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秋水的劍術修為不是最高的,戰意不是最為凌厲的,所學武功盡是堂堂正正的路子,沒有任何邪招外招。

玄門正宗,堂皇正道,不拘一格。

最讓獨孤求敗感到麻煩,最讓獨孤求敗感到興奮的,卻正是蕭秋水。

蕭秋水對於劍法的悟性,或許比不得西門吹雪、葉孤城、燕十三,但他對於武道的悟性,簡直是天妒之才。

他本就得到張丹楓傳承,後又學成天意四象決,如今觀看戰神圖錄,絕世無雙的悟性,在這一刻轟然爆發。

獨孤九劍一劍破萬法,無名劍法也可以一劍破萬法,二者之間竟然形成互破的格局,你拆解我,我拆解你。

以蕭秋水的境界、功力、經驗,想要破解獨孤求敗,堪稱是天方夜譚。

不過兩人並不是單挑,這裡還有西門吹雪,還有葉孤城,還有燕十三,還有金世遺,還有亙古流傳的武道。

每個人的精神都沉浸其中,天馬行空的靈感,毫無保留的爆發、昇華。

偶爾出招精妙絕倫,偶爾又會變得狗屁不通,但即便是狗屁不通,也會在出招之後,忽然變得無跡可尋。

有招無招,有劍無劍,有常無常!

五人配合異常默契,雖然他們此前並不互相認識,不熟悉對方的武道,沒有五人一同圍攻某位強敵的經驗。

隨意的揮灑,暢快的出劍,卻能做到神而明之,自然而然形成配合。

獨孤求敗越發欣喜,他畢生所求,便是有人能用劍勝過他一招半式,哪怕是圍攻、劍陣,也算是滿足心願。

原本以為此生此世沒有機會,沒想到驚雁宮之行,卻被他看到了曙光。

戰神圖錄沒什麼可在乎的,這五個天賦異稟的天才,才是最大的收穫。

六人交手越來越猖狂,即便是最最君子的蕭秋水,也是戰意勃發,恣意張狂的展露屬於年輕人的蓬勃朝氣。

劍法到了這等地步,早就已經是天馬行空,無所束縛,隨心所欲,手腕輕輕一個迴旋,便是萬千奇招妙法。

人可以束縛,心無法束縛!

六把寶劍如刻刀、似畫筆,在驚雁宮內留下一道道飽含劍意的刻痕。

獨孤求敗只是個小鞋匠,金世遺自幼喪父喪母,沒經受過良好教育,對於丹青書畫,可以說是一竅不通。

燕十三魯莽匹夫,酒色之徒!

西門吹雪、葉孤城出身名門,但自幼練劍,除了練劍就是內功、輕功。

浣花劍派的教育體系很完備,算是武林門派中的書香門第,只不過蕭秋水年少時頗為輕狂,對書畫無甚喜好。

算來算去,沒一個精通書畫。

但石壁上燒錄的劍痕,卻無不充滿了渾然天成的美感,就好似張旭酩酊大醉之後筆走龍蛇,留下傳世的名篇。

尤其是葉孤城劃過的劍痕,就算閻立本、吳道子見到,也會高呼絕藝。

葉孤城的劍最優美、最高遠,所以這場戰鬥中,最先出絕招的就是他。

列缺玄月,天外飛仙。

形成於招未出手之前,神留於招已出手之後,以至剛為至柔,以不變為萬變,神光滌霜月,夜雨不沾身。

沒有人能形容這一劍的燦爛,那已經不是一把寶劍,而是夜空中的銀河從中間斬斷,再從萬丈雲端飛流直下。

過忌無損,輕煙飛漫,道遠流虛,孚號有厲,妙法有源,羽化飛仙。

這是葉孤城全部的感悟。

不僅是對劍道的感悟,還有對於戰神圖錄的感悟,一切盡在劍光之中。

劍氣瀑布般灑落,獨孤求敗嘴角露出興奮的表情,他實在是太過於渴望這種劍術,渴望遇到能夠論劍的對手。

木劍迎著葉孤城的劍氣轟出。

沒有人在用劍的時候,能夠讓獨孤求敗後退半步,也沒有人能夠讓獨孤求敗落後半招,葉孤城當然也不行。

至少現在的葉孤城還做不到。

他的劍法之中仍舊有所缺漏,不是天地有缺的缺陷,而是以葉孤城如今的劍術修為,無法彌補的三處缺漏。

木劍好似一尾游魚,精準至極的穿過三處破綻,把仙氣盎然的劍招破去的同時,在葉孤城身上留下劍痕。

“噗!”

葉孤城口吐鮮血,躺倒在地。

“後生小子,記住這一劍,當你能夠破去我這一劍的時候,再想辦法找我討回場子吧,我很期待你的成長。”

葉孤城並未答話,而是掏出一枚鮮果吞了下去,這是他在驚雁宮內找尋到的天材地寶,具有療傷止血的效果。

雖說這裡方圓數百丈,瀰漫著潮水般的劍氣,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葉孤城不怕死,如果死在絕頂劍客的強招之下,他只會覺得榮幸,但如果死在宵小手中,未免太過於憋屈。

葉孤城的劍氣還未散去,西門吹雪的劍氣緊隨其後,他的氣機變得冰寒刺骨,好似屹立千萬年的冰峰雪山。

九天十地無所不在的庚金殺氣,被西門吹雪的劍意所引動,化為一道至精至純、天下無物不可殺的劍芒。

精純,凶煞,決絕!

這就是西門吹雪的劍。

這就是西門吹雪的道。

這一劍沒有名字,西門吹雪的劍法不需要名字,只需要綻放出血花。

如果一定要有個名字,那就是

——落花吹雪!

落下的是梅花。

萬梅山莊的梅花!

鮮血般綻放開來的梅花!

亦是在皚皚白雪之中,灑落的斑斑點點鮮血,變化為雪落寒梅。

這裡沒有白雪,但有白衣勝雪。

白衣勝雪的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的胸口綻放出血花。

他總是喜歡吹落敵人的鮮血,這次卻是他自己的血花,更加的悽美,更加的深刻,再過一百年也不會忘記。

西門吹雪露出了笑意,和葉孤城一模一樣的笑意,也是和獨孤求敗一模一樣的笑意,顯得非常的暢快開懷。

伸手入懷,同樣拿出一枚鮮果。

葉孤城拿出來的形似葡萄,西門吹雪拿出來的類似於草莓,不過二者的效果差不多,都是治療內外傷勢。

西門吹雪還未把鮮果嚥下去,金世遺已經躺倒在身邊,在他把鮮果嚥下去之後,蕭秋水步了他們的後塵。

五位天才劍客,其中的四位已經躺倒在地,雖然沒有人隕落,但全部都身負重傷,短時間內沒有再戰之力。

這是值得的。

就在他們四人落敗之時,燕十三已經完成了蓄力,蕭秋水或許能造成最多的麻煩,但燕十三才是最大的殺傷。

很早之前,燕十三便知道,奪命十三劍具有很高的成長潛能,成長到極限的時候,會超出自己的掌控力。

前十三劍是種子,是枝幹,在這之上的十四劍是花朵,十五劍是汁水飽滿的果實,那有沒有更強的十六劍呢?

曾經的燕十三不知道,但在長安大戰關七的時候,燕十三用出了奪命十五劍,便知道還有更進一步的劍道。

最簡單的道理,那一劍並沒有讓他突破至無上大宗師,說明他眼前還有很長一段路,長的超出他原本的想象。

想要走完這段路,最先需要完成一件重要的事——完美掌控十五劍!

唯有把奪命十五劍完美掌控,才能夠憑此披荊斬棘,破開前路。

這顯然是很困難的事情,因為沒有人可以讓他肆意出招,不出招就無法獲得經驗,沒有經驗便不知如何修改。

想要閉關悟劍,至少需要十幾二十年時間,燕十三也不是坐得住的人。

相比於閉關參悟,燕十三更喜歡在戰鬥中去領悟,曾經沒有機會,如今面對獨孤求敗,豈不是絕好的時機?

有比獨孤求敗更完美的對手麼?

沒有!

或許有人比獨孤求敗更強,但絕沒有任何一個人,比獨孤求敗更契合。

燕十三一步步的向前走。

他走路的速度很慢,因為他全身的精氣神,都在手中的那把寶劍之上。

他走路的速度很快,就在他左腳落下的瞬間,已經到了獨孤求敗身前。

沒有任何話語,唯有巔峰一劍。

日月星辰,光華暗澹,微風流雲,靜止不動,扼殺一切,絕滅萬物。

劍氣落下的瞬間,整片天地好似變為一張水墨畫,萬事萬物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也失去了一切行動能力。

能感覺到真元的流淌,能感覺到氣血的流動,但無論腦中如何呼喊,身體都不會有半分變化,好似陽神離體。

劍氣緩慢如同蝸牛,一寸寸的向前挪動,所過之處,天崩地裂,就連空間都出現裂痕,似乎已經超越了極限。

毀滅!

至精至純的毀滅!

不順天,不逆天,亦不唯我,更不唯心,劍出之時,唯有毀滅。

以獨孤求敗之能,連續抵擋葉孤城四人的殺招之後,面對這最精純最狂暴的毀滅,也不由得生出後退之意。

後退?

獨孤求敗怎麼會後退?

誰的劍能讓獨孤求敗後退半步?

但他畢竟還是想要後退,只不過由於身體被定住,放棄了這個想法。

獨孤求敗感覺到了異樣的欣喜。

他發現自己的陽神離開肉體,好似戲臺之下的看客,處在世界之外,觀察世間的恩怨糾纏,愛恨情仇。

真是絕妙的劍法!

真是精彩絕倫的人物!

獨孤求敗讚歎了兩句,隨即眉心閃過一抹靈光,顯化出元神之劍。

他的眉心好似升起了太陽,閃爍出照耀天地四方的璀璨劍光,萬千劍氣如同百萬兵戈,能把高山夷為平地。

“簌簌!”

半空中響起花瓣落下的聲音。

當聲音出現的時候,代表著水墨山水畫出現了生機,失去的色彩,失去的聲音、味道、觸覺,全部都返回。

燕十三躺倒在了地上。

他的真元已經完全耗盡,氣血近乎油盡燈枯,就算讓隱修去醫治,沒有三年五載,休想恢復至健康狀態。

獨孤求敗昂身而立。

僅從站起和倒下,便知獨孤求敗獲得了勝利,但若細細看去,便會發現獨孤求敗退了半步,木劍也從中折斷。

不是承受不住真元而碎裂,而是被燕十三的劍氣一擊削斷,一同削斷的還有獨孤求敗左方額頭的一縷頭髮。

人,退了!

劍,斷了!

發,落了!

獨孤求敗高聲稱讚道:“好,這才是我期待的劍術,可惜你身體的根基還不夠強大,我很期待你的成長!”

蕭秋水道:“久聞前輩乃是天下第一劍客,如今是否已經滿足?”

獨孤求敗道:“既是滿足,同時也是不滿足,看到你們五個,我怎麼會有任何滿足?便是死了也不會滿足!”

說到此處,獨孤求敗揮手射出匹練般的劍氣,把數百丈外的花木斬斷了一百零八根,把五人牢牢的守護起來。

“我沒學過奇門遁甲,不懂得如何把劍法變為劍陣,只能為你們留下一百零八道劍氣,讓你們安全治傷。”

葉孤城道:“前輩要走?”

獨孤求敗道:“既然有人能讓我後退半步,我也沒什麼可留戀的!”

說著,獨孤求敗折了一根松枝。

輕輕一搓,搓成了寶劍的形狀。

“就讓你陪我走最後一路吧!”

獨孤求敗豪氣的擺了擺手,整個身體變化為劍光,衝入到無上大宗師混戰的戰場,揮劍潑灑出劍氣洪流。

與西門吹雪五人戰鬥,獨孤求敗的心思在於劍,此時的戰鬥,獨孤求敗的心思在於戰,捨棄一切的“戰”!

西門吹雪看了燕十三一眼,有些感嘆的說道:“你怎麼總是把自己的身體搞成這樣?你還能撐多久?”

燕十三豪氣的說道:“能撐多久便撐多久,人生短短几十年,該經歷的我全都經歷過,有什麼不滿足的?”

葉孤城道:“等會兒袁天罡和天機二十六打完了,無論他們兩個誰活到了最後,都可以為你卜算一卦。”

金世遺打趣道:“算算你這傢伙還能活幾年,我真的很好奇,如果給你一百年壽命,你能不能撐到六十歲。”

蕭秋水揉了揉傷口:“只要別來砍我就可以了,我總覺得你這傢伙是天生的判官,生來就要勾魂奪魄。”

說話功夫,袁天罡和天機二十六的戰鬥已經結束,袁天罡面如金紙,頭昏腦漲,嘴角溢血,搖搖欲墜。

天機二十六羅盤破碎,長眉脫落到了地上,面板好似是枯樹皮,眼睛滿是渾濁和空洞,心臟停止了跳動。

蕭秋水扔過去一枚鮮果,很是好奇的問了一句:“久聞袁仙師是天下第一神算,不如為我們占卜一卦。”

袁天罡吞下鮮果,感受著體內溫潤的藥力,不由得露出幾分苦笑。

“貧道算到,自己今日必死。”

“誰殺你?”

“你們五個,其中之一。”

“我們已經沒有出手的力氣。”

“殺人需要用劍,殺我這種觀星占卜的老道,你們的命數便已足夠。”

“原來躺在地上也能殺人。”

“我已經算出誰會殺死我。”

“誰?”

“六滅無我,同心同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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