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夜短暫而寂寥,在冰原上更是如此,一盞鍊金油燈的微光在冰層的鏡面反射下散向四方,發揮出遠超本身的亮度。

入夜後冰原的一切彷佛都暫時休止,不論是霧氣還是活屍,都隱匿不見,只有一望無際的冰境海面,以及四周此起彼伏被凝固的浪狀冰丘。

馬修裹了裹身上羊毛毯,用手鎬敲碎了一塊冰中的帶魚,稍作猶豫後啃了下去。

他估摸著,這裡都是零下溫度,常年冰凍,幾乎等同於一個天然大冰櫃,冷藏的魚肉細菌病毒應該活性較弱,生吃也問題不大。對一個卡爾馬人來講,生吃肉類幾乎是習以為常。

卡爾馬人居住在極北之地,王國地域幅員遼闊,然而可利用的土地卻很少,以小麥為主的耕種糧食無法養活上百萬的百姓。

大多卡爾馬人通常食物都是魚肉、黑麥餅,哪怕這些食物也常年不足,普通卡爾馬人需要外出受僱,以賺取錢幣來購買足夠養活家人的糧食。

漁民、獵人、傭兵是卡爾馬人最常見的三種職業,其中尤以傭兵出名,卡爾馬人勇勐團結,忍耐重諾,一直口碑極好。

不過不論怎麼美化,也無法忽視現實的艱難,漁民、傭兵和獵人都是死亡率極高的職業。

近海魚少,卡爾馬人要捕魚就得去大海深處,風暴和巨浪從來都是海上的劊子手,一次遠航捕魚,如果能夠全員整齊返航,就已經稱得上足夠幸運。

獵人則是需要結伴進入深山裡,尋找大型獵物的蹤跡,經常會遭遇同樣捕獵的勐獸兇禽,同樣很容易傷殘甚至送命。

傭兵更不必提,哪裡有爭鬥,哪裡幾乎就有卡爾馬戰士,他們為賺取佣金拼上性命,享有口碑的同時也付出了大量鮮血和破碎的家庭。

總而言之,惡劣極端的氣候和貴乏的耕地造成了卡爾馬王國的食物短缺和貧困問題,不得不輸出大量勞工,來緩解本身資源不足的窘困。

吃生肉固然有卡爾馬人祖上展示血勇和兇悍的傳統,也有飢餓留下的民族記憶,看到肉就想要吃掉,吞入肚子變成力量,這樣才是最保險的。

馬修小口小口啃著冰魚,這不知哪一年的老帶魚吃起來並無怪味,甚至還保留了一部分鮮甜,比起黑麥餅可是要好太多了。

他突然想起,如果來這裡鑿冰魚,再拿回小鎮去賣,或許也能小賺一筆外快。

邊吃魚,馬修自然而然看向鍊金油燈前方,那裡站著身著僧侶服的吉賽爾,她身上溼透,長袍貼在體表,露出屬於年輕女性的柔軟線條,依舊站著紋絲不動。

為什麼她會一直跟著自己?

哪怕自己也是活屍的一員,之前也沒見其他極地活屍跟隨自己的,資料上吉賽爾和此前赤膊、戰斧兩具活屍都差異巨大。

活屍(吉賽爾):介於生死之間的異化物種,特殊亞種。

價值:產量1,營養0,飽腹0,精神1,魔術5。

特殊亞種描述了吉賽爾的狀況不一般,產量1表示稀有度,精神上居然首次是+1,魔術5雖然還不能理解如何,但已是第一頭赤膊活屍的5倍,這種差距幾乎可以表明屬於不同種類。

馬修繞著吉賽爾走了一圈,看著她頭髮依舊在往下滴水,強迫症受不了,於是他用毛毯給她稍微擦了擦。

他腦子裡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活屍也會覺得冷嗎?

此前的斧頭哥會有不爽的表現,將自己一把丟出去,說明這些活屍不是完全沒有一點自我的,只是被某種力量束縛,在冰原上游蕩巡邏。

馬修自己也是活屍,但卻和普通人一樣會覺得飢餓和口渴,疲勞和睏乏,甚至肚子餓得更快。

他能想到,自己和吉賽爾的共同點都是被那神秘的板甲劍士一劍透體,然後就都有了不同程度屍化。

可馬修能保持自我,吉賽爾卻不能。

兩者區別到底在哪?

對了,那東西。

馬修從皮袋子裡摸出那枚杏仁形狀的低語種子,這東西來歷詭異,似乎就是讓自己借用命運之輪來到這裡的力量所形成之物。

種子的意義十分簡單,延續生命和種族,繁殖自我。

唯有種下它,或許才能得知進一步的情報,也可能會引起後續麻煩。

眼下還沒徹底脫險,不宜節外生枝。

馬修收起種子,拍了拍吉賽爾的肩膀:“怎麼說,你也算是我的第一個投奔的小弟……不,小妹。”

“從今天起,跟我混,放心,絕不會讓你吃虧,冰原上的活屍都是我的兄弟。”馬修自娛自樂地說:“不過就是你這美童能不能摘一摘,晚上看起來怪滲人的。”

說著說著,馬修突然發現,吉賽爾身體在輕微哆嗦。

他心想,難道活屍真的會怕冷嗎?那他們是怎麼頂著這零下十幾度走來走去的……靠鍛鍊?還是那個魔術?

吉賽爾突然咳嗽了兩聲,她手指捂住嘴,眉頭皺起,抬起頭看到馬修時一愣:“你沒死?”

馬修大吃一驚,吉賽爾聲音雖然有些沙啞虛弱,但的確是那女藥師的本聲。

不止如此,吉賽爾的灰眼童也變回她本來深邃的綠色,面部肌肉也柔和了起來,沒有了之前的僵硬和冰冷。

“吉賽爾小姐?”馬修試探性喊了一聲。

“是我,馬修,的確是我。”吉賽爾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看向四周,喃喃自語:“還在冰原,看來果然……”

“馬修,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我是說……在我被殺死之後。”吉賽爾雙手抓住馬修的肩膀,湊過來一臉認真地問。

那雙清澈的綠色眼睛光是對視都讓人有點受不了。

馬修這才體會,小馬修會心裡暗戀上這位女藥師,也屬正常。

“是這樣的。”他想了想,當即開口:“當時我們遇到了那頭極地活屍,也就是那位身著板甲的劍士……”

馬修隱去了轉生置換和命運之輪的部分,只說自己是潛水裝死逃過一劫。

“是這樣啊。”吉賽爾若有所思:“被活屍劍士殺死後就會感染成活屍,這裡的活屍應該都是這樣不斷積累增多,才演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吉賽爾小姐,你之前不是像活屍一樣,怎麼突然恢復了過來?”馬修好奇問,這也符合馬修·俾斯麥這位耿直小夥的說話習慣。

“是這個。”吉賽爾解開溼透沉重的僧侶袍,翻找什麼。

由於被之前冰水浸透,外衣褪去,一下子就凸顯出裡面最後的內衫,不過由於綁得很緊,馬修也看不出具體大小。

他禮貌性瞄了兩眼,然後將注意力回到吉賽爾的手上。

“我來冰原之前,帶了這個。”吉賽爾張開手掌,掌心有一枚乾癟的粉紅小果實。

“這是萬物主宰神殿的聖植‘月冕果’,本來可以抵抗極地的屍毒。”

月冕果(殘缺):異常特殊的魔術融合體。

價值:產量1,營養0,飽腹0,精神4,魔術1。

馬修仔細一看,發現這月冕果有點奇怪,果實本身殘缺了一大半,看起來像是內部果肉被切除出來,僅剩下果核與一層外皮。

“難道……”他有點不能理解:“吉賽爾小姐你把月冕果用在了珀麗身上?”

“再不醫治,那孩子就要死了,熬不過兩天。所以我演算了一番,用其他藥物代替防身,看來失敗了。”吉賽爾坐在馬修身邊,和他肩靠肩共用一條毛毯:“只是這次連累了你,抱歉了,馬修。”

轉生後的馬修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

他自遇到吉賽爾,總覺得她必有所圖,心裡對她很提防。馬修無法相信,她居然會為一個萍水相逢的生病小孩,拿出自己性命攸關的貴重寶物。

這種人該說傻還是天真?

“為什麼?”馬修忍不住問。

“你在說什麼啊?馬修。”吉賽爾一怔:“有人病了,需要幫助,我是一個藥劑師,幫助她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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