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瑜英俊瀟灑,厲勝男、靳冰雲都是國色天香的大美人。

可再怎麼英俊瀟灑、國色天香,在大沙漠中奔跑三四百里,也會變成渾身泥土的土猴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李瑾瑜胸口的斷骨,已經在飛奔逃遁的時候,搬運氣血重新接好,不過胸前衣服滿是鮮血,面色白慘慘的。

厲勝男靳冰雲傷勢較輕,但頭髮衣角滿是沙塵,絲毫看不出美女儀態。

向來都是仙氣飄飄的靜齋仙子,變成這副灰頭土臉的模樣,李瑾瑜覺得大為有趣,靳冰雲也露出開心的笑容。

雖然狼狽不堪,但至少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她不是靜齋仙子。

她是人!

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大活人!

再怎麼覺得舒服,那也只是心理上的舒服,面上還是灰頭土臉,頭髮裡面滿是沙子,身體非常的不舒服。

探索完洞穴,靳冰雲厲勝男去往山洞外的湖泊,痛痛快快洗了個澡。

李瑾瑜去山間的小溪洗澡,順便從果樹上採了一些沒見過的果實。

回去之後揮刀連削,很快便做好了石桌石凳,石杯石碗,石床石灶。

靳冰雲和厲勝男採了些鮮花,簡單裝點了一下石室,頓時滿屋馨香。

沙漠之甍內的果實都非常大,而且又香又甜,有很強的飽腹感,以李瑾瑜的飯量,吃三個也覺得很撐。

尤其一種長在樹上的,南瓜形狀的水果,裡面有三四種顏色,每一種顏色都是不同的味道,異常的甜美。

還有一種斗大的鮮花,中心處凝成酒杯形狀,有一泓清甜花蜜。

李瑾瑜在長安的時候,購買過古墓派的玉蜂漿,兩相對比,玉蜂漿甜膩更勝一籌,花芯清香更勝一籌。

莫說是李瑾瑜這種老饕,就連靳冰雲這種不好口腹之慾的,也忍不住多吃了幾口,多喝了幾杯。

吃飽喝足,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當然會發生些喜聞樂見的節目。

比如……坦白!

靳冰雲道:“李兄,勝男,我知道你們在懷疑我,我現在向你們坦白一切真相,然後任由你們處置。”

李瑾瑜遞過去一個葫蘆:“這是我在對面山洞找到的,沙漠之甍的猴群釀的猴兒酒,先喝兩口再說。”

靳冰雲道:“李兄是怕我在這個時候撒謊,想讓我酒後吐真言?”

李瑾瑜道:“當然不是,坦白是需要勇氣的,尤其涉及到上一代的恩怨情仇,那就更加有難言之隱。”

厲勝男道:“醉生夢死固然是逃避現實,卻也不失為一種好手段。”

李瑾瑜道:“更何況,這裡本就是世外桃源,在世外桃源醉生夢死,頗有陶潛風範,咱們這是致敬古人!”

所謂的猴兒酒,是猴群在儲存過冬鮮果的時候,由於採集的過多,或者儲存不當,下層的水果腐爛發酵而成。

果子的種類越多,成色越好,釀造出的猴兒酒便越好,尤其是在一些猴群聚居地,還會凝成珍貴的酒膏。

峨眉“三英四秀”中的蘇少英,便喜歡在秋冬季節找尋猴兒酒,峨眉山的猴兒酒也是天下一絕。

沙漠之甍的鮮果,比峨眉山的鮮果更加鮮甜,並且積累千百年,早已形成酒膏,乃是價值萬金的無上美酒。

猴兒酒是果酒,喝起來並不覺得嗆嗓子,反而有一種果汁的清爽。

靳冰雲受不得攛掇,喝了一口,入口清甜,齒頰留香,忍不住又喝了三大口,把葫蘆裡面的猴兒酒喝了半數。

“嗝~~”

靳冰雲打了個酒嗝,輕聲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我身上的氣機非常非常的衰弱,衰弱的簡直不像是人!”

李瑾瑜道:“確實如此,初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你的孤獨。”

靳冰雲苦笑道:“孤獨,我當然是孤獨的,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孩,在山林之間長大,怎麼會不孤獨呢?”

厲勝男道:“據我所知,慈航靜齋每一代齋主,都和親傳弟子,有很深的母女之情,難道言靜庵是例外麼?”

靳冰雲道:“母女之情?有把女兒作為工具培養,培養好了之後,推向火坑的母親麼?這可不是世家大族那種家族聯姻,而是徹頭徹尾的火坑!”

李瑾瑜道:“慢慢說,我這裡的酒還有很多,把心中的委屈都說出來,咱們今天晚上一醉解千愁。”

靳冰雲道:“都說魔門弟子要求滅情絕性,無父無母,可話說回來,慈航靜齋弟子,不也沒有父母麼?

魔門是看上後直接搶,師父殺光弟子全家,強行幫弟子了卻俗緣。

莫要忘了,慈航靜齋每代傳人,均是美人榜的魁首,這麼多的美人,難道都是被父母遺棄的麼?

生的醜陋殘疾也就罷了,身體健康容貌絕頂,也要被父母遺棄?

一個兩個有可能,從東漢末年至今數百年時間,每一代能夠成為美人榜榜首的美人,都被父母遺棄了?”

這種事怎麼說呢?

細思極恐!

須知慈航靜齋傳人,稱霸美人榜數百年,每一代均是天下第一美人。

這些弟子哪來的?

撿來的?

收養的孤女?

出門轉一圈,就能撿到碧秀心、梵清慧、師妃暄、言靜庵、秦夢瑤、靳冰雲,你特麼是在逗我麼?

往常時日沒人說,此刻靳冰雲酒力上湧,顧不得什麼門派尊嚴,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頗有幾分嬌憨姿態。

“說回我自己,你們可能不知,如果早生二十年,我也是美人榜魁首。

為什麼?

因為我和師父九成相似,無論是身形容貌還是氣質,幾乎是一模一樣。

我當然不是師父的女兒,我是她按照自己的模樣,培養出來的工具。

幫人練功的工具!

幫龐斑修行道心種魔大法!

龐斑的武道之路,現如今已經到了盡頭,甚至比蒙赤行更勝一籌。

可他不甘心成為下一個蒙赤行,他想成為無上大宗師,想破碎虛空。

所以他修行魔門至高心法‘道心種魔大法’,並且和向雨田龍鷹等先人全然不同,採用最離經叛道的方式。

他選擇的是感情!

龐斑昔年愛上了我師父,現在他把這份愛戀,轉移到我身上,為了徹底的扭曲,還把我收為了弟子。

不是名義上的弟子,是讓我磕頭獻茶拜師,並且傳授我部分武藝,我在蒙元魔師宮,有很高的地位。

很諷刺吧,靜齋仙子,實際上卻是魔道巨擘的弟子,並且還要用自己的身體為代價,幫師父修行武功……”

靳冰雲一仰脖,把葫蘆中的猴兒酒盡數喝光,身上散發出濃郁酒氣。

厲勝男道:“記得你說過,你目標是引誘瑾瑜,難道是為了……龐斑也太瘋狂了吧?他腦子怎麼長的?”

靳冰雲道:“道心種魔大法,需要道心和魔種,魔種龐斑有,能夠修成道心的俊傑,江湖中鳳毛麟角。

道心不夠,魔種便無法大成。

道心太強,又容易反噬魔種。

這是死中求活的法門,已經把一切做到極端,可謂是孤注一擲!

龐斑想過風行烈,想過花滿樓,想過蘇夢枕,想過梅長蘇……

風行烈武功太弱,花滿樓看不見我的容貌,未必會愛上我,蘇夢枕和梅長蘇性格冷肅,絕非感情用事的人。

李侯爺武功足夠高強,為人又風流瀟灑,和龐斑有殺徒之仇,正是最好的目標,所以我被派到鑄劍城。”

李瑾瑜道:“我家裡的前輩,武功絕不亞於龐斑,如果我能活著回到中原之地,龐斑豈不是必死無疑?”

靳冰雲道:“龐斑根本就沒準備讓你回到中原,西域大漠,便是你的葬身之地,他將會吸收你的精元,踩著你的屍骨,成就無上大宗師修為。”

李瑾瑜撇了撇嘴:“所以,為了身家性命,我是不是該殺死你?”

靳冰雲閉上眼睛:“不管你信或者不信,在鑄劍城這幾天,是我此生最開心的日子,因為只有這幾日,我才覺得自己是個人,而不是一件工具。”

李瑾瑜道:“最後一個問題,百損道人、火工頭陀、公孫烏龍、張老魔,這裡面有沒有魔師宮的成員?”

靳冰雲道:“沒有,反正我沒有在魔師宮見到過他們,如果公孫烏龍是魔師宮的人,出手不會這般狠辣。”

李瑾瑜道:“我明白了,看來我的推斷是正確的,咱們暫時安全了!”

厲勝男道:“你有什麼算計?”

李瑾瑜道:“驅虎吞狼!”

厲勝男道:“誰是虎?”

李瑾瑜道:“龐斑!”

靳冰雲道:“龐斑是一個冷漠無情的魔頭,如果你算計他,後果定然是無盡的報復,到了必死的絕境,你可以把我丟出去,算是我對你的補償。”

李瑾瑜道:“如果遇到危險,就把女人推出去保命,那我的武功終身都是大宗師,不可能突破至陽無極。”

靳冰雲道:“看不出來,你這個佈局天下的梟雄,還有熱血的一面。”

李瑾瑜道:“我本就如此。”

說著,李瑾瑜在靳冰雲後腦輕輕地一劃,靳冰雲立刻昏睡了過去。

厲勝男道:“你要做什麼?難道你想趁人之危?她也是真的可憐!”

李瑾瑜道:“我沒有那麼下作!”

厲勝男道:“誰知道呢!”

李瑾瑜道:“蘇櫻知道。”

厲勝男道:“蘇櫻姐?”

李瑾瑜道:“初遇蘇櫻的時候,我傳授她長生訣,她熬煮一大桶萬草萬藥精華,泡在浴桶中找尋靈感。

那個時候,她覺得我會衝進去,但我只是在門外給她護法。

支援舞陽城的時候,蘇櫻初次經歷殺戮,內心動盪不安,我抱著她安慰了一整晚,別的什麼都沒做。

直到回到長安,回到尉遲祖宅,一切才水到渠成,我雖然不是君子,但趁人之危這種事,我不屑為之。”

厲勝男道:“劍雄呢?”

李瑾瑜道:“我認識劍雄比認識蘇櫻早很多,我們倆的關係,有些類似於君琪,這下你明白了麼?”

厲勝男道:“不明白!”

說著,抱起靳冰雲,回到了自己的石室,把李瑾瑜擋在了外面。

李瑾瑜聳了聳肩,回石室覆盤。

目前算計自己的有兩方人馬。

一方來自於惡人谷,根據張老魔來推斷,和左武王一脈有些關聯。

一方來自於龐斑,這個諸天萬界最有名的自綠大師,準備把自己這個二十多歲的小鮮肉,變成一具乾屍。

雙方的目的並不相同,甚至互相不知道對方的目的,如果遇到了,那會發生什麼好看的節目呢?

三四百里的路,豈是隨隨便便就能跑的?選擇今天出發,不也是因為今天是十五,能夠見到沙漠之甍?

李瑾瑜心中暗暗思量,抬手把石床翻了過來,在床下挖了個洞,把半把赤霄劍藏了進去,隨即恢復原狀。

赤霄劍神物自晦,在李瑾瑜手中都是不用天子劍法絕不閃光,藏在石床底下之後,更是沒有半點氣機。

以天子望氣術看過去,這就是一座普通的石床,別無任何其他變化。

……

公孫烏龍和張老魔走在沙漠上,兩人不斷地互相埋怨。

“你說你,下這麼重的手,一出招就把人嚇跑了,如何與師父交代?”

張老魔惡狠狠的說道。

公孫烏龍冷笑道:“我一掌把他打成重傷,你偷襲一個重傷之人,不僅沒有生擒,還被斬下了手指頭,就你這種老廢物,活著也是浪費米飯!”

張老魔厲聲道:“公孫烏龍,你這老混蛋想死不成?我可以成全你!”

公孫烏龍譏諷道:“想死?我看你才是想死,若是無法完成任務,師父必然會讓你生不如死!”

張老魔道:“李瑾瑜這小子,跑的實在是太快了,黑沙暴還在繼續,你的龜殼比較硬,要不你進去看看?”

公孫烏龍冷笑道:“你的護體罡氣也分毫不弱,不如你去看看?”

“兩位,你們說的可是李瑾瑜?”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張老魔厲聲道:“是又怎麼樣,有你什麼事,你小子找死不成!”

回頭看去,背後是個華服男子。

男子身材高大威武,看上去約莫三十來歲,樣貌近乎邪異的俊偉,面板晶瑩通透,閃爍著炫目的光澤。

一頭烏黑閃亮的長髮中分而下,垂在比一般人寬闊得多的肩膀上。

鼻樑高挺正直,雙目神采飛揚,如若電閃,藏著近乎妖邪的魅力,看一眼便畢生也忘不了,配合著淵停嶽峙的威嚴氣度,使人油然心季。

明明是在黃沙大漠,此人身上的紫紅鏽金華服卻一塵不染,長可及地的銀色披風隨風飄揚,頗有魔主風範。

龐斑!

“魔師”龐斑!

如果不算武則天和玉羅剎,當今天下魔門高手中,龐斑的修為最強。

換句話說,只在魔門,龐斑是無上大宗師之下第一人,這是一個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龐斑卻覺得分外羞恥。

他根本不想做什麼“無上大宗師之下第一人”,他想成為無上大宗師,想破碎虛空,去往另一重天地。

任何人阻攔他的追求,哪怕是親生父母、恩師愛侶,那也非殺不可!

龐斑沉聲說道:“兩位剛才可是提到了李瑾瑜?李瑾瑜身邊是不是還有兩個美人?一個用的是慈航劍典?”

張老魔冷笑道:“他們去往黑沙暴深處,現在想來已經化為灰塵,你若是有心,等到黑沙暴散了再去看,說不得能夠撿到幾塊碎布或者骨頭!”

龐斑道:“好!說得好!”

龐斑緩緩向張老魔走去。

張老魔心中驚駭,他清楚看到龐斑踏行的每一個動作,但他對時間的感官卻清楚地告訴他,所有這些看似緩慢的動作,都是在轉瞬之間完成。

張老魔能活到這個年歲,當然是只狡猾的老狐狸,不過在李瑾瑜手中吃了大虧,心中不免積蓄諸多火氣。

又自忖公孫烏龍在此,兩人聯手出招進攻,還怕這個“小年輕”不成?

他卻不知,這個“小年輕”,只是因為修行魔功而駐顏,真實年歲比他們兩個只是稍小,絕不是什麼年輕人。

龐斑一步步走向張老魔,身上的威勢越來越凝重,好似魔王在世,無處不在無所不至的精神力,不斷地轟擊張老魔的心靈,消弭他聚起的戰意。

三丈、兩丈、一丈……

一丈距離,對於龐斑張老魔這等高手而言,可謂是動念即至。

可直到此時,張老魔才勉強凝聚出了戰意,龐斑背在身後的右手,也緩緩抬起,握成了一個拳頭。

“嗤!”

張老魔的利爪快如閃電!

“轟!”

龐斑的拳頭慢如蝸牛。

可就是這慢如蝸牛的拳頭,卻正正轟在張老魔利爪之上。

重拳無力!

拳頭沒有任何力道!

就在張老魔驚疑之時,只覺得整片沙漠的天地元氣,盡數順著拳頭匯入到自身體內,匯入到每一塊筋肉之中。

千錘百煉的身軀,在這爆裂的能量灌注面前,可謂是不值一提。

無法承受!

無法卸力!

無法躲避!

“轟!”

伴隨著一聲爆響,張老魔消失在天地之間,連一塊骨頭都沒有留下來。

龐斑道:“說的很對,果然只剩下幾塊破布,可惜沒有剩下骨頭。”

公孫烏龍道:“精神駕馭物質,你用的是魔門心法,你是龐斑!”

龐斑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他們去哪裡了麼?我的耐心很有限。”

公孫烏龍道:“魔師龐班,果然是名不虛傳,老夫認輸,他們確實進入了黑沙暴,似乎進入了沙漠之甍!”

龐斑喃喃道:“沙漠之甍?”

公孫烏龍道:“黃沙大漠中最神秘的秘地,你想不想去看看?”

龐斑道:“既然進去了,以李瑾瑜的能力,應當可以活命,公孫烏龍,你剛才說的那個‘師父’是誰?”

公孫烏龍陡然一驚。

龐斑道:“江湖傳聞,你是缺德道人的弟子,但你說的肯定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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