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先坐下啃了張黑麥餅和一條肉乾,又喝下清水。這樣既能補充一些體能,也給自己冷靜的空間。

稍作休息,他走向拉穆爾倒下的地方。

魔靈劍士出手,絕無活口。馬修和吉賽爾都被它殺了一次,不過兩人情況特殊,復生變成了活屍,所以逃過一劫。

如果拉穆爾變成活屍,對馬修現在也毫無威脅,只是種草的工具人而已。

在人類領域裡,馬修還很脆弱,不過在活屍群體裡,他也算是冰原上的一個狠角色。

拉穆爾面朝下倒在冰面上,他身上套有一件寬大的黑斗篷,罩住了他大半個身體。

馬修將拉穆爾的屍體小心翻轉過來,拉開頭套,下面的年輕面容讓他一愣。

蒼白病態的臉頰上是細窄的鼻翼,他雙眼睜開,保持死前的驚愕神色,嘴唇發紫,至少已經死亡了兩三天。

這根本不是拉穆爾,而是馬修先前在寂靜之牆前看到的年輕衛兵,旅館老闆胡德的獨子,裡德。

明明是裡德,為什麼會像拉穆爾一樣說話。

不論是說話習慣還是音調音色,都是貨真價實的拉穆爾。

馬修能想到的只有一種解釋,拉穆爾操縱裡德的屍體來靠近和審問自己,這樣避免了被吉賽爾趁機偷襲重傷的可能。

難怪拉穆爾始終沒有從霧中走出來,倆人如果近距離面對面,哪怕穿著斗篷也會被看出端倪。

可是,吉賽爾到底是什麼人,會讓身為聖光騎士的拉穆爾這麼忌憚?

馬修有點混亂:自己見過的吉賽爾,拉穆爾眼裡的吉賽爾,簡直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格。

在馬修接觸認知中,吉賽爾是一個保持救人理想的女人,看起來人畜無害,偶爾還有一點缺心眼。

但從拉穆爾的角度來推測,吉賽爾更像是一個棘手狡猾的對手,與她交手不能有一丁點大意疏忽。

算了,反正這些都不關我事。

馬修先檢查了一番,發現裡德生前受的致命傷在胸口,被一柄類似於匕首的尖銳物直接刺穿心臟,傷口細窄,精準致命。

新傷口在脖子上,魔靈劍士一劍斬斷裡德脖頸,頭顱和身體分家,斷口平整光滑,由於頭戴兜帽,所以腦袋才沒有從脖子上滾出來。

此外裡德身上沒有別的傷口。

在這片人與活屍激烈戰鬥的冰原上,裡德是被人偷襲謀殺而死的。

馬修搜尋裡德屍體的遺物,裡德穿著衛兵制式的皮甲,攜帶物有用來包裹傷口應急的白布、兩塊黃銅礦火石、一枚骨哨。除去胸口和脖子的傷口,屍體完整,沒有其他可疑物品。

於是馬修只能用手給他合上眼,解下他脖子上的鐵銘,放入藥箱裡。

拉穆爾沒死。

這讓馬修非常頭疼。

他冒著極大危險一路帶拉穆爾來魔靈劍士出沒的冰海地帶,計劃成功,魔靈斬殺拉穆爾,卻沒想到拉穆爾十分狡猾,本身根本沒來,而是以某種巫術控制裡德的屍體行動。

馬修有理由懷疑,殺死裡德的極可能也是拉穆爾。因為臨死前裡德臉部凝固成不可置信的表情,襲擊他的一定是熟人,所以臨死前是驚愕而不是恐懼。

為什麼會殺裡德,是因為他看到了什麼滅口,還是要奪走某種東西,這些馬修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自己是和拉穆爾已經是生死仇敵。

馬修原路返回沉船處,做了一套新方桉。

這時候冰原也進入了短暫的夜晚,活屍們都暫時變成了死屍,但也有一具活屍又暫時變回了活人。

“怎麼回事?我怎麼……會又出來了?”

吉賽爾有點迷湖,她看了看溼漉漉的自己,又看了看面前一臉無辜的馬修,最後看向旁邊腳下破開的冰窟。

“我怎麼從下面爬出來了?”吉賽爾擰著紅色長髮裡的冰水。

“我也不知道。”馬修比劃:“我原本在這裡準備睡一覺,結果,你一下子砸碎了冰塊,從水下鑽了出來,然後一直盯著我。”

“為什麼會這樣?”

吉賽爾張了張嘴,蹙眉思索:“不應該啊,哪怕是活屍狀態,一旦沉入水下,也不會……”

馬修臉上毫無波動,心裡卻說,抱歉了,吉賽爾小姐,為了保命我也只有叫醒你。

要召喚吉賽爾對馬修來說太簡單,只要將低語幼體放在沉船這邊,屍化後的吉賽爾就破冰而出,簡直像是嗅到魚腥味的飢餓野貓。

低語幼苗進化成幼體後,對吉賽爾的誘惑又增加了。馬修人才到這裡,還沒開始“釣魚”,腳下冰面上就層層龜裂,吉賽爾破開冰爬了出來,對著低語幼苗用力監視。

“真奇怪。”吉賽爾還在狐疑:“難道是冰原上的詛咒又變強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馬修不敢讓她過於糾結這個話題,生怕被看出端倪。

“吉賽爾小姐,其實對你來說,只要是呆在冰原上,遠離人群,自我隔離就行了,也不用過於嚴苛。”

他建議:“夜晚醒來的時候,在冰原上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也是很好的放鬆方式。”

吉賽爾嘴角動了動,但最終沒有繼續說這個話題。

“馬修,你會回到這裡,應該不是一種巧合,遇到了什麼麻煩嗎?”

或許吉賽爾有點理想化,甚至有一點迷湖,但她絕不笨,非但不笨,而且很聰明。不聰明的人,當不了一個好藥師。

只是不同人將這份聰明體現在了不同地方而已。

對吉賽爾,馬修沒有隱瞞:“的確,吉賽爾小姐,我撞見了拉穆爾。”

“拉穆爾?”

吉賽爾有幾分疑惑:“他到冰原做什麼?”

“吉賽爾小姐不認識拉穆爾嗎?”

“不,我不認識。”

馬修心裡琢磨,難道說是聖光騎士對吉賽爾是暗中監視?

他當即將遭遇拉穆爾的事一五一十講了一遍。

“慢著,你說埃爾東·麥基傷口裡有一枚戒指,你確定,刻痕是圓圈上有一道斜槓?”

吉賽爾臉色變得緊張起來。

馬修點點頭,用手鎬在冰上畫出那個幾乎和希臘字母一模一樣的Φ,油燈的光照下,刻痕十分清晰。

吉賽爾沉默了一會兒,嘴裡吐出一個詞:“秘法會。”

“秘法會,和真理之眼類似的組織?”馬修猜測。

“很大區別。”吉賽爾說起這個詞很謹慎:“這個代表秘法會的符號不是憑空設計的,它有自己的意義。”

女巫的食指在冰上凹痕裡輕輕滑動:“這個首尾相連的圓圈是我們的世界,代表了萬物主宰奧洛格,也就是神殿信仰的那位造物主。”

“這一豎,超出圓圈的邊沿。”她手指沿著豎線跟隨比劃:“代表了突破萬物主宰的限制,超出神的制約和警告,越過世界本身的禁忌邊界,這就是秘法會追求的。”

“無限制對力量和奧秘的追索,就是秘法會的宗旨。”

吉賽爾目光牢牢盯著地面的符號:“他們是一群瘋狂又百無禁忌的人,但又大多掌握了力量和知識,包括不僅包括巫師、鍊金術師、學者、工程師、軍人、官員、貴族甚至是神官……”

“囿於各自組織嚴苛規範,各種不人道或者有悖人倫和道德的想法無法實施,一提出就會被否決。”

“但在秘法會不問對錯,只關心是否能夠超越人本身的侷限,所有成員都儘可釋放出自己最瘋狂禁忌的念頭,讓不可能的變成可能,這就是他們研究的秘法。”

吉賽爾扭頭望向馬修:“千萬要避開秘法會,他們成員複雜,手段殘忍,用活人做實驗也是稀疏平常。”

馬修聽得頭大:“我也不想招惹啊,可拉穆爾硬是要找我麻煩,估計當時如果不是魔靈,我說完後應該也被他抓走做實驗材料了……”

“目前可能只有一個辦法。”

吉賽爾提議:“去找聖光騎士格雷戈裡,秘法會是五大王國都公開通緝的邪惡組織,也是聖光騎士追捕的重點目標。”

“如果實在不行……”女巫猶豫了一下:“你就留在冰原吧,我帶你躲一躲。”

馬修毫不猶豫說:“我回去找格雷戈裡。吉賽爾小姐,我有一個計劃,你聽聽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他沒有被揍不還手的習慣。

哪怕要跑路,也要試過實在沒辦法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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