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聲音尖利,從院門外傳來。

聽了這話,周遭忽然一陣靜默,眾人皆一愣神。

產婆、青菊、綠蕪,甚至一側的孫管家……各人面上皆帶著錯愕,怔怔地望向傳報之人。

他們知道相爺與夫人感情不大好,卻未料到相爺竟是……這般無情。

妻子臨盆之日,只叫下人通傳一句:務必保住孩子。

姜泠渾身是血的躺在榻上,手腳涼得透徹。

步瞻的話真真切切落入耳中,令她從脊柱後流竄上一陣冷意。

即便是寒冬臘月,她也未曾感到這般冷過。

不過一瞬之間,攝人的寒意登即遊走在她的四肢百骸間。

身上疼意不止,姜泠痛苦地緊閉雙眼。

她已經很虛弱了,意識亦是模糊,滿腦子只剩下那一句:

相爺說,棄母保子。

他只要孩子的命。

務必保住孩子。

姜泠再也忍不住,溫熱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原以為夫妻一場,步瞻多少會對她有些感情,哪怕只有一丁丁、片刻的溫存與憐惜,卻未想過對方竟是如此決絕。

步瞻娶她,只是因為她身上的鳳命;步瞻對她好,也僅是因為她肚子裡懷著對方的孩子。

身上越來越疼,血流不止,她的氣息也越來越弱。

她從來都沒有這麼冷過,哪怕是那年元宵,自己被父親罰跪在書房外,她也沒有這般難受與不甘。

像是有一隻手直勾勾地穿過她的胸膛,徑直捅入她柔軟的心臟。

那隻手硬生生地撕扯著她的心臟,將她撕扯得鮮血淋漓。

姜泠額上大汗不止,疼得幾乎要背過氣去。

恍惚之中,姜泠似乎又回到了那日——熱鬧的相府裡,絢爛的煙花之下,她滿眼感動地凝望著身前難得溫柔的男人,唯一一次大著膽子、紅著臉,主動親吻了他的下巴。

對方也未料到她的反應,一怔,繼而垂眸。

夜風湧動,步瞻眸光幽深,姜泠根本看不清男人眸底的神色,只覺得他身上有著淡淡的酒氣,並不難聞。

微醺的氣息與旃檀香氣混雜在一起,將她的身子裹暖了些。

少女輕抬著下巴,目光中帶著依戀。

直到如今,她血淋淋地躺在產房裡,方知曉自己錯得徹頭徹尾。

她錯了,竟以為步瞻是單純對她好。

她竟天真地以為,自己能捂熱一塊頑石。

另一邊,蕭府中。

約莫一個時辰之前,步瞻帶著官軍前往蕭齊清的宅邸。

馬車疾行,正行至一半時,忽然有人急匆匆地策馬趕來。

馬車外的談釗勒了勒韁繩,一眼看出來者乃相爺安插在府中的眼線。

對方道,夫人破了羊水,快要生了。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談釗既能聽見,車內之人自然也能聽見。

聞言,馬背上的男人轉頭向馬車望了一眼,只見車簾輕闔著,絲毫不見那人動彈。

談釗握緊了腰側長劍,朝那人道:“相爺現有要事,脫不開身。

你且回去盯著,若再有什麼事,前來稟報相爺.”

見他這麼說,對方只好拱了拱手,應了聲是。

打發了那人,談釗又側首往馬車望去。

夫人生子是大事,可如今於相爺而言,又另一件更要緊的事。

步瞻手裡握著袁祿賣給他的、關乎於蕭齊清的“罪證”,正往蕭府而去。

眼前有兩輛馬車,隨行的除了他與袁祿,相爺竟還帶了醫女馮氏。

只不過相爺兀自一人坐著前面的那輛馬車,而袁祿與馮茵茵二人共乘後一輛。

馬車一路顛簸,眼看著就要行至蕭齊清宅邸處。

身後又響起了踏踏的馬蹄聲。

這一回,那人來得愈發急切,談釗下意識喊了聲“籲”,轉頭問道:“還有何事?”

對方面露難色:“夫人生產困難,孫管家特派小的來請相爺……”

他知道相爺此時有要事,可夫人生產,也並非一件馬虎事。

這小廝擔心夫人若是出了什麼事,他當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見來者驚惶之態,談釗已知曉此時急切,短促地丟下一句:“我去稟告相爺.”

他叫停了馬車。

“相爺.”

談釗抬了抬手,車簾被他輕輕掀起,金粉色的霞光落入昏暗的車廂裡,正閉目養神的男人微抬起眼簾。

談釗將情況一五一十地同他講述了一遍。

步瞻看了眼馬車外。

霞雲漸落,明月初升。

此去蕭府不過兩條街巷,他已萬事俱備。

短暫地沉默後,他淡聲下了命令:“繼續走,不要停.”

聽了這句話,馬車伕甚至將鞭子揮舞得更快,趕在夜幕降臨前,步瞻已派人將整個蕭府圍得水洩不通。

男人同夜色一齊走下馬車,清冷的光輝籠在他雪白的衣袂上,隨著夜風輕揚。

就在他將要踏過蕭府門檻的時候——

快馬嘶鳴,劃破長夜。

這聲響,步瞻聽得真切,然,他腳下僅是頓了一瞬,繼而邁步朝蕭府內闊步走去。

小廝著急下馬,只看到對方留給他的一個背影。

“相爺——”

他心中著急,欲呼喊出聲,卻被人搶先一步攔住。

與袁祿同乘了一路,馮氏心中盡是不滿。

那男人眼神色眯眯的,一個勁兒地往她身上瞟去。

瞟得她滿肚子火氣無從宣洩,便攔住那下人,叱責道:“你這下人,怎麼沒一丁點兒眼力見,沒看見相爺忙著麼!”

“馮姑娘.”

那人認得她,躬了躬身,“事出急切,還請姑娘放小的去找相爺.”

周圍盡是步瞻帶來的官兵,各執著長矛鐵盾,防守嚴密得就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什麼事?”

馮茵茵掃了一眼他。

因跑得著急,對方額頭上都是汗,此刻正順著臉頰流淌而下。

“馮姑娘,夫人她大出血了,人命關天,還請姑娘放小的進去找相爺.”

一聽這話,馮氏先是一愣,緊接著原本堵塞煩悶的心胸中竟湧上一陣快意。

“怎麼,相爺是大夫麼,竟還能救得了她大出血?”

“……不是.”

來者未曾想到她會這樣說,著實噎了一下。

“馮姑娘,只是產婆子說,怕是夫人與孩子只能保一個……”

保誰?他須得找到相爺,問個清楚。

若是問遲了……

馮氏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驅散周圍傭人,捏著帕子走上前。

“你這後生,當真是沒有眼力見的,不妨讓我來提點提點——你瞧瞧相爺這般,是打算要保誰?”

對方擦了擦汗,迷茫地搖頭。

“小的瞧不出來.”

馮茵茵冷笑:“你跟著相爺這般久,竟連這都看不出來麼?相爺若是真念著大夫人,又怎麼會輪到你來幾次三番地詢問。

若是我未記錯,你這是第三次跑來找相爺了罷。

相爺喜不喜歡那女人,你難道一點都不知曉嗎?”

那人似乎恍然大悟,眼神逐漸瞭然。

只聽面前衣著精緻、長相嬌媚的女人道:“雖說咱們府上只有這一位夫人,但她肚子裡懷著的畢竟是相爺的嫡長子。

這夫人沒了還可以再娶,若是嫡長子沒了,你這腦袋還想不想要了?”

對方面露感激,趕忙朝她拜了一拜,“多謝馮姑娘,小的這就回去同產婆說.”

馮氏瞧著那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唇角向上勾了勾。

棄母保子。

只要姜泠死了,自己就是相爺身邊唯一的女人,還可以以撫養孩子的名義上位,成為相府唯一的夫人。

……

姜泠以為自己要死了。

她手腳冰冷,渾身更是僵硬的不成樣子。

就在她一腳邁進鬼門關時,忽爾聽到一陣孩子的啼哭聲。

周圍響起幾道舒氣之聲,她聽到產婆子大喊:

“出來了出來了!是個小公子!”

哭嚎聲與激動聲混雜在一起,十分嘈雜吵鬧。

姜泠聽不清床邊產婆的話,只能聽見孩子一聲聲的啼哭。

他的聲音尖細,卻帶著一種可以刺破黑夜的生命力,一瞬之間,竟讓氣息漸絕的姜泠恢復了幾分力氣。

她手指緊抓著床板,指甲摳出血來。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姜泠咬碎了牙。

她要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方才半睡半醒之間,姜泠聽到院外似乎有人在議論,相爺今天帶著馮姑娘出門了。

步瞻這般喜歡馮氏,竟連她分娩之日都不捨得回府……如若她死了,步瞻會將她的孩子過繼到馮茵茵名下,讓她將孩子撫養長大罷。

想到這裡,姜泠的心胸之中忽然悶了一團火,火焰熾熱,竟將她渾身灼燒得發抖。

她閉著眼,面前一片黑暗,唯有嬰兒的啼哭聲

姜泠一遍遍告訴自己。

她要活著,要活著看一眼孩子,要看著他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長大,要讓他逃離出那個絕情的父親的魔爪。

人生短暫,須臾而過。

她可以有很多種死法,病痛、飢餓、戰爭、天災……唯獨不能死在,給那個絕情男人生孩子這件事上。

姜泠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只覺得晝夜更替,隱約有熹微的晨光透過窗牖,照射了進來。

她聽見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似乎有人動了怒,產房外的下人跪成一排,連連求饒。

終於,她兩眼一閉,徹底暈了過去。

……

醒來時,是個明媚的午後,暖融融的日光落在人身上,姜泠抬了抬沉甸甸的眼皮,一眼看見守在床榻邊的綠蕪。

見她醒來了,這小丫頭猛地撲上前,哭出聲來。

“夫人,您終於醒了。

奴婢還以為、以為再也不能服侍您了……”

她哭得很厲害,兩隻眼睛紅通通的,像只小兔子。

看著從小就陪伴著自己長大的心腹丫鬟,姜泠竟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她被對方扶著身子,從榻上坐起來。

有下人端著藥碗、毛巾等物,魚貫而入。

綠蕪說,她生了一位小公子,相爺已將小公子的名定了,單名一個“煜”字。

待到周圍人退下,綠蕪才委屈兮兮地擠過來,吞吞吐吐道:“對了夫人,在您昏睡時,相府還發生了一件事,奴婢不知該如何同您說……”

“什麼事?”

說這話時,恰有一道冷風灌入喉嚨,嗆得姜泠俯下身,猛烈地咳嗽起來。

她咳得太過於劇烈,引得綠蕪又是一陣緊張,慌忙又倒了一杯熱水。

“夫人,您先莫坐起來,奴婢去給您找件衣裳披著.”

周遭並不冷,姜泠卻覺得掌心冷汗涔涔。

綠蕪給她披好了件衣裳,終於道:

“夫人您莫生氣……在您昏睡的時候,奴婢、奴婢看見相爺差人,往曇香院送了大婚的喜服……”

姜泠手上的動作僵了僵。

她正雙手捧著茶杯,聞言,兩手頓時滯在半空之中。

綠蕪在一側提心吊膽,卻又不敢將此事隱瞞下來,見自家夫人這般,小丫鬟趕忙上前去安慰。

卻還不等她出聲——

只見床榻上少女烏髮披肩,悵然若失地垂下眼睫。

“這樣麼?”

她還沒死透呢,步瞻就著急著把馮氏抬進門了。

她的心徹底冷下去。

說也奇怪,許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如今聽著步瞻要迎娶馮氏,她竟未感覺有多少傷心。

姜泠斂目垂容,看著茶杯裡平靜的水面,倒映出她一雙平靜的、死氣沉沉的眼。

她手指僵硬,放下茶杯。

餘光一眼捕捉到,正置於一側桌案上的紅布。

見狀,綠蕪的目光也放了過去。

那是一塊方形的、大紅色的布,布面很乾淨,未染半分針腳。

看到這兒,姜泠忽然想起來——按著大宣的習俗,她要親手操持馮氏的過門禮。

將這一名與自己爭搶夫君的妾室,親手送入丈夫的房間中。

就連對方過門所穿的婚服,都須得正妻在其上繡一朵百合花,以此表達“百年好合”的美好祝願。

馮茵茵的婚事定得急,就連嫁衣也是連夜趕製的。

故此,對方未直接送嫁衣,而是將紅蓋頭送過來。

如若姜泠死了,對方便名正言順地上位做了步家的主母,若是姜泠福大命大,那便要她這名正室親手在其上繡上一朵百合花。

綠蕪看見那蓋頭,氣得嘴都歪了。

下一刻,卻看見自家主子招了招手,示意她取過那方蓋頭。

“夫人……”

綠蕪錯愕,“您當真要替馮氏繡這蓋頭?”

姜泠將身子坐直了些,取出一根金燦燦的絲線,落針。

她手指恢復了些知覺,雖說沒有先前那般靈活,但繡一朵百合花還是遊刃有餘的。

綠蕪再也受不住了,兀自在屋內來回踱步了陣,終於擁上前哭道。

“夫人,奴婢見不得您這般委屈自己。

您要不要去問問相爺,您剛誕下小公子,還在坐月子呢,怎麼就開始繡起妾室的紅蓋頭……夫人,奴婢心裡頭真的好難受.”

“您大婚那日,相爺連線親都未接,如今她一個妾室抬入門,竟還要您繡這百合蓋頭。

主子,奴婢心裡頭真的堵得慌。

您那日難產,相爺。

咱們不繡了,好不好?”

姜泠低著頭,看著搭在膝蓋處的紅蓋頭。

她睜眼閉眼,都是產房外那句聲音尖細的話——相爺說棄母保子,務必保住孩子!!

“也許……他從來都未喜歡我罷.”

他喜歡的人是馮氏,想要娶的也是馮氏。

娶她不過是因為鳳命,對她好也不過是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

他明明是不喜歡紅色的,明明看見紅色就會犯頭疾。

可為了迎娶馮茵茵,他竟用了這般鮮紅的顏色。

姜泠勾勾唇,自嘲地笑了笑。

只見猝然一陣刺痛,不知不覺間,她將手指扎破。

豆大的血珠子沁入手上的方布上,那顏色比大紅蓋頭還要鮮紅刺目。

那日在榻上,聽到那聲“棄母保子”時,她很想衝出去與步瞻對峙。

質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要如此輕鬆地將她拋棄。

如今看來,確實沒有這個必要了。

姜泠已經確定——

他從未愛過她。

醒來後,姜泠一直稱病,不見任何人。

而步瞻似乎因為這場婚事,變得十分忙碌。

多半時間裡,姜泠會躺在床上一邊休養身子,一邊哄著煜兒。

說也奇怪,煜兒平日裡很喜歡哭,可一旦被她抱著了,就立馬止住哭泣。

這孩子很聰明,每當姜泠喚他名字時他都會咯咯地笑,獨獨是那一雙眼睛,像極了他的父親。

聽雲閣的門還是緊緊閉著。

桌案前的男人抬起頭,下意識看了眼手邊的茶杯。

見狀,談釗識眼色地道:

“相爺,這幾日夫人都在按時喝藥,身子也在一天天調養好。

如今已能下床走了.”

茶麵清平,倒映出窗外半輪明月,以及他狹長的一雙眼。

談釗繼續彙報:“那日假傳您話的下人已經處置了,聽那人講,是馮氏讓他這樣說的.”

步瞻並不意外地“嗯”了聲,算作知道了。

“蕭氏餘黨呢?”

“回稟相爺,已清剿了十之六七,”談釗拱了拱手,又想起一件事,“那相爺曾許諾袁祿的……”

美田,美宅,還有美人。

步瞻擱下筆,平淡一聲:

“隨他吧.”

馮茵茵出嫁那日,是個豔陽天。

相府已有許久未曾這般熱鬧過,特別是曇香院,上上下下皆是一片喜色。

喧鬧聲一路飄至聽雲閣,擔心自家主子傷心,綠蕪提前將門窗閉得嚴嚴實實。

可那喧囂的聲響仍舊是毫不遮掩地傳了過來。

繡完那方紅蓋頭,姜泠手指上多了幾個針印兒。

聽著那些嬉笑聲,她低下頭,將桌案上散落的針線收拾乾淨。

另一邊,馮茵茵一襲火紅嫁衣,走出曇香院。

看見院子裡的轎子,她微微一愣。

這一點的路,怎還需要轎子?

然,她只是怔了一瞬,立馬反應過來。

無論路程多遠,過門該有的禮數還是要盡全的。

想到這裡她羞澀地笑了笑,歡聲道:

“既是要做全禮數,夫人怎還不來送我?”

她要姜泠親手將自己送到相爺手上。

那女人雖生得貌美,也沉得住氣,但總歸太過於死板,討不得相爺的歡喜。

而她最會討得相爺歡心,日後在這步府定能混的風生水起。

如此想著,馮茵茵又忍不住笑出聲來,一時間竟未曾發覺,喜轎早已偏離了原本的路徑,往反方向而去!

直到快被抬出步府,她才發覺了不對勁,疑惑道:“這是要把我抬去哪兒?”

伴著一聲低笑,轎外有人應聲:“袁夫人,您大喜的日子,自然是要將您抬去袁家.”

袁家??

馮氏驚惶道:“什麼袁家?我要嫁的是步家,你們快放我下去!相爺呢?相爺!”

她驚恐地喊了好幾句,依舊得不到任何回應。

鑼鼓敲得越來越響,轎子抬得越來越歡。

“放我下去!你們——大膽!!我是要嫁給相爺的,我是步府未來的婦人!相爺——”

她的聲音淒厲,近乎於瘋癲。

“我不要嫁給袁祿,我不要嫁入袁家!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放我下去。

我要見相爺,他不會把我送給袁祿的,我幫他做了那麼多的事,讓我見見他——”

她想要跳下喜轎,立馬有人掀開簾子,只見轎內的新娘子嚇破了膽,臉上盡是水漬。

“放我下去,我要去找相爺。

他不會忍心把我送出去的,是不是姜泠!是不是她,她趁機報復我,報復我……”

“袁夫人,您莫再瞎喊叫了,這是相爺的意思,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都是奉命行事。

您要是再不聽話,就別怪小的們得罪了.”

馮茵茵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圓雙眼,眸光劇烈顫抖。

什……什麼?

是相爺的意思?

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

她忽然明白了。

怪不得。

怪不得每次相爺與袁祿見面,都會特意帶上她。

怪不得那日捉拿蕭齊清,相爺要她與袁祿共乘一車。

她原以為……這是相爺對她的偏愛。

銅鑼聲敲得愈發響了,眼前的大紅蓋頭垂著,入目皆是一片喜色。

她渾身顫抖,忽然嚎啕出聲。

“為何要這般,相爺,您為何要這般對我。

您當真是、當真是沒有心麼……”

聽雲閣,姜泠坐在桌案前,提筆描著一幅畫。

外頭的鑼鼓聲吵得她有些心煩意亂,提筆之時,青菊忽然推開房門。

“夫人,馮氏她被抬出相府了!”

“抬出相府?”

綠蕪皺眉,“被抬去了哪裡?”

“好像是……一戶姓袁的人家.”

姜泠動作微頓。

一瞬間,她的腦海裡,立馬閃過那名叫做袁祿的官員。

——滿面橫肉,大腹便便,一看便知是貪財好色之輩。

“青菊姐姐,你沒看錯吧,馮氏被抬去了袁府?”

“未看錯.”

周圍女使多少都受過馮氏的氣,聞言,皆道大快人心。

唯有姜泠坐在桌邊,不語。

她緊攥著狼毫,忽然感到恐怖。

她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步瞻不愛任何人。

無論對她再怎麼掏心掏肺,跟著步瞻,只會落得跟馮茵茵一樣的下場。

豆大的墨水在宣紙上氤氳開。

她嘆息一聲,本想擱筆。

回過神時,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在素紙上落下兩個字。

——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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