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多恨我?”方閒瞪著女兒,撕吼著,因為沒牙而含湖不清。

“不該恨嗎?把一個孕婦逼進密林,殺了十五個呂家家奴,千萬別告訴我說,那是黃氏一人所為,黃氏在我娘手裡,還有你派出追殺的侍衛,就在這天牢,讓我領出來對質嗎?”實娘冷冷的看著方閒。

“你大哥是無辜的。”方閒閉了一下眼睛,還是努力抿著嘴,清晰的說道。

“那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對我與大哥,除了生了我們,你為我們做過什麼?大哥去求程老太師救我,你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我沒吃過方家一口飯,沒用過方家一文錢,他跪在老太師的面前,哭著求他去救我。你現在假惺惺的要求我去救大哥,你想什麼呢?是不是想著,回頭大哥若是得救,你至少出了一份力,他就不得不為你收屍,然後一生內疚,他沒能力救你們?”實娘覺得自己好口才只有對著方閒時,才有用武之地,罵別人,她有負擔,罵方閒,真的,她真的張口就來。

“你能不能做點當爹該做事兒?前些日子,他們讓我改姓,讓我跟田大將軍姓。我不肯,因為我不配。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好意思嗎?人家以命換命,保西北二十年平安,救民與水火。你呢?你這些年,有做過哪怕一件讓人說道的事嗎?方家雖不是開國將領,也算是軍職數代了,你腦子裡有包啊?跟人謀逆。之前最多隻死你和黃氏,現在除了大哥,姓方的,全都得陪你去死。方家滿門皆無!”

“方雲還是姓方。”方閒死死的抓住柱子。

“呸,我回頭就讓他改姓何。姓方有什麼好?”實娘呵呵了。

“你……”方閒髮指眥裂,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想得好好的,其實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些日子,他倒是難得的睡了些好覺,頭上有刀十六年,他終解脫了。他要實娘救方雲是真心的,其它四子女,他知道,實娘不會管,方雲還有一分指望。只要方雲得救,方家就還在。至於說實娘自己,他也有些無奈,他不覺得她和長公主在一起是好事,姓田是好事。他剛剛其實是在寫信,他想勸實娘接受張謙。

張謙真是他精心挑出來的人選,若是自己家的身份,自是配不上張家的,但實娘有長公主護持下,嫁張家還是有可能的。所以他寫了半天的利弊,希望實娘別因為恨他,而拒絕張謙這麼好的物件……

正在自我感動中的,結果呢,被女兒噼頭蓋臉的就是一頓罵,他竟然連還嘴的餘地都沒了。

“你這姑娘,緣何如此……”邊上牢房一個人指著實娘,一臉的不可言說,“他縱是罪人,也是長輩,你這般咄咄逼人……”

“你都住天牢了,還好意思指別人。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犯的罪行不行?”實娘立刻把那人吼回去,“想想自己對不對得起皇上,對不對得起自己師長,對不對得起自己妻子兒女……”

“豈有此理,老夫是……”那人又不是方閒,能任她罵。

“邊去,有你什麼事兒?我又不是來看你的。你為這謀逆而害死父母妻兒的人鳴不平,你三觀正嗎?你能住天牢,也讀過幾本書吧?知道為人處世,第一要務是什麼嗎?負責!對自己負責,對師長,對君王上司,對父母,妻兒,負責!你一人做事,累死全家,你還是個人嗎?配當個人嗎?”實娘對著那老頭噴去,正好,她罵方閒正好沒意思了,換個人罵,也可以,好久沒罵人了,她覺得自己快抑鬱了。

“老夫沒謀逆。”那人張張嘴。

“實娘!”張謙從暗處出來,有點無語,真的聽她罵了半天方閒,他都不知道該說啥了,只好躲著,結果邊上這位不安於室,冒出來找罵,他也真是沒法了,“這是許大學士……”

“許學士?殺兒子那個?”實娘想起來了,“不是三司會審嗎?這麼點事還沒審完?”

她想想,上回皇帝老舅跟自己說是啥時候來陣?有點想不起來了。不過過了挺久了,

“審完了,流放三千里,十年。我來送送他,許大學士,之前他有指點過我文章。”張謙有點傷感,曾經他也視他為令人尊敬的師長。說完了,他一種快哭的感覺。

“你腦子也有包吧?”實娘回頭看看那老頭,再看看一臉傷感的張謙,衝口而出。

“這小女娃,你怎麼見人就罵?老夫是罪人,他又不是。你憑什麼罵人?”許大學士終於找到回罵的理由了。一下子氣勢就起來了。

“我跟他是朋友,朋友不能好言相勸嗎?你懂什麼是朋友嗎?朋友才能這麼大聲好不好。”實娘對著他,吼了一聲,吼了張謙一聲,“我們是朋友嗎?”

“是!”張謙點頭。

“看清楚,這個人,殺了自己的兒子。而你,是負責這個桉件的人。你這是什麼表情?你內疚嗎?因為這個人曾是你的老師,於是判了,你內疚了,你跑天牢來,想說啥?說自己有問題?還是想說對不起?”她盯著張謙的眼睛。

張謙呆了一下,想想看,歪著頭,“沒想道歉,我這事沒錯,就是覺得有點難過。”

“現在當爹都這麼容易了?我生就能我殺,合著現在人口上不去,就是你們這些人弄的吧?這個人,剛把自己與心愛人生的四個孩子全搭進來了,連出嫁女都沒放過,自己謀逆,讓女婿簽字,縱是查出與女婿無關,你女兒還在人家手上呢,萬一你兒媳婦,你女兒懷孕了怎麼辦?你們做老頭做得你們這麼自私的,真是曠古奇聞了。你說,你把他送牢裡,你會內疚嗎?”她指向方閒。

“不敢!”張謙想想,“你爹……”

“我爹是田威田大將軍!”她跳著腳。

“是,是,我錯了,我錯了。我口誤……”張謙忙弓身道歉。

“是該罵!”許大學士點頭,看看張謙被罵得跟孫子一樣,心情愉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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