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哪怕意志堅定如迪盧克都無法在第一時間拒絕的美夢。

他騎上父親牽來的馬,在克服了最初的羞恥之後,故意表現出了幾分對馬術學習的“天賦不佳”。

看著總是對他嚴格要求,卻從來不會因為他偶爾表現得不夠好而露出不快神情的父親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讓人牽來自己的馬,帶著他到馬背上去,手把手地絞他馬術中那些比較重要的知識點,無法重新回到十八歲生日那天之前那麼活潑的迪盧克沉默許久,然後低聲說了句:

“謝謝您,父親.”

還不到四十歲的克利普斯自然不會覺得往常和小太陽一般的自家兒子今天突然變得這麼沉默寡言,還異常客氣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眉頭一皺,將迪盧克從馬背上抱了下來,憂心忡忡地問道:“你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嗎?”

被握住的手能夠感受到寬厚的掌心傳遞過來的溫度、被撫摸的頭頂……這樣的動作在他十二歲之後,哪怕就連父親都不怎麼做了,但是今天他卻用腦袋頂了頂有些粗糙的掌心、還有……

親手從碗中舀起來的熱湯,送到嘴邊。

這些事情,曾經都發生在他身上過,但都是已經是好久好久之前發生的事情了。

如今在這個夢境中復現,使得迪盧克縱然知道這樣的溫暖是虛假的,卻仍然難以抗拒地想要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甚至在最後,迪盧克都沒能靠著自己的意志從夢中掙脫出來,而是早晨愛德琳準備好了早餐,又等了好一會兒,終於等不下去,敲響了他的臥室門。

從夢中醒來的迪盧克一時間不知應該對自己先前的表現說些什麼。

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嘴唇張開又閉合,然後才朝著外面說:“稍等,愛德琳,我就來.”

這個夢境與以往的那些普通夢境不同,他並未在夢醒之後快速將夢境中看到的那些場景遺忘。

相反,那些場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子裡,哪怕直到現在,他彷彿都還能聽到,在夢中被催著上床睡覺的時候,父親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邊,給他和凱亞念故事的聲音,以及他的手指翻動書頁的聲音。

迪盧克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來。

人無法會到童年,卻在快速成長起來之後,愈發想要回頭,多看看那段過往,甚至試圖朝著時光逆流的方向伸出手,抓握住已經封印的回憶。

他認為這次的夢境應當是在睡前看了光屏上播放的那個東西的緣故——光屏中出現的父親的形象,讓他久違地會想到了過去。

有所思則有所夢,夢到父親應當是很正常的。

——這個想法一直持續到迪盧克看向自己的枕頭邊。

他在翻身起床的時候,眼角的餘光朝著旁邊瞥了瞥,剛好將一本棕色封面、燙著金字標題的書籍納入視野範圍。

迪盧克自己從來都不會把書放在床頭,他會很規規矩矩地把書放在桌面上,甚至在年紀更小、更講規矩一點兒的時候還會把書疊得整整齊齊。

倒是在小時候,父親給他和凱亞講完故事,就會將故事書隨手放在他的床頭。

突然出現的這本書讓迪盧克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幾分。

然後,他看到了童話書的封面。

燙金的標題很是熟悉。

迪盧克的手在一瞬間攥緊了被褥,將布面攥出了非常密集的皺紋。

這本童話書,正是在夢境中,父親讀的那本。

而且,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本童話書……早應該在五六年前,就捐給了蒙德圖書館。

況且……

多少年前買的書了,現在的它看起來卻還像是新的一樣。

迪盧克坐在床邊,緩慢伸手拿起這本書。

說不定只是同一批書中不同的一本,他不能光憑著封面就認定這本書是過去的那本。

拿起,翻開。

迪盧克的目光一寸一寸地隨著他翻到那些熟悉的頁數而凝固。

不管是他曾經在書中留下的一兩句話,還是凱亞調皮在扉頁上畫的那隻小松鼠,這些印記都能夠切實證明:

這本書,就是他曾經擁有過的那本。

而最後一頁上,他和凱亞在十三歲的時候寫的一段交流對話,則完全消失了。

以上一切都指向一個事實。

迪盧克沉默著,心中激盪的情感讓他幾乎不敢去觸碰那個答案。

但那又是唯一的答案。

不管他怎麼不願意相信,那都是唯一的答案。

——這本書來自過去。

而且……

是他從夢境中帶出來的。

迪盧克沉默著走出臥室,下樓吃完早飯,然後會到臥室中,將那本故事書重新拿在手中,一頁一頁地翻讀。

最後,他合上書頁,拉開座椅,在書桌前頭靜坐良久之後,終於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羽毛筆,蘸向玻璃瓶中的墨水。

筆尖壓在信紙上頭,落下一個明顯的,像是瑕疵一般的黑色墨點。

隨後,筆尖將墨點劃開,在紙上拖出了個漂亮的k字。

*

趙姑蘇已經開始繪製旅行者在提瓦特的冒險了。

她心裡有整個故事的劇情,對於打鬥,也都可以從遊戲中獲取靈感,所以可謂是胸有成竹,開始下筆之後幾乎連停頓都沒有幾次。

旅行者的事蹟確實很適合繪畫成漫畫。

在提瓦特這個地方,訊息傳遞的速度其實並不怎麼快,而就算有蒸汽鳥報社將旅行者的步伐刊登在報紙的首頁,他們也很少能找到適合的照片。

文字,尤其是相對缺乏細節的文字,是無法與直觀的畫面在衝擊力上相比的。

而且……很多人根本不讀報紙啊。

總之,旅行者的故事,絕對不會因為大多數人都有所瞭解就不夠吸引人的。

畢竟,哪怕是八重堂用來打敗《真實探靈筆記》的小說,也取材自旅行者本身的故事。

趙姑蘇在思索片刻之後,果斷在蒙德篇的故事中,增添上了和派蒙爭寵的小小風精靈劇情。

不管怎麼想,把溫迪就是風神這件事寫在漫畫裡都是不合適的吧!

那就讓巴巴託斯大人分出一縷風來陪伴旅行者的旅途吧,這樣蒙德章節的內容還可以起個副標題:

《撿到飄浮應急食物之後,風神也為我爭寵》

看這長度,怎麼想怎麼符合輕小說的起名標準吧?

相當王道的蒙德劇情分鏡打完草稿,趙姑蘇將在蒙德大教堂外風神放海被女士掏心的這段劇情給隱去,直接接上風精靈指引旅行者去往璃月的內容做為日後的銜接,而後,她開始思考:

是不是……要把傳說任務的劇情也給畫一畫啊?

迪盧克暗夜英雄的身份不適合暴露,但是將溫迪切換成風精靈的話,《若你困於無風之地》這個故事還是可以捏吧捏吧之後改頭換面呈現給讀者們看的。

真假斯坦利的故事,假斯坦利的那句“我可是一直相信您的存在啊”,還有溫迪記得每一個蒙德人名字的這個設定……

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不管是誰,在看到了這樣故事之後,都是會動容的吧?

尤其是,這還是在提瓦特大陸呢。

果然還是要找個辦法,將溫迪的傳說任務也融入之後的故事之中。

不過不是現在。

做為一名優秀的馬哈魚家遊戲玩家,趙姑蘇非常習慣吃刀發刀以及給自己找刀吃的行為。

不過嘛,現在才剛剛開始繪製開頭,要是故事開頭不夠歡脫的話,想來也是很難把人騙進來殺的。

像是馬哈魚,這麼多年來不就是這麼做的嗎?

崩壞3前面的劇情堪稱陽光開朗傻白甜,校園生活簡直不要太美妙,然後突然——

《最後一課》刀了姬子。

原神呢?

蒙德的劇情有多麼歡樂,璃月的劇情是怎樣的眾志成城,到了稻妻,支線劇情就有多麼讓人眼睛裡進沙子。

至於說到了須彌……

罷了,須彌的劇情不提也罷——至少趙姑蘇當時差點就以為迪娜澤黛真的要被編劇給一刀揚了。

所以說,刀,完全可以,但是要等到讀者觀眾們對角色和故事建立起了相當的感情之後再刀。

這時候,哪怕對方滿嘴刀片,血流不止,想要抽身離開,都會發現自己前期投入的感情實在太多,想要徹底從這個故事中抽身……

做不到啊。

就好像是當年的趙姑蘇,被一段甜甜的琪芽友(百)情(合)吸引,入了三蹦子的坑,在《最後一課》姬子為了琪亞娜犧牲了自己之後,淚流滿面地一邊怒罵馬哈魚從此沒了馬,一邊卻又繼續忍不住繼續往下過遊戲。

再然後……

《阿波卡利斯如是說》,刀了,淚流滿面了。

《往世樂土》,愛莉希雅,粉切粉,刀了,流淚成河了。

她就這樣被馬哈魚套牢。

趙姑蘇揮手:她曾經淋過雨,所以她要偽裝起來,待到時間合適之時,再把別人的傘全都撕碎。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露出了個滿意的微笑。

蘇蘇她啊,剛剛想起高興的事情來啦!

*

漫畫稿子寄出去的時候,阿貝多的回信也送到了。

對於趙姑蘇新解鎖的能力,阿貝多表示沒有充足的資訊,他也只能暫且有那麼幾個推測,至於到底如何,還是要等再多發生幾次這樣的事情才能做進一步的推斷。

而對於趙姑蘇更擔心的那段內容,阿貝多承認,自己在看完她簡單描述的手書內容之後,心臟也為她停跳了一拍。

阿貝多表示,他自己雖然完全能夠理解趙姑蘇當初繪製這個作品的時候的心理,也知道對於另一個世界的人來說,這種事完全就是不知者不罪。

但是短時間內啊,阿貝多如是寫,你最好還是不要回到蒙德來了。

就算他探得了迪盧克和凱亞的態度……

咳咳。

趙姑蘇對於阿貝多的建議非常認同。

倒不是說會擔心守序善良陣營的角色會做什麼。

她就是。

會很心疼自己的腳趾。

趙姑蘇的回信中非常認真地寫著一行字:

我這幾年內是絕對不可能回蒙德的!

或許等她的心理素質再好一點兒,她就會回到蒙德……然後一個接一個的認錯過去?但至少現在不會。

臉皮還沒鍛鍊到那麼厚。

她只會連夜扛著火車逃跑。

在向白堊問好了之後,趙姑蘇將自己問菲爾戈黛特借了錄影機之後備份的漫畫稿件附著在信中。

哪怕對自己的水平很有信心,她在藍星也就僅僅在同人二創中畫過漫畫,雖然熱度都相當不錯,但比起頂級的漫畫家來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況且……

稿件寄出去了,就像是試卷交了出去,哪怕是學霸也會有些慌張的,而當老師準備報成績的時候尤其如此。

所以還是找另外一個學霸對對答案會比較好。

*

漫畫作品,在提瓦特尚沒能開始流行,目前也就只有八重堂出版過相關作品,不過可能是因為整個漫畫行業都尚且在摸索過程中,所以熱度只能說是平平無奇甚至微微涼。

阿貝多也不曾見過多少漫畫作品,只能從比較傳統的角度給予評價:

我認為很不錯。

戰鬥中的動感很真實。

有些細節還是略微保守了點,在戰鬥的時候姿勢應當會更誇張——如果你缺模特的話,可以和我說,等白堊再對人際交往更熟練一點,我可以把他打包扔過來給你當保鏢兼模特。

趙姑蘇相當感謝。

然後果斷拒絕了把白堊打包過來的建議。

擺pose什麼的還是用自制的木偶小人比較好,這要是一個成年男性站在她身邊,隨著她的要求擺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姿勢來……

趙姑蘇懷疑自己和白堊都會被不明情況的路人當做需要去不卜廬治治腦子的人來看。

白大夫平常出門看診已經很辛苦了,就不要再給他增加無謂的負擔了吧。

*

老師報分數……啊不是,八重神子對於漫畫的評價和回覆的日子很快到來。

趙姑蘇拆開信件。

信紙上,第一句便寫著:

我決定在下一期刊物上給你一個專門的欄目,再給你一個封面廣告,希娜小姐親自推薦。

在發行量很大的刊物上頭刊登一篇新人畫手的作品,這種行為毫無疑問可以算得上是一場賭。

當然到不了豪賭的程度,畢竟八重堂並不缺資金,身為鳴神大社的狐仙宮司,八重神子更是有著非常多的試錯機會。

如果這一次沒能引發熱議獲得熱度,那也沒關係,趙姑蘇仍然可以領到薪水——雖然不會那麼豐厚就是了,然後她還可以重新轉回去當插畫師。

就八重神子的來信情況來看,她已經將所有需要考慮的點都考慮到了。

甚至提前給趙姑蘇發放了部分薪水。

只要有錢到手,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問題就都不復存在了。

趙姑蘇思考了一會兒之後決定辭職。

辭職之後的她仍然是望舒客棧內的客戶,並沒有搬離這座客棧。

——為什麼要搬離呢,畢竟現在還沒有鬧出會讓她需要連夜逃離望舒客棧的事情。

趙姑蘇想到這裡,臉色突然一變,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就開始對著虛空許願:“巖王帝君、風神、御建鳴神主尊大御所大人、摩訶善法大吉祥智慧主……拜託拜託我剛剛什麼都沒有想.”

她是很知道潛意識這東西很容易想不來什麼來什麼的。

就像是她抽卡,已經八十抽歪了小保底,內心想著嗨呀都八十抽歪了,應該不會再要八十抽才能出當期角色吧?

然後就會當真再需要八十抽才能把自己想要的up角色從池子裡強娶出來。

好的不靈壞的靈,萬一光屏聽見了她剛才心想的,然後決定讓她挪挪窩,連夜逃離望舒客棧,於是在魈面前多播放兩個影片……

趙姑蘇:地鐵老人手機.jpg

要是到了那種時候,哪怕她還沒掉馬,她大概也會選擇扛著公共馬車逃離望舒客棧。

過分尷尬了,成天看著這些東西,人的心是會一點一點死亡的。

*

沒有離開望舒客棧的趙姑蘇開始繪製之後的漫畫章節。

旅行者在蒙德的故事其實並不複雜,做為漫畫的話,大概也就能夠分成三章,趙姑蘇當時為了對八重神子表現自己產出的速度,證明如果給她這個機會,她絕對不會因為趕不及產出而斷更,加班加點弄出了這三章的內容。

三章,如果發行順利的話足夠三期刊物。

但三期刊物的時間其實也沒有多久,按照一週一更來算,也就只能支撐三週時間,更別說還有各種修改、構思劇情的需求。

所以,她從今天開始就要畫旅行者來到璃月之後的劇情。

璃月的劇情從容量上來說,要比蒙德稍微大一點,尤其是最後的群玉閣決戰,是點燃了全場氣氛的一個高潮點。

問題就在於——鍾離啊!鍾離先生啊!

要是老老實實地按照普通人心中發生在璃月的事情來繪製這個劇情,那那麼漂亮的一個往生堂客卿,做為這一段劇情中出場比重非常高的一個角色,難道賣點就真的只在臉上嗎?

改,肯定要做很多的修改。

趙姑蘇將前期不需要太多修改的請仙典儀部分畫好稿子,打包進信封裡,轉手連同對劇情的幾個問題一同往稻妻寄去。

她相信,做為曾經聽雷電影談及過鍾離的粉毛狐狸,八重神子一定能夠在看到她寫在信裡的“鍾離先生講給我的故事裡面……他是不是顯得有些太邊緣了”之類的話時,聞絃歌而知雅意地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再給她一點兒解決這一問題的建議。

寄信的地點距離望舒客棧不算很遠,但也說不上近。

荻花洲這一帶雖然風景秀麗、氣候宜人,但是因為到處都是水澤,所以人際相對稀少的問題就表現在這裡。

倘若居住在璃月港中,那麼出門寄信最多也就走上十分鐘的路程,但倘若是在望舒客棧,那就要再往千巖軍駐紮地那邊走走。

當然了,收信的時候就不太一樣,郵差會直接把信件送到收信人手中。

原本送信這件事也是可以花錢請人幫忙順帶捎一下的,但是趙姑蘇活動了活動自己在書桌前坐了好幾個小時,一動起來就呱嗒呱嗒直響的腰背,決定還是身體要緊。

多出去走走,保持健康生活。

拒絕在提瓦特成為宅女,從她趙姑蘇開始做起。

她就這樣拿著封好了口子的信件出門。

這天天氣還算不錯,雖然氣溫隨著時節到了深秋逐漸降了下來,但萬里無雲,陽光明媚,暖洋洋地落在身上,也就不會被從水面上掠來的溫度略低的風吹到身體突然一打顫。

沿著大路往前走了幾步,並未走出太遠,趙姑蘇突然眼睛一眯。

她看到了個用一塊圍巾把自己的腦袋連著肩膀全部包裹起來,但是下半身卻只穿著一條短褲,露出一雙修長白皙大長腿的人。

該人動作鬼鬼祟祟,明明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行走於這荻花洲中唯一的一條大路上,卻是東張西望著,時不時要回頭看上兩眼的模樣。

甚至腳步很輕,像是隨時都有可能原地跳起來,躥到一旁的灌木叢中去躲起來一樣。

這要是放在一般情況下,趙姑蘇高低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什麼犯罪分子。

但是……

她光是看著那雙修長筆直的腿就知道,來人肯定沒問題。

看那腿,看那短褲,再看看那雙花紋繁複複雜、一看就是價格相當昂貴的靴子,這誰能認不出來啊。

行秋,枕玉老師,掛水的神,名義上的四星實際上的六星,對於趙姑蘇來說,可以靠著八重堂那邊的關係勉強和他勾肩搭背叫一聲“同行”;如果再從阿貝多那邊攀進一點兒關係的話,興許能很快成為朋友。

他怎麼會是這副打扮?而且還這麼的……動作不光明磊落。

還有他懷裡緊緊揣著的東西,那是什麼玩意?

趙姑蘇心中難免生出點兒好奇來,她就不緊不慢地跟在行秋身後,保持著一定距離,時不時朝著他那邊瞥一眼。

唔……他們居然還順路。

興許是因為趙姑蘇表現出來的樣子比較坦然,又或許是因為她對於行秋而言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無關路人,因此哪怕在路上被她多打量了兩眼,甚至行秋回頭的時候還和她對視上了兩秒,行秋也並未停下自己怎麼看怎麼有鬼,快速朝前趕路的步伐。

她就這麼看著行秋一直對周遭充滿著狐疑和警惕地走到了荻花洲這一帶的信件郵寄點,然後將厚厚的一封、被包裹得嚴嚴實實整整齊齊,怎麼想都不會因為天曉得會不會暴力的運輸被弄壞的“信件”塞進了郵筒裡。

在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之後,行秋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看起來都鬆快了好多,他將頭上包裹著的圍巾扯了扯,調整了下包裹的鬆緊,然後握拳在身前用力且激動地揮了一下,轉身準備離開。

雖然這一系列的動作看起來彷彿有那什麼大病,但是趙姑蘇一看就徹底明白了行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行秋,枕玉老師,這位作品在稻妻的知名程度都已經被自己家的家丁知曉,而他本人其實並沒有向家裡人或者是別的身邊人透露自己正在創作輕小說的事情。

璃月那個名叫“這本小說真厲害”的每日任務中,常九爺都將自己的輕小說透過旅行者交給飛雲商會的阿慶,拜託他幫自己送去稻妻參賽了,但是阿慶甚至不知道在稻妻流行的那本璃月人創作的輕小說作者就是他們家二少爺本人。

可以說是瞞得很深了。

現在看來,行秋大概是在將自己最新寫出來的稿子打包郵寄去稻妻八重堂。

而他之所以一路上行跡詭譎,想來是因為不想被人認出來吧。

趙姑蘇莫名和行秋有點兒共情。

就是說,她那被光屏這個逆子坑害的一生,怎麼就和現在躲躲閃閃著只是為了去投遞最新更新的稿件的行秋沒點兒相似之處呢?

她沒有打擾行秋,而是就像個普普通通的、甚至在來的路上都沒有注意到行秋行為異常的人一樣,站在他身後排著隊,當他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往前一步,準備把自己的稿件放進郵筒裡面去。

對於此刻的行秋而言,趙姑蘇心想,不打擾應該就是對他最好的選擇吧?

然後趙姑蘇就不得不承認了自己的失算。

行秋在轉身的時候並未和她達成“咱們兩個都當剛才路上的那些沒有發生過就行”的默契,他眼角餘光敏銳地瞥到了趙姑蘇信件上寫著的收信地址。

——稻妻,八重堂。

在那一瞬間,行秋的腦中轉過了無數諜戰小說的劇情走向,而這些劇情被他這個在腦洞方面相當不錯的作者直接套用在了自己身上。

什麼父母家人意識到了他在外面寫輕小說,所以為了弄清他到底寫了些什麼,找人來調查他啦……

什麼大哥想要讓他早點回家繼承家業,所以找了優秀的輕小說作者來,打算讓他的書被對方的壓上一頭,從而使得他對自己的輕小說失去信心放棄寫作啦……

反正還挺陰謀論的。

平常行秋的腦子是可以讓他很快把這些陰謀論的東西給壓下去,不過這會兒他受了比較大的驚嚇,大腦一時沒能運轉起來,當即就握住了趙姑蘇的手,把自己的底透了個嚴嚴實實:“朋友!你也是往八重堂寄輕小說稿件的嗎?”

趙姑蘇:“……”

趙姑蘇:“…………”

別啊,枕玉老師,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要那麼的沉不住氣啊,她還一句話都沒說呢,他倒是先把自己的底細給交代了個徹徹底底。

趙姑蘇:“額……那個,不好意思,雖然這封信是寄給八重堂的,但是我其實是個畫手.”

趙姑蘇:“雖然不知道您為什麼表現得如此緊張,但……總之我不是往八重堂寄輕小說稿件的,請您放鬆一點.”

行秋:“.”

在那一瞬間的慌亂之後,行秋冷靜下來,大腦重啟,反應過來剛剛自己到底陷入了個怎樣降智的狀態,整個人都僵硬了一下。

往郵箱裡面塞完信的行秋剛剛看起來有多麼的輕鬆,像是卸下了綁在身上的千斤重擔,這會兒的他看起來就有多麼尷尬。

趙姑蘇將自己的信件也往郵筒裡面塞好,然後伸手拍了拍行秋的肩膀,自來熟地問道:“這是……把我當做競爭對手了?”

這輩子做事總是非常順利,不管是寫輕小說還是練習劍術都很快看到了成效並取得了相當成就的天才少年行秋哪裡遇到過“把別人當做競爭對手所以很是緊張”的誤解情況,當即漲紅了臉,搖搖頭:“沒、沒有.”

*

經過短暫的自我介紹之後,行秋就自己方才有些衝動的行為解釋了幾句。

他向趙姑蘇隱瞞了一些,但關於不想讓認識自己的人知道自己正在寫輕小說這件事,他到時全然和盤托出了。

行秋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說:“因為剛才實在是太巧了……”

趙姑蘇點點頭:“很正常,說起來,我自己畫的畫,也不太希望家裡人看到呢.”

當即,行秋看向她的目光中就多了幾分人生難遇幾知己的惺惺相惜。

*

因為行秋有自己的旅程安排這個緣故,趙姑蘇原本想請他吃頓飯的打算最終也沒能落實,不過兩個人倒是約了,將來要是在有閒暇的時候遇到,就可以隨便在路邊找家不錯的飯店吃頓飯。

萍水相逢,簡單且短暫,兩個人甚至沒有交換彼此最近正在創作的作品名字。

——不過對於趙姑蘇來說,她是很清楚行秋的作品到底叫什麼的。

甚至還看過正文呢!

她和行秋萍水相逢地遇見,又萍水相逢地拱拱手說了聲再見,緊接著一個朝著大路左邊一個朝著大路右邊,分別往不同的方向走遠了。

趙姑蘇並未因為自己沒能和行秋第一面就一見如故地成為朋友而難過。

事實上,現在的她很有幾分快意。

因為,到目前為止,行秋是唯一一個和她見了面的、但卻沒有當著她的面被光屏或者光屏之外的控制不了的能力影響過的男性角色。

趙姑蘇覺得,行秋或許能夠成為突破口,讓她更深入地研究明白,她那失控的能力的執行機制,到底是怎麼樣的。

不過,她也就和行秋聊了那麼十幾分鍾而已,也不能確定行秋在和她分別之後會不會遇到光屏……

但願不會吧。

趙姑蘇為行秋祈禱。

*

因為沒有需要早起才能做的工作,所以這段時間趙姑蘇早上起床的時間越來越晚。

一個星期之後,已經到了早上九點半卻仍然賴在床上的趙姑蘇伸了個懶腰起床,準備下樓吃她那璃月式的早午餐。

但在沿著樓梯往下走的時候,還沒站到櫃檯那一層的地板上,就聽到菲爾戈黛特含笑的聲音隔著樓道傳了過來。

菲爾戈黛特朝著樓梯的方向抬頭,一雙棕色的眼睛彎彎的很明亮,看到趙姑蘇的時候對她招招手:“小蘇,你過來看看,有好訊息.”

趙姑蘇好奇地湊了過去,發現菲爾戈黛特手中拿著的是一份蒸汽鳥日報。

日報是最新印刷出來的,湊過去的時候甚至還能聞到很淡很淡的一點兒油墨味。

菲爾戈黛特將這份日報翻到文娛版塊那一頁上去,然後指著一塊其實也說不上小的區域對趙姑蘇笑道:“你看,這裡就是你吶.”

在這個版塊上,趙姑蘇看到了自己的漫畫,本欄目作者給這篇報道起了個標題:

最新潮的文娛藝術表現方式,天才漫畫家和提瓦特名人旅行者的奇妙溝通。

標題很長,在趙姑蘇看來簡直可以加上書名號去偽裝輕小說。

而這篇文章內,是這樣說起她的作品的:

……

在漫畫這種創作形式目前還沒能獲得它該有的熱度,不被人看好的當下,八重堂的主編八重神子力排眾議,將漫畫作品《旅行札記》刊登在稻妻頂流刊物《pj》上,該作品一經發布,飛快引起了讀者們的熱議和喜歡。

漫畫對於故事的講述節奏、對於戰鬥場面富有張力的表現……都將這個作品推舉向了這半年來八重堂最佳作品這一榮譽。

與此同時,我們也可以想到,有如此珠玉在前,興許將來會引出更多的畫師們,對在漫畫這一全新開闢的領域中開拓。

……

當然,我們也不能忽視主編八重神子在對《旅行札記》這一漫畫作品的發掘、支援方面表現出了身為八重堂金牌編輯的卓越眼光。

……

趙姑蘇將報道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後再看了一遍。

她的眼睛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

真好!

漫畫獲得了不錯的評價,這也就意味著她在提瓦特徹底獲得立足的根本……等!

趙姑蘇還沒來得及高興上幾秒,瞳孔驟然一縮:

她看到一道白光出現在她面前,形狀和光屏一模一樣。

趙姑蘇:!

不會吧不會吧,樂極生悲不會來得那麼快吧?

但事實上,此時此刻出現在她面前的,其實並不是光屏。

兩秒鐘後,趙姑蘇看著螢幕上展現出來的好幾個類似血條的橫條,以及旁邊的一堆“xx系統”,眉頭一點一點地皺了起來。

螢幕發出僅有她一人能夠聽到的開機聲,然後道:

“恭喜您,寒山寺主持,您終於解鎖了系統功能,接下來,本系統將……”

但是趙姑蘇已經顧不得認真聽著系統的電子音了。

她真的很無語,欸,拜託!

這世界上哪有主角都穿越幾個月了,故事都已經展開十幾萬字了才終於姍姍來遲地上線的系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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