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今年過年晚,雨水節與新年趕在同一天,年後天氣日漸暖和起來,溪水開始解凍,村裡人破五之後便急著下田忙碌。

這邊的老農都知道,“雨水到來地解凍,化一層來耙一層”、“麥田返漿,抓緊松耪”,“春天比糞堆,秋後比糧堆”等,若想秋日糧倉滿,春日裡鋤地、上肥上水絲毫馬虎不得。

大家都憋了一冬的勁,恨不得這幾天都使出來,尚未進城做工的年輕人也脫去棉衣,幫著父母在田間忙活。

七九六十三,路上行人把衣寬。

不過,農家更講究春捂秋凍,特別是老人孩子。

因為去年春暖,藍怡沒有照顧好兩個孩子讓他們生了病,今年她格外注意,和賈氏一起認真照看兩個孩子,飲食和衣物的新增都極為講究。

家裡沒有麥田,山坡上的牡丹也不到鬆綁的時候,藍怡這幾日在家忙著給宇兒預備去義學要用的東西。

雖說書包文具這些大件都是早就預備好的,但坐墊、暖鞋、露手指頭的手套、保溫的水杯等也都要一一備齊。

其他還好說,保溫的水杯比較難辦。

藍怡騎著毛驢到竹林裡挑了一跟粗細適中的竹子砍回來,請二叔幫宇兒用竹節做了水杯,之後她又用粗布夾棉花做成杯套保溫,效果還不錯。

陳氏瞧著好用,給大福也做了一個,大福今年也要入義學。

除了他們倆,還有牛嫂家的牛蛋和一對雙生女兒小花小草,八婆二嫂家的大妮子和二妮子也要一起入學。

村裡女娃隨著男娃一起入學的事情,在村內熱熱鬧鬧地開了幾次會商量後就定了下來,女娃的束脩是男娃的一半,不過上義學的日子和時辰是一樣的。

束脩,就是學生入義學讀書的學費。

大周各村的義學,衙門每年會撥給一部分銀子,村裡的各家族也會出族產補貼一部分,這些錢基本就能支援義學的開支,所以家長拿的束脩並不算多,一般家庭都能湊出來。

北溝村的義學男娃的束脩一年二百文,女娃一年一百文,若是家中實在沒錢的,也可以給村裡出工替代銀錢,比如幫義學修屋頂,幫村裡鋪路,或修河堤等。

這樣聽著,似乎讀書花不了多少銀子,但是除了束脩,還需要給孩子買書、買紙筆和墨,這部分也需要不少錢,若家裡需要讀書的孩子多,也是筆很大的開銷。

所以村裡人多是讓八九歲的男娃讀一兩年書,認得幾個字後便跟著父母幹活,換適齡的弟弟上義學。

女娃子,以前是沒有機會的。

這次能夠讓她們跟著男娃一起入義學,也是趙里正和幾個家族的族長、族老商量幾次後的結果,好在村裡義學的夫子們也都是開明的,不反對教女學生。

村裡人都曉得識字的好處,所以能支撐得起的人家,都打算送女娃入學。

這次入學的女娃從七八歲到十一二歲都有,大大超出男娃的人數,所以過年後,女娃們入學成了村裡人茶餘飯後熱議的話題,相互之間打聽著。

沒有分家的幾個大戶,甚至有七八個孩子一起入學的,牛嫂家也有三個孩子一起入學,這兩日就在家帶著兩個女兒準備東西。

按著牛嫂的話說,“咱日子能過得去了,不能再讓女兒跟我一樣大字不識一個,圍著鍋臺轉一輩子”。

村裡人能有這樣的覺悟,趙里正的腰桿更直了,憋足勁計劃著驚蟄後破土給義學再添三家屋子,夫子也要再請兩個,不過這屋子好蓋,好的夫子卻是很難請到的,再加上今年是朝廷開科舉的年份,很多讀書人都打算閉門苦讀一年應試去,好的師資就更少了,趙里正為此頗為撓頭。

人日這天后晌,村裡的周財主家門口就開始搭臺開鑼,準備唱大戲。

藍怡既提前受了周財主的填房、周興祖的孃親的邀請,吃過晚飯後就帶和賈氏帶著兩個急不可待的小傢伙搬著凳子去看戲。

戲臺搭在周財主家門口的曬麥場上,足有一丈來高,臺子前聚集了不少來看戲的村裡人,藍怡看著攢動的人頭,估摸大半村子的人都來了。

她們剛到曬賣場,周家的管家就快步迎上來,請藍怡帶著孩子到院內看戲。

周家的大門修得十分氣派,院內豁亮,靠近戲臺的花園子內的花園空地上,也搭起一個高臺,藍怡四人上了高臺一回頭,才知道這高臺不只將院牆外的戲臺子看得一清二楚,也將整個曬麥場的村民望在眼下。

戲臺上緊張準備,戲臺下兒童嬉戲追打,大人搬凳子爭搶好位置,更有婦人們坐一塊嗑瓜子指指點點地聊天,老大爺們湊堆抽旱菸侃農事,比之臺上更是吸引人。

藍怡和賈氏對視一眼,這周家的填房夫人真有幾分意思。

高臺北面用雕破圖風遮擋住寒風,屏風前放一張八仙桌,桌上擺了精緻的糕點乾果,八仙桌後的木椅上坐著一個年輕女子,衣著精緻,頭上金簪吐春,白麵溫潤,眼角眉梢暖意融融,正含笑看著藍怡四人,此女正是周財主的填房夫人薛氏。

薛氏旁邊規規矩矩地坐著胖乎乎的周興祖,身後站著一個丫鬟一個婆子,對比院牆外的熱鬧,藍怡覺這高臺實在太過冷清。

“夫人,王家大嫂到了.”

周管家介紹道。

年輕女子輕點頭,“林山家的,快帶著孩子們過來坐。

周管家,老爺那邊勞你多照看著,有事速來回我.”

“是.”

周管家恭敬地拱手退下。

藍怡走到桌前,正不知該如何稱呼。

薛氏便笑著說道,“林山家的,這就是宇兒和文軒吧?早就聽興祖日日唸叨呢,果真是倆玉雕的娃兒。

來,到奶奶這裡來.”

奶奶……,藍怡忍不住抽抽嘴角,她這輩份也著實誇張了些。

似乎是知道藍怡在彆扭什麼,薛氏輕笑道:“文軒他娘,你別看我年輕,老爺他卻是跟林喜林遠的爹同輩的,孩子們確實該喊我聲‘奶奶’.”

也對,聽說周財主的年紀的確跟王二叔相仿,老夫少妻,隨行就市吧,“宇兒,文軒,去給奶奶拜年吧.”

讓她開口喊嬸子或伯孃,實在是太難了。

兩個孩子規矩地給薛氏鞠躬拜年,“小奶奶,過年好.”

聽得這個“小”字,賈氏臉色微變,像薛氏這等由丫鬟爬上床才變成主子的,最忌諱人提她之前的事,“周家爺爺行五,你們該叫五奶奶才對,不能看著這位奶奶年輕就加個小字.”

“喊小奶奶我才高興呢,五奶奶真個就喊老了.”

薛氏站起身走過來,拉著倆小傢伙,“來,這是奶奶給的壓歲錢,好好收著出去買糖吃.”

她拉著兩個孩子,又對賈氏說到:“想必您就是孩子們的姥姥吧?”

賈氏行屈膝禮,“孩子們的確喊我一聲姥姥,見過夫人.”

賈氏出身高門大戶,又跟隨在周老夫人身邊多年,見得場面極多,並不怵薛氏這樣的鄉間小財主夫人,表現的落落大方,薛氏忍不住上下打量她一番,嘖嘖稱奇,“沒想到村裡人有口皆讚的女郎中,竟這麼年輕端正,這裡有風,快到這邊坐.”

藍怡隨著她到桌邊,扶手椅上鋪著雪白的皮毛,旁邊燃著兩盆銀霜炭,暖意鋪面而來。

周興祖衝著宇兒和文軒招招手,“宇兒,文軒,快來小叔叔這裡坐,小叔叔有好吃的.”

宇兒撅著小嘴,“你是周小胖,才不是小叔叔.”

周興祖得意洋洋地往嘴裡填了塊棗糕,他正在換門牙,吃東西看著有點彆扭,“你們剛才喊我娘奶奶,我當然就是你們的小叔叔.”

藍怡看著這熊孩子,也無話可說,人家蘿蔔頭不大,但長在輩兒上了。

薛氏回到座位,掏出帕子給兒子擦擦嘴角,“莫頑皮,先帶著宇兒和文軒到老爺那邊去見禮,回來再吃.”

薛氏身後的婆子站出來,“夫人,奴婢帶著二少爺和兩位小少爺過去吧.”

薛氏點頭,對藍怡笑道,“老爺他們在東側的高臺上,幾步就到,你放心吧.”

藍怡順著她說的放心一看,才發現大門東側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座高臺,也是用屏風圍著,已掛起了燈籠。

賈氏不放心孩子,“文軒還小,上下臺階怕滑了,我跟著一塊過去吧.”

薛氏看看賈氏,笑而不語,她自然看得出賈氏不是藍怡的正經長輩,沒準就是家裡的媳婦子,不過在鄉下叫姥姥好聽些罷了。

看藍怡小小年紀就這樣穩重,身邊還能有賈氏這樣體面的媳婦子,想來她的孃家該是十分殷實的,只是不知這樣人家的閨女,怎麼會嫁給村裡的窮秀才,現在又要改嫁給周衛極那樣兇惡的漢子?看來,與自己猜測的不差,這林山媳婦,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薛氏打量的目光,讓藍怡有幾分被看透的感覺,十分不舒服。

抬頭卻見她依舊笑意融融的望著自己,“文軒他娘,你來村裡的時間短,或許不曉得。

我家老爺跟衛極家是同族,比族長小一輩,老爺與衛極的爹還是在五福內的本家,待你明年入了咱們周家的門,該叫我一聲五嬸的.”

“我出門少,確實不曉得.”

藍怡輕輕笑道,村裡姓周的都是同族,不過周衛極與周興祖竟是剛出五福的同輩,這她還是頭一次聽說。

也就是說,不管從王家論,還是從周家論,她都該給薛氏叫一聲嬸子的。

“嬸子,不知道今天唱得是哪一齣?”

藍怡一語雙關,既問臺上的戲,又問她找自己有何事。

薛氏不感興趣地看了看牆外的戲臺子,“聽老爺說是登州城裡新興起來的雜劇,演的是哪家的孝子賢孫之事.”

在大周,戲曲被稱為雜劇,在隋唐的轉踏和曲破的基礎上發展而來,是搭臺配樂由專門的戲子說唱的曲目,鄉下人稱為大麴或大戲,城裡人還是更喜歡呼之為雜劇。

藍怡到大周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戲,頗為感興趣的看著戲臺。

薛氏見藍怡這樣子,也轉眼看戲臺,“這戲臺比起在登州時搭得還是簡陋不少,不過在鄉下倒也沒那麼多講究。

聽說你嫁過來前住在梅縣,梅縣離京城更近,定看過不少好劇吧?”

藍怡搖頭,“沒看過,我以前不喜這些.”

她哪裡知道梅縣那邊流行過什麼好的雜劇。

薛氏一愣,很快又笑著說,“是我外道了,你既選了林山為夫,定是更喜讀書寫字這樣靜幽的消遣。

雜劇頗為鬧騰,我本也不喜歡看的,不過在鄉下憋久了,還真想熱鬧熱鬧,你也是這樣吧?”

她這是,想從這裡找什麼認同感?藍怡笑著搖頭,“我沒有嬸子的好福氣,凡事都得自己動手,家裡田裡的忙活,本就得不了清閒,靜可真談不上了.”

薛氏用帕子捂嘴笑著,眼神微轉,心說這林山媳婦是怎麼回事,這樣與自己談不來,難不成她看出了什麼?看她的樣子,應是喜歡有話直說的,自己繞來繞去反而顯得沒意思。

“村裡最近都在談論著女娃子們入義學的事情,我也是極贊成的,不知你怎麼看?”

藍怡也點頭,“能讀書識字自然是大好事.”

薛氏笑著問,“女娃子們能入學,想必你也出了不少力氣吧?我聽說讓女娃子們入學是王家先提出來的,王家能有這樣的見識的,我看也只有你了.”

藍怡皺眉,“嬸子這次還真說錯了,這件事是我家二弟先提出來的。

二弟和三地平日裡雖說話不多,但都是極有擔當有見識的漢子,不是我一個大門不出的寡|婦能比的.”

薛氏點頭,心中卻想著王家的這兩年如此大的變化,都是藍怡回來後才有的,聽她這言語態度,看來自己還是小瞧了她。

“原是林喜那孩子麼?平日裡瞧著悶聲不響的,倒是個有遠見的.”

薛氏年紀雖不大,卻說的老氣橫秋,似乎她真的是跟二嬸一輩的人,王|林喜在她眼裡不過是個孩子,“不過,我琢磨著男女畢竟有別,男娃子和女娃子在一間屋子裡讀書,七八歲倒是沒什麼,再大些可就不好聽了。

再說,男娃們讀書是要考科舉光耀門楣的,女娃子們不過是要認得幾個字不當睜眼瞎,湊在一起怕是夫子也很為難吧?”

她這話也有幾分道理,勾起了藍怡的興致,“那依著嬸子,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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