈哈哈,英雄出少年啊,我聽承恩說,你二人是替鎮中老婦尋子,陰差陽錯地發現了墓葬一事?”

“正是。”

“那婦人可安葬了?”

“前些日子已下葬。”

“好,那你講講經過吧。”

林守早就準備好了說辭,流暢地答道:“當日我二人上山,適逢大雨,只好留宿山中,夜半雨停,卻感覺那採石場有些不尋常,本打算隨意轉轉,誰曾想發現有人盜掘陵墓。”

“我二人頓覺義憤填膺,身為大乾子民,理應舉報此等傷天害理之事,便想立即下山,將此事呈報縣衙,誰知被那夥賊人發現,險些喪了性命。”

他是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論文化水平,比當日回來呈報的段承恩要高多了,說起話來也條理清晰,甚至講得還有些波瀾起伏,並且越講越是來勁。

“……說時遲那時快,暗中一箭射來,我一個翻身,那箭失擦著麵皮劃過,留下一道淺痕,我見勢不妙,只得和顧憐一道往那墓中跑去。”

坐在一旁的隋歆聽得眸子發亮,只覺得有趣極了,比那天橋底下說書的還會講。

左問水也頻頻點頭,他本以為來這偏僻鄉鎮,所見之人必然兩股戰戰,舌頭也捋不利索,想不到真人卻是能言善道,絲毫不緊張,著實有些意外。

林守將雷符的事情隱藏,又把幾個平生會殺手的死都歸到沉虛身上,而在場眾人並不清楚沉虛身份,只有段承恩知道,但也被林守叮囑過不要透露。

若是換個其他宗門,說了也就說了,但白水山業務特殊,比較敏感,所以一般不會在官方面前自曝身份,免得橫生事端。

說到這裡,左問水忽然插道:“你可莫忘了叫那姓沉的遊俠來領賞,四個平生會門眾,賞錢可不少吶。”

林守心裡直樂,結合傳法監和鎮兇司互相不對付的前提,這左問水不一定是安了好心,多半是樂意見他們出血。

隋武不動聲色地說道:“左副卿提醒得是,緝拿平生會賊眾是大功,我鎮兇司自不會吝嗇。”

他不是單在說沉虛有功,也是暗示鎮兇司有業績,用來回應左問水:我們不虧。

兩人又開始暗自較勁,刺史又跑路了,只好由趙山海乾笑著打圓場:“林守講得倒是有趣,可惜刺史大人回去了,他老人家最愛聽話本演義。”

“人家是來說桉情的,什麼話本,休得胡言。”

隋武斥道,語氣倒是沒多嚴厲,算是把這暗中的較量揭過去了,又轉過來和藹地問,“我看小林你有勇有謀,有沒有興趣來咱們鎮兇司一展身手啊?”

又來?

林守還沒答話,卻聽左問水說道:“傳法監最近在廣納賢良,而且都是在京的空缺。”

得嘞,又開始針鋒相對。

林守只好把那老掌櫃恩重如山的說辭又說了一遍,在得到趙山海的肯定後便作罷了。

其實兩人不是非常殷切,也就是對頭在此才爭一爭,畢竟林守自身連二境都還不到,還不至於讓眼界甚高兩人折腰。

隨後隋武和左問水又問了不少細節,畢竟是來辦桉,並非鬥氣的,他們只問,並不多說,林守一一回答,一個多時辰過後才結束了談話。

從後堂出來後,顧憐低聲問道:“那墓穴下白骨累累,怕是有不少人喪命,這些人卻談笑風生,莫非不怕擔責任嗎?”

林守回頭看了看,確定無人跟隨才答道:“喪事喜辦,換個角度想,這不是挫敗了平生會的陰謀嘛。”

顧憐不屑地嗤了一聲。

這時候,許如強領著一人從外間進來,見到二人後,明顯有些驚喜:“林先生,聊完了?”

“聊完了。”

許如強微笑道:“那正好,這是縣衙的差役小牛,你們快跟他去一趟,王縣令有請。”

林守心裡一喜,比起左問水和隋武,他更想見的是這位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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