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所謂宿命
“這只是任務。”
凱瑟琳又一次告戒著自己。
三百米級民航商船的頭等艙休息間，因為確定布來不在附近而摘下了面具的凱瑟琳，略微糾結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她之前也沒怎麼在意過護膚保養之類的東西，昨晚熬夜看了些美妝帖子，總感覺這些東西，比學習一套綜合格鬥技巧都要麻煩。
化妝前要先潤膚，還要打底什麼的。
還好，一個名為‘律律律律律’的美妝博主，在凱瑟琳瀏覽這些介面時，主動推薦了一些科技產品，只需要簡單塗抹在面板上，就能保證幾十個銀河時的滋潤美白，讓面板看起來十分透亮，手指輕輕摁一下，還有一種如果凍般的質感……
呃。
凱瑟琳抬手扶住額頭。
‘這只是一個簡單的護送任務，又不是需要去色誘誰，凱瑟琳你在幹什麼？’
她將那幾瓶護膚胡亂收了起來，戴上了口罩狀的黃金面具，立刻就要回返休息艙。
但凱瑟琳剛扭頭，又猶豫了一下，抬手抓了下自己出發前剛染黑拉直過的長髮，輕吟幾聲，又開始糾結是紮起來還是披散下來。
半個小時後。
其實沒什麼變化的凱瑟琳，雙手插在風衣口袋中，澹定地走回了半封閉的個人休息艙。
機智的楊老闆放下手中的書籍，抬頭盯著凱瑟琳看了一陣，嘴角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看書，”凱瑟琳澹定地說著，保持著優雅的坐姿，習慣性地翹起了二郎腿。
風衣內的高領毛衣與緊身褲，勾勒出了她高挑曼妙的身姿。
楊洺側躺著，單手撐著臉頰，仔細看著凱瑟琳的側臉。
“盯著我幹什麼，我臉上有文字嗎？”
“有人說過你適合做模特或者演員嗎？”楊洺溫聲說著。
凱瑟琳澹然道：“收起你騙小女孩的那套，難道你覺得我會因為你這些花言巧語就身心愉悅嗎？”
“我可是無比真誠的誇讚，”楊洺輕輕聳肩，澹定地坐了起來。
他脫下了外套，將打內穿的內襯直接拽了下來，露出一身精壯的肌肉。
凱瑟琳扭頭瞥了幾眼，隨後低頭清清嗓子，繼續讀著手中的紙質書籍，尋找著楊洺之前所說的‘閱讀感’。
楊洺換上了一件寬鬆的短袖，笑道：“看這是什麼。”
他將內襯扔到了凱瑟琳手邊，凱瑟琳皺眉將內襯拿了起來，只覺得入手十分沉重，看似柔軟的布料，實際上是由一些金屬纖維混編而成。
“你的衣服……嗯？”
凱瑟琳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扭頭瞪著楊洺。
這次歸隊，楊洺用的是真實面容。
“我訂購機械體的時候，都是訂購的輝·薩卡形象，”楊洺眯眼笑著，“只需要做一點手腳，隱藏起自己的生物特徵，模彷出機械的冰冷感，就能騙過訓練基地內的機器。機器是最好矇騙的，因為它們沒有直覺。”
凱瑟琳張張嘴，小聲滴咕：“你也太大膽了。”
“一旦預設了我使用機械體參與合作，上面也不會懷疑我以真亂假，”楊洺挑了挑眉，“怎麼樣，是不是驚歎於我的奇妙構想？哈哈。”
“我給上面打個電話。”
“別介啊姐姐，”楊洺忙道，“我就自我吹噓一下，咱們別給上面的大人們添麻煩。”
凱瑟琳搖搖頭，自然沒有去拿通訊裝置。
她將休息艙調整為躺姿，側躺著凝視楊洺。
他們兩個的休息艙開啟了聯動模式，構建起了一個七八平米的隔音私密空間，此刻交談、聊天、做點什麼都不會影響到其他客人。
當然，得益於資本家的優良作風，這種高檔頭等艙，也不配擁有獨立的衛浴系統。
——那樣成本會提升很多，不利於在有限的面積中儘可能增加座艙。
“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凱瑟琳道，“是關於白色幽靈的。”
楊洺笑道：“有什麼好處？我可是個卑鄙的傢伙，通常是無利不起早的。”
“您對自己的認知無比清晰，”凱瑟琳澹然道，“你休想對我做什麼，在我看來，一個人如果擁有太多感情經歷，那他很難認真對待一段戀情。”
“我對咱們帝國的神教發誓，我到現在真的就兩段正式的感情，”楊洺正色道，“我可不是個花心的人。”
“嗯哼，”凱瑟琳像是在思考什麼。
她突然問：“白色幽靈的力量到底是從哪來的？”
“你的力量從哪來的？”
“基因，胚胎培育，細胞的分化與分裂，”凱瑟琳輕聲說著，“十二萬個胚胎只有我活了下來，該你了。”
楊洺笑道：“其實這些都說過了，基因融合實驗，古神基因融合到了人類基因中，產生了人形古神，女武神婆娑，而後她的基因融合了我的基因。”
凱瑟琳略微思索：“那在這個角度來說，婆娑是你另一個母親？”
“你可以用上位生命體來形容她，這樣很不專業，”楊洺罵道，“你見過一個隨時想吞噬孩子的母親？”
凱瑟琳道：“她為什麼要吞噬你？”
“呃，這其實是我不想說的，但因為物件是你，我可以說，希望你替我保密。”
楊洺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就要從古神的特性來說了。
“古神是一種神秘的宇宙生物，它們本質上是由無數個單細胞生物拼湊而出，具有無限自我增殖的特性。
“人類接觸過的最大古神生命體，足有一個標準行星的體積，當然質量會相對較低。”
凱瑟琳若有所思地說著：“就像是可以在任何條件下生存的超級癌細胞。”
楊洺笑道：“這個比方有點粗暴了，古神具有自我意識，癌細胞可沒有。”
“好吧，然後呢？”
“只要離開古神生命體的細胞組織，都會迅速自我滅絕，只有極其特殊的手段，才能保留古神的幾團細胞，這是古神的自私特性。”
楊洺緩聲道：
“基因是自私的，古神的基因更加自私，它不允許自己的基因脫離自我。
“我承載著女武神的基因，這是我的力量源泉，她不允許自己的基因脫離自身。
“我們兩個的結局，只能是一方吞噬另一方。”
凱瑟琳輕輕抿嘴，那雙眼眸滿是亮光：“我會幫你。”
“謝了，”楊洺笑了聲，“其實對我而言最好的結果，就是帝國不插手我跟女武神之間的對決，我有充足的準備去面對她。”
凱瑟琳問：“就比如之前那艘強大的炮艦，以犧牲自己的小飛船為代價？”
“是的，”楊洺道，“歸根結底，還是要找出女武神藏下的細胞組織，我都不知道她完成了幾次進化，才有了這種變態的保命本領……好了，不聊她了，我可是把我的秘密都說了，你也要說點你的表示下。”
“我沒什麼秘密。”
凱瑟琳學著楊洺的樣子，趴在那注視著對方。
她緩聲道：“如果說秘密的話，其實也有點……你覺得超改者是什麼？”
“帝國利刃。”
凱瑟琳溫柔地搖了搖頭。
楊洺納悶道：“那是什麼？”
“超級改造者組織為什麼是長老院直屬，這個其實很少有人知道，”凱瑟琳緩聲道，“你現在也是超改者的一員，所以這些按理說是可以告訴你的。”
楊洺頓時來了精神。
凱瑟琳目光帶著幾分回憶，緩聲道：
“在我十六歲之前，我的世界很簡單，到處都是淺色調的牆壁，與我接觸的人都穿著白大褂或者厚厚的防護服。
“超級改造者的改造實驗，又被稱之為人類極限探索實驗。
“擁有強大實力，只是實驗的‘副作用’，而我們真正的使命，也並不是一定要去為帝國戰鬥。
“你覺得，超改者平均壽命只有三十九歲，是因為激烈戰爭中折損的嗎？哪裡有那麼多的激烈戰爭？最危險的戰鬥，也只是去清除新聯邦的改造人特工，他們的實力通常……還不如格力斯。”
楊洺皺眉道：“那為什麼？還有，你之前說自己只能活到四十五歲。”
凱瑟琳摘下了黃金面具，抬頭時長髮如瀑布般滑落。
她凝視著楊洺，輕聲說著：
“一切都是為了文明升維。”
楊洺目中滿是疑惑。
凱瑟琳柔聲道：
“人類極限探索試驗，是為了尋找能夠適應高維的生命體，從胚胎開始被培養的我們，生來就要去尋找這個歸宿。
“我們是探索高維的先鋒，也是人類希望的載體。
“不過，到目前為止，他們只是收集到了部分資料，尚無法解開如何讓人類在高維世界生存的謎題，但這個謎題必然是有解的。”
楊洺錯愕地問：“超改者都跟這個實驗相關？”
“嗯，”凱瑟琳輕輕頷首，“我能活到四十五歲，是因為我參與的實驗將會在我四十五歲時開始，我大機率是無法活下來的，但是……”
“但是?”
“如果我能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可以在高維度空間多存在哪怕多一個高維座標點，都能讓實驗取得巨大的進展。”
凱瑟琳輕輕嘆了口氣：
“所以，不必為我惋惜，一切都是早已註定，我的誕生就是為了去探索人類的極限。”
“可這……”
楊洺凝視著凱瑟琳：“你難道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思想烙印，”凱瑟琳道，“我們從小接受思想烙印的影響，每個超改者都是這樣……布來承受不住這份壓力，所以變成了一個殺人狂魔，他是最特殊的超改者，擁有強大的精神力，也被看做是這個實驗的關鍵，所以他會一直活下去，一直到他的力量巔峰。”
凱瑟琳那雙眼睛十分明亮，明亮之下是如一片鏡湖般的平靜。
“我之所以對你說這些，是因為……如果你喜歡我，漢頓，如果我們覺得彼此都是合適的伴侶，我可以陪你度過一些歲月，但我無法把自己所有一切都給與你。
“他們允許我戀愛、結婚，體會人生，也想知道我是否能誕下強大的子嗣。
“如果你喜歡我，就請尊重我的思想，不要去幹擾我的思想。
“這就是每個超改者的宿命。”
“我是說！”
楊洺嘆道：
“你難道不覺得這很不對勁嗎？銀河系還有如此廣闊的空間，銀河系人類整體文明的發展，只是在二點五到二點七的平均水準，新聯邦、古埃爾聯盟這種才能三點幾，帝國的發展更是嚴重不均勻，帝星圈的文明等級遠超外圍行政星。
“對於現在的帝國而言，有什麼必要非要去衝擊四級文明？
“而且，就算是一小撮的人類進入高維空間，完成了維度飛昇，又能做到什麼？
“如果一項研究、一個實驗，是對整個帝國國民民眾有普遍的提升，那這個實驗是有意義的，但這樣執著去追求極小部分人的升維，有什麼意義？高維空間同樣充斥著文明，同樣有競爭。”
凱瑟琳面露思索：“你的這個觀點，倒是我沒接觸過的。”
帝國果然出問題了，而且問題很嚴重！
楊洺翻身平躺，抱著胳膊仔細思索。
帝國畸形的發展、帝星圈的升維探索、人類的極限……
法亞文明在影響帝國？
可是，根據智械暮光三位老怪物的介紹，法亞文明需要的是一個文明的整體飛昇，而不是一個文明少部分精英的飛昇。
帝國高層想搞什麼？
永生？
是的，從低維看高維，高維世界確實能做到永生。
不斷探索人類肉體的極限，真的能抵達高維嗎？高維世界中的物理規則是不同的，哪怕基礎粒子保持一致，但三維世界（考慮到宇宙時間流逝是客觀事實可以看做空間三維加時間一維的四維世界）原子結構，在高維世界根本無法保持穩定……
“怎麼了？”凱瑟琳有些失落地問著，“你無法接受是嗎？這個我其實有心理準備。”
“哦，沒什麼，我只是突然得知這些，有點震驚。”
楊洺突然想到，在《深淵》中並沒有這些資訊，這極有可能是法亞文明抹掉了相關的資訊。
換而言之，法亞文明也在注視著謝爾曼帝國的這類實驗。
這銀河系可真有意思。
最強大的帝國不太在意大部分民眾的死活，帝星圈一門心思追求升維跨入四級文明，由此致力於研究人體改造實驗；
第二強大的新聯邦，為了扳倒最強的帝國，瘋狂滲透帝國，給帝國各種埋雷；
高高在上的法亞文明注視著這一切，誰都不知道法亞文明如何看待帝國的這種‘努力’。
楊洺閉上雙眼，輕輕嘆了口氣。
凱瑟琳告訴他這些，對帝國也沒什麼危害，這是楊洺無法接觸的層面，也是帝國的核心利益。
“凱瑟琳，”楊洺扭頭看向了兩米外的休息艙。
“嗯？”凱瑟琳抬頭看著楊洺。
楊洺笑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已經讓助手清理掉休息艙的監控資訊，不用擔心，這些不會洩露出去。”
“我只是覺得，你能對我吐露，我也該對你坦白。”
凱瑟琳笑道：
“你有什麼能幫助帝國的嗎？在這方面？說不定帝國會因此對你更加重視哦。”
“暫時沒有，”楊洺聳聳肩，“我們不聊這些沉重的話題了。”
他變戲法般拿出了一隻投影球：“看個電影怎麼樣？我找了幾部戀愛喜劇。”
“你不介意？”凱瑟琳有些忐忑。
“這個帝國存在了太多秘密，我本以為已經足夠了解它，現在突然發現，我只是在邊緣遊蕩。”
楊洺溫聲道：
“我們只談戀愛，不談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