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夜熙攘之前》

浮瑾文

晉江文學城獨家首發

在被好運來的巨聲鬧鈴震響之前,寧歲的夢境是無比甜蜜的——她正在和好閨蜜胡珂爾吃胖哥倆肉蟹煲,一整盆牛蛙和雞爪,啃得嘎嘎香,雖然店員說了這種菜一胖就胖倆,但是她們倆仍像餓急了眼的狼一樣義無反顧撲了上去……

這夢過於有滋有味,以至於寧歲盯著自家臥室雪白的天花板愣了好幾秒,才逐漸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

隨著鬧鈴一同奏響的還有她母上大人夏芳卉在外面扯著嗓子的拍門聲:“快點起床了!今天畢業典禮你再不出發馬上就遲到了!”

看了一眼手錶,才七點不到,而典禮在九點開始。

芳芳是比較容易一驚一乍的性格,凡事都要打提前量。

每次坐飛機必提前四小時整裝出門,自駕旅行早上剛起床已計劃好晚上吃什麼,和人約見掐著點到會讓她難受好幾天,很可惜,寧歲這塊兒一點也沒遺傳到她的基因。

“記得馬尾扎高點,顯得精神一點。

碎頭髮要綁上去。

哦對了,我上次給你買的那個粉色髮圈比較好看,用那個吧……”

外頭叨聲不斷,寧歲慢吞吞地在房間裡換上藍白色校服,隨手紮了下頭髮,將桌上需要帶的紙質資料收拾進書包。

推開房門,正對上夏芳卉提氣準備呼號第二次的臉。

兩人大眼瞪小眼對視須臾,夏芳卉忍不住呵道:“就你這速度,大家比賽起床你肯定全班倒數——頭髮怎麼還是綁這麼低?”

“一會兒弄.”

寧歲一邊自然應一邊進衛生間洗漱,口齒含糊,“那也沒事,高考又沒考起床.”

“嘿你這孩子!”

今天家裡很熱鬧,不是隻有她倆在拌嘴。

難以想象,大清早的,甯越這小鬼頭居然已經開始學習了,聽聲音是把寧德彥氣得夠嗆。

此時正在看甯越的高分作文《我的爸爸》,書房傳來寧父努力壓制憤怒的聲音:“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在作文裡寫,你爸雖然表面看上去很溫和,其實私下裡有一些家暴的傾向?我從小到大這麼多年有真的打過你嗎,啊!?”

隔了幾秒鐘,甯越稚嫩而老成的嗓音響起:“爸爸你知道六年級的小孩思想已經開始變得複雜……”

寧德彥:“所以?!”

甯越:“同學們為了得獎都寫得天花亂墜,有爸爸酗酒的,有爸爸動不動愛罵人的,我要是不增加一些故事的戲劇化和張力感,就會顯得比較平庸.”

寧德彥:“……”

整一篇800字都是瞎編亂造的,一個被父親嚴苛對待的小可憐形象躍然紙上,他倒是不平庸了,老師打完高分,順便還上門嚴肅“慰問”了一下家長,話裡話外都在委婉地表示,寧爸爸您這什麼工作壓力這麼大,對待小朋友要有耐心,如果實在不能控制自己的暴力行為就來一套陽光普拉提。

這作文後來還作為範文在教室板報牆貼起來展出,家長會一波一波的人前來觀瞻,誰都能看見。

寧歲在洗手間裡聽得都快笑死了,她老爸生平最愛面子,這可真是生命無法承受之重。

寧歲高中畢業典禮的大好日子,一家人分外冷漠地吃完了早飯。

寧歲臨出門的時候,小鬼頭還不知山雨欲來的對她嘻嘻笑:“姐姐走好啊.”

寧德彥公司有事,夏芳卉送寧歲去學校,一路上車飆得飛快,生怕遲到。

今天寧歲會作為學生代表在畢業典禮上發表講話,她特意借了專業的攝影裝置,打算到時候全程錄影。

在車上的時候夏芳卉還連連叮囑:“到學校記得和你於老師道謝聽到沒有,這三年他教你很多。

競賽那事兒之後沒怪你還一直鼓勵你,我是很感激他的.”

於老師是寧歲的數學老師,是個講話略有些親切口音但是上課格外風趣的老頭子。

寧歲高中這三年一直在卯著勁學數學競賽,原本衝著集訓隊去的。

——考完省賽之後就是c國賽,前60名可以保送,清大京大隨便挑專業。

夏芳卉也一直拿最嚴格的要求監督她,奧林匹克的書來來回回翻得都快起邊兒了,誰知道寧歲當時壓力太大沒發揮好,只拿了省一等獎,連c國賽都沒進。

“知道了媽.”

寧歲戳戳她椅背,不著痕跡地撒嬌,“別那麼嚴肅,我這不是靠自己在高考時扳回一城了嗎,也算是沒辜負於老師的諄諄教誨.”

提及此,夏芳卉的眼神浮起了點笑意。

685,全校第二,直接靠裸分考上京大數學系,寧歲的確是爭氣。

所以這次去學校,夏芳卉覺得倍有面子,一想到體育館滿滿當當都是人,她家寶貝女兒要在上面演講,她就覺得特驕傲。

對此寧德彥心癢得不得了,可惜他今天公司會議多到數不清,臨近九點會場內人頭攢動,他在電話那頭吃飛醋,對自己不能來一事頗為怨念:“氣死我了,天殺的領導……”

-

畢業典禮散了場之後校園熱鬧得不得了,操場上全是學生,有人用不要的習題冊和同學打“紙”仗,有人慰問老師,有人乾脆在教室裡歪扭堆砌的桌椅之間開茶話會。

“零點一過我就接到電話,是京大。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詐騙呢.”

“切,狀元就別反向凡爾賽了!”

圍觀的人嘖嘖噓道。

“真的。

然後說要面談,大晚上的我除了打遊戲的時候從來沒那麼精神過,約了個地點見面,結果人給我拖到賓館小黑屋裡關住了,求爺爺告奶奶也不放我回去,說簽了專業再走.”

“然後清大也給我來電話了,京大招生組這叫一個警覺啊,說什麼也不讓我接。

我本來都想簽了,結果清大又來電話了,這回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

“清大那邊是個學姐,在電話裡假裝說自己是寧歲,來找我的.”

說話那人都快樂壞了,“京大招生組以為能買一贈一,就讓我下樓把她也帶上來,結果清大的人拉著我就上了車,一腳油門踩走了!”

眾人簡直爆笑:“臥槽哈哈哈哈哈哈,簡直他媽鬼才啊哈哈哈哈!”

正繪聲繪色講故事這人是文思遠,就是那個凌駕於寧歲頭頂上的全校第一。

槐安是一線城市,他們四中是市裡當之無愧的前三大中學之一,只是平常專注於高考,比不上槐安高華中學那麼多競賽保送生。

這回文思遠就代表著四中的榮耀,殺進了全省十強,獲得了“狀元”名號。

往年每一名的名次都會披露的,後來教育局怕這種曝光對學生影響不好,就說省前十都統稱為狀元,排名不分先後。

有些人就是這麼好命,文思遠的估分,大概正好擦著前十的線。

寧歲也在聽故事的人群之中,她先前還不知道這事和自己也有關,當下也跟著一起笑。

寧歲成績好,笑起來的時候也是討老師喜歡的那種甜,但卻偏偏能和壞學生也處好關係。

按數學老師於志國的話說,這丫頭有自己的為人處世之道,表面性格溫溫吞吞的,實際上心思玲瓏著呢。

既不會過分熱絡也不過分冷漠,因此和什麼人都能打成一片。

一圈人中有好幾個和她關係不錯。

話題兜兜轉轉來到寧歲身上:“咱歲歲女神還是打算繼續學數學啊?”

寧歲彎唇嗯一聲,溫軟側臉在細碎的暖調陽光中顯得清透白皙。

這時恰逢數學老師於志國走過來,她玩笑道:“沒辦法,忘不了車杯蕨夫啊.”

車比雪夫不等式,她學於志國口音簡直惟妙惟肖,大家都樂得不行。

於志國作勢要打她,自己也沒憋住破功:“這孩子,真是沒大沒小.”

老師一來,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圍上來,比平常課堂不知踴躍多少倍。

寧歲方才在辦公室裡已經和老頭子促膝長談好一會兒,於志國還誇她早晨的演講落落大方。

這時候寧歲就悠悠然聽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插科打諢。

“於老師您不會忘了我是您最喜歡的學生吧?”

“於老師下一屆要是高一上學期沒自學完高中數學您可千萬不要姑息他們啊!”

不一會兒於志國就招架不住,笑嘆擺手:“走了走了!”

淡淡的悲傷氛圍被同學們的刻意調笑打散,未來要各自踏上紛繁的旅途,也許從此再不相見。

他們心裡隱約知道這事實,可卻盡力不去細想這些。

已經下午三四點的光景,不知不覺講了這麼久的話,大家卻仍覺得沒有盡興,繼續圍在一起八卦。

“今年很卷的,我聽說招生組為了生源簡直不擇手段.”

有人壓低了聲,興奮分享自己聽到的小道訊息,“省狀元你們知道吧,貨真價實的第一,721分,理綜英語和數學幾乎都滿分,聽說兩校為了搶他都快打起來了.”

說到“貨真價實”,文思遠面上倒沒什麼異色,反而感興趣地插道:“你說的是高華的那位?我記得他也是搞數競的.”

對方說話間看她一眼,寧歲一邊聽,一邊順著低下頭,饒有興致地觀察旁邊課桌上縱深的木質細紋。

“對啊,那位是真的狂,數競進了集訓隊,但沒去國家隊,可他是c滿分的大神啊!誰都知道他不可能考不上。

後來一問才知道,人家是自己主動放棄了集訓第二階段名額.”

“把他們那個很有名的帶數競的老師氣得簡直都快吐血了,大家都等著看好戲,誰知大神高考直接考了狀元,去清大學計算機了,靠他媽的誰懂啊——”

c滿分什麼概念?沒聽說過。

寧歲指尖微微勾起,默不作聲,又聽幾人嘰嘰喳喳地問:“長什麼樣啊?”

一女生兩眼放光,小聲說:“我有朋友在高華,聽說大神人長得特別特別帥,不知道怎麼形容,反正論長相絕對是校草級的人物,好多女生暗戀他.”

有人表示不信,嘖道:“不可能吧?這得是buff疊滿了——”

女生急了:“哎是真的,不信你們自己去搜嘛!高華表白牆滿屏都是他名字!”

寧歲不知怎的思緒就有些飄忽,心裡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一個身影分外熟悉的人就撞了過來,一頭栽進她懷抱:“啊啊啊寶貝我想死你了!”

教室裡那幫人已經在熱火朝天說省狀元名字了,寧歲帶著她走出教室才嫌棄地將人拉開,仔細看了看,震驚:“我以為你去享受畢業的大好時光,沒想到其實你是去非洲拓荒.”

胡珂爾:“……”

胡珂爾摸了摸臉,狐疑:“我真的黑得有那麼明顯嗎?”

這傢伙一考完就重色輕友跟曖昧物件去東南亞旅遊了,還敢騙她說回老家,旅途後半程才被識破,不過寧歲還是很好心地沒告訴她爸媽。

胡珂爾兜了一圈回來大變樣,不僅面板暗了一色度,且渾身上下的氣質都很異域風情,狂野不羈。

許卓就跟在她旁邊,親暱散漫地攬胡珂爾的肩,夸人眼都不眨:“我沒覺得啊,寶貝面板怎麼看都很白,像牛奶一樣.”

寧歲:“……”沒眼看。

其實兩人的苗頭早就有跡可循。

許卓是出國班的學生,浪蕩子,家裡錢多,申上了美國一所不錯的大學後就開始到處物色女朋友,兩人在社團活動認識,許卓有意撩撥,一來一回地也就擦出了火花。

胡爸是槐大環境系教授,總是跑各地調研。

胡媽是地質學家,也是風餐露宿。

所以胡珂爾幾乎屬於是放養的狀態,自由得不行。

寧歲其實很理解她為什麼會喜歡上許卓,用胡珂爾的話來說就是,不管他這個人到底怎樣,至少能在孤獨的時候陪陪她。

臭情侶你儂我儂才分別,胡珂爾又拿對付許卓那一套纏纏綿綿來對付寧歲:“親愛的,今天我想上你家吃飯.”

寧歲不太想理她,胡珂爾眨眨眼,很切中肯綮地服軟:“哎呀歲寶,還因為我和許卓單獨出去玩沒告訴你生氣呢?”

她頓了頓,繼續嗲著嗓子賣慘:“哎呀,我那還不是因為我倆八字沒一撇,我怕氣候不成說出來會有問題嘛.”

寧歲幽幽地看了她一會兒,問:“談戀愛爽嗎?”

“哎喲,這我能說的可就多了.”

胡珂爾作害羞狀,引誘地賣關子,“等我去你家吃飯,晚上窩被窩裡的時候講.”

寧歲沒忍住白她一眼,這才拿出手機,正想打電話給夏芳卉請示,寧德彥的影片請求就發了過來。

寧德彥剛才來回播放n遍寶貝女兒的演講影片,此刻心情很好。

看到胡珂爾的腦袋在影片裡冒出來,他樂呵呵地:“喲,小蘿蔔頭,好久不見啊.”

因為胡蘿蔔,胡珂爾小時候的暱稱是“蘿蔔頭”,是她自認為的黑歷史。

有一回兩家人聊天說到了,結果寧德彥從此牢牢記住了,每逢見面都喜歡這麼叫她。

寧歲也有個乳名叫做小椰,是因為她小時候喜歡喝椰汁,拍照還喜歡比耶。

胡珂爾真的不服,為什麼人家的名字都可可愛愛,輪到她就是蘿蔔。

她嘴角弧度逐漸勉強,寧歲在一旁忍不住憋笑。

正好聊到這個,她問寧德彥:“今晚我可以帶珂珂回家吃飯嗎?”

寧德彥:“沒問題啊,你問問你媽.”

胡珂爾生活作風這方面雖偶爾小飄,但是學習成績不算差,高考超常發揮,又混了個綜合加分,祖墳冒青煙將將好碰上京大的線。

再加上兩人一向玩得好,兩家來往也密切,夏芳卉也沒有異議,笑:“行,那我讓阿姨多做一個人的飯.”

胡珂爾記得寧歲有一特好玩的弟弟,大胖小子,就像個活寶,說話可逗了:“你弟在家不?”

“在.”

寧歲把作文的事講了,同情道,“十二年了,今天我爸終於沒忍住給胖揍了一頓.”

“媽的哈哈哈哈哈哈,艹哈哈哈哈你弟簡直是個人才,求仁得仁這是——”胡珂爾笑得雙肩直顫,兩人正好走到走廊,她咳一聲正經收斂,寧歲掏出鑰匙開門。

剛進門,兩人步伐皆是一頓。

——彼時在電話裡還和顏悅色的夏芳卉拿著作業本敲桌子,龍顏大怒:“讓你用比喻造句,為什麼要寫你媽暴躁得彷彿一隻老虎?你——你就不能寫媽媽溫柔得像是一位公主?”

“……”

甯越為難:“我老師只讓我造句,可是沒讓我造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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