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頓將貨架上的殘留的商品清點了一下,剩餘的只有兩份豆腐,一份豆醬,兩份半炸雞薯條,半瓶藍色日出。這些都是擺在外面的樣品,可以用於試吃,所以不作為商品再出售。

另一個店員鬼鬼祟祟低聲說:“剩下的這些,咱們分了吧。”

“這……”

“盧卡斯店長都說了,讓我們處理掉就行,有什麼關係。”那店員嘿嘿直笑:“炸雞薯條都是乾淨的,試吃我都是把它們切成很多小片,大多都沒碰過,乾淨,放心。”

他提了提手裡的麻布袋:“這裡頭的才是那些落在地上的,我拿回去餵狗。”

“好吧。”

克雷頓猶豫了一下,看向後面:“傑佛裡先生,這些剩餘的沒法保留的商品……”

正在重新梳理賬目的傑佛裡抬起頭,笑了笑:“店長說了,你們處理掉就行。”

他又感嘆:“都是好東西呀,這也算是一點點小小福利,如果不是要回莊園覆命,我也想和你們一起分著吃了。以前莊園裡食物貴乏,只有小麥做的麥餅,現在生活好多了,有時候都會覺得不真實……”

傑佛裡想起自己還在冰原鎮的日子。

日復一日的巡邏,僵冷的夜晚,吃不飽飯的肚子,還有戰友們互相之間的各種葷笑話打鬧,彷佛都還在昨天。

摧毀過去多年,只需要一天。

活屍湧來,冰原鎮變成了廢墟,人們四散而逃。

那時候傑佛裡做出了一個最大膽的決定:選擇跟隨盧卡斯隊長,而不是跟著更具有人望和勇武的拉格納鎮長。

命運在那時候就分出了兩條小徑。

一條通往鐵礦的死亡亂葬崗,一條蜿蜒突圍,在荊棘裡獲得新生。

他很幸運,走上了後一條路。

至今想來,傑佛裡有時候也會覺得不可思議:勇勐剛強的拉格納死了,膽小但更懂普通人的盧卡斯活了下來,而且越活越好,變成了卡爾馬王國北方一名不容小覷的人物。

踏入莊園,前路就變得叵測而不可想象。

他收拾賬本,裝進自己的皮箱裡——這是俾斯麥莊園公務人員的標配,如今已經變成一種風尚。

“我先回莊園了,再不走,羅尹斯該要抱怨了。”傑佛裡看了看懷錶,對兩名店員微微頷首:“辛苦兩位了,明天見。”

“明天見,傑佛裡先生。”

倆人都和他道別。

空蕩蕩的玻璃商店裡,只剩下克雷頓兩人。

他們找了一張小木桌,一人倒了杯藍色日出,弄了兩張銀碟,擺上豆腐,醬汁,薯條和炸雞。雖然薯條和炸雞是熱騰騰時最美味,不過比起埃裡克城的麵包和燉菜來說,還是要好太多了。

克雷頓喝了一口酒,慢慢吃著薯條:“內瑟斯,你不是說要去莊園應聘嗎?”

“現在這樣子也不錯啊。”對方大口啃著炸雞,含湖道:“克雷頓,雞骨頭不要亂丟,我要餵狗的。”

克雷頓看著面前壯漢,有幾分無奈。

這位是自己摯友,名叫內瑟斯,倆人從小在一個漁村裡長大。不同之處在於,海嘯衝擊村子時,克雷頓成功逃走避難,內瑟斯卻和很多人一樣被捲走拖入海里。

原本克雷頓以為這將變成過去的記憶。

幾年前,克雷頓在街上遇到了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這人人高馬大,卻不肯幹活,坐在街邊乞討。這讓克雷頓覺得不可思議,路過時多看了一眼。

結果對方一下子跑過來,吸了吸鼻子:“你是不是叫克雷頓,住在漁村,喜歡搗鼓珊瑚和海草,還把很多小樹苗挖出來種到家門口?”

克雷頓驚了,這些陳年舊事不應該有人知道才對。

“我是內瑟斯啊,內瑟斯!”對方指著自己的臉說:“你忘了嗎?就是那個胖小子,你喜歡搗鼓不能動的花草,我喜歡養能動的螃蟹,結果我的螃蟹被你抓去煮了吃了,忘了嗎?”

克雷頓愣在當場。

這一段童年經歷只有他和內瑟斯知道,其他人絕不可能曉得。

內瑟斯告訴他,自己當年被海浪捲走,他拼命在海上撲騰,也以為死定了,結果遇到了一條狗。那條狗渾身毛髮髒不垃圾的,灰撲撲的,在水裡刨來刨去,在風浪裡如履平地。

於是內瑟斯就奮力抱住了那條狗,這狗試圖掙脫他,一人一狗在海里大戰,內瑟斯為了活命管不了那麼多,牙齒死死咬著狗頭,雙手鎖喉,最後一人一狗只能罷手。於是他就抱著這條狗在海上流浪,狗總能遊,內瑟斯總能找到魚和貝類。

後來終於上岸,這條狗也就跟在內瑟斯身後,他們變成了一種奇特的夥伴。

“反正我覺得,這裡有吃有喝,還跑去莊園幹嘛?”內瑟斯扭了扭肩膀,他壯碩的身體把黑禮服繃緊,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強壯。

“不一樣的。”克雷頓勸說:“這裡只是俾斯麥莊園的一個商店而已,就有這種待遇。我去過莊園,裡面的平民生活得不比貴族差,有自己的房子,食物多樣而美味,他們還有相當不錯的薪水,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兒……”

“你去那裡正好,他們肯定需要有人來放牛放羊。你的那條狗,傑凱爾不是也非常會馴養動物嗎?”

“話是這麼說……”

內瑟斯吹了個口哨,朝遠處丟出一根雞骨頭。

從商店後面遛出一道身影,一條身長一尺五的大狗竄出來,張嘴穩穩接住,上下顎一張一合啃咬起來。

傑凱爾皮毛短而粗糙,整體呈澹黃色,毛端為褐色,四肢細長,腳掌寬厚,牙齒彎曲,嘴長而窄,耳朵又大又尖。

克雷頓一直覺得,它就是一頭大胡狼,結果內瑟斯硬要堅持說是狗,他也沒轍。

這條大狗迅速將肉用牙齒剃光,這才抬起頭,期待地看著克雷頓。

克雷頓將盤子裡的骨頭都丟給它。

收拾從後門離店時,克雷頓看到一個佩戴圓眼闊鼻青銅面具的男子,對方直勾勾盯著直營店。

傑凱爾對著他汪汪兩聲,齜牙咧嘴,警告他走開。

青銅面具男子哼了一聲:“臭狗!”

克雷頓很想糾正他:“這是胡狼,胡狼啊,不是狗,不是汪汪叫就是狗!”

和克雷頓兩人一狗擦肩而過,青銅男子才掀開面具的一角,露出下面區域性被燒傷的面板。

斯派德透了口氣,又蓋上面具,滿肚子牢騷。

你說我好好的一個吟遊詩人,怎麼就變成了三面間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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