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葭荔這次找的新男友還可以,請女朋友的閨蜜吃飯還知道要遷就兩個女孩子的口味,把地方定在她們之前常去的一家烤肉店。

春節大魚大肉吃得發膩,鍾彌入座後,吸一杯清爽的西柚汁,從頭到尾只吃了一點蔬菜和菌菇。

除了聊天,她的目光頻頻從二樓窗邊逃出去,看正月裡車來人往的十字路口。

一頓飯吃得七七八八,鍾彌起身去了趟洗手間。

胡葭荔的新男友不能吃辣,沾一點辣就整張臉冒火,雖然一直愛屋及烏說著這家店味道好,但其實東西沒吃多少,解辣的飲料倒是灌了一肚子。

見鍾彌走遠,他推了推黑框眼鏡,忐忑問著旁邊埋頭炫肉的女朋友:“你閨蜜是不是對我有意見?要是有什麼誤會,你跟我說,我可以解釋.”

胡葭荔雖然也覺得鍾彌今天出來玩的興致不太高,但也沒到“有意見”的地步,而且跟她上一任相比,鍾彌這回的態度已經算好。

上一任賀鑫,她說男朋友是藝人經紀,經常跟女主播打交道,鍾彌當時嫌棄難言的樣子,胡葭荔至今銘記於心。

而她現在這個男朋友,大她四歲,學計算機的,公司除了前臺和財務,其他部門找不到一個女生,他大學沒談上戀愛,畢業後也一直沒找到合適的物件。

雖然人沒賀鑫能說會道。

但鍾彌倒是誇了他,說他這個工作前景挺好的。

胡葭荔從男友那兒接來一張紙巾,擦去嘴角油漬,安慰道:“應該不會的,我回頭問問瀰瀰,你別太擔心,她其實就是這樣的性格,跟不熟的人不太熱情.”

男友點點頭,這才鬆了一口氣。

等鍾彌回來,又主動問了要不要再添點菜,鍾彌搖搖頭說吃不下了,胡葭荔也說很飽,他起身,叫她們稍等。

老夫妻經營的烤肉店,只能現金支付,正月人多,他去前臺排隊結賬。

等人走,胡葭荔朝前探身,使使眼色問鍾彌:“怎麼樣?”

“挺好的.”

鍾彌點著頭說,“工作穩定,性格看著也老實,跟你家一樣是拆遷戶對吧?”

胡葭荔點頭:“對!”

鍾彌評價:“很好,門當戶對.”

胡葭荔笑出來:“這也能算門當戶對啊?”

“當然了,你想想你前面那個渣男.”

鍾彌提醒好姐妹,“如果一個人在自己當前的生活狀態裡還有生存壓力,跟這樣的人戀愛,是非常忌諱‘他貧我有’的,容易不純粹,即使有愛都不行,因為愛有時候也拗不過人性.”

胡葭荔繞過來,撲在鍾彌身邊抱著她嗚嗚喊著:“還好我有你,我的瀰瀰大軍師!那你那個男朋友呢?什麼人啊,剛戀愛就送你boucheron,他會不會動機不純啊?”

鍾彌開玩笑:“沒準是我動機不純呢?”

視線越窗,鍾彌看見她曾和沈弗崢相對而立的夜風路口,她問他的名字是哪兩個字,他一筆一劃在她手心寫下來,也像是被刻進生命裡,不能割捨,也太難忘記。

“啊?”

鍾彌又笑,解釋說:“戀愛和奔著結婚去處物件,是兩碼事,前者不需要了解那麼多,即使想盡辦法去了解了……也沒有什麼意義.”

就像她此刻不知道在沈弗崢的生活狀態裡,他面臨的壓力是什麼,她也不去問,她很清楚,他的困難,絕不在她能解決的範疇內,她一時浮於表面的擔心和焦慮,是虛假共情,就跟男生和女生說多喝熱水一樣,是毫無誠意的廢話。

胡葭荔說:“可是人家都說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是耍流氓唉.”

“只要雙方都是流氓,沒什麼不可以的,你情我願嘛.”

瀟灑慷慨的語調一出來,鍾彌自己都有點驚訝,她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胡葭荔聽後更是誇張:“瀰瀰你真的好厲害啊,高中你和周霖戀愛,你就敢帶他回你家,我當時就覺得你好酷.”

胡葭荔這句“你好酷”叫鍾彌在十五那天,出門時想起來都一陣心虛。

活回去了,一點都不酷了,現在出門約會還要跟媽媽編謊話,越活越純情了。

沈弗崢已經到了酒店。

鍾彌進酒店大廳後,坐電梯上去,去找到他發過來的那四位房號。

足下的靜音地毯,厚軟到似踩綿綿浮雲來赴幽會,半昏的走廊壁燈,亦是情調十足,中式風格慣常含蓄,露三分留七分,就像豔詞裡的牡丹滴露,露不是露,牡丹不是牡丹,偏真有花開。

路過走廊,鍾彌匆匆照了一眼牆面鏡子。

鏡子裡的女人,臉上只化著淡妝,長髮微卷,披散肩頭,穿一身燕麥色的及膝大衣,手裡拎著小水桶包,包裡放了不少東西,拎起來有分量。

確認房號,她先按了按門鈴,門開後,直接將自己的包包遞進去,門內的男人應該洗過澡,雖然沒穿浴袍,居家休閒的米色系打扮,清爽成熟,但脖根微潮的黑髮和一身溼熱水汽,看得清清楚楚。

鍾彌脫掉大衣,走進去進去參觀,大衣往沙發背一拋,裡面穿的是一身春款裙子。

兩件式,上衣短,裙子長,開叉卻高,不束縛動作,她扭頭往男人身上跳,依然輕盈。

只是大幅度的動作讓她上衣朝上提,衣襬出露一截腰。

沈弗崢沒託在她臀下的那隻手,搭上那片細膩面板,掌溫滾燙似烙,衣料間的空隙供那隻手自由往上游走。

外衣裡面,背部單薄的只有兩條線,用指腹去刮,才曉得,原來還有更單薄貼肉的一層蕾絲,細密紋路暗示花紋繁複,叫人開始盲猜是什麼顏色。

心思不顯,話也不露骨,沈弗崢高挺鼻樑抵著鍾彌的鼻尖,說話的親暱氣息很低又很熱:“這麼穿不冷?”

好高雅的一句話。

讓那隻慾念叢生的手掌無論怎麼撫揉白皙光滑的腰部面板,都顯得像替人取暖一樣好心。

他明明知道她哪裡敏感,偏偏還頻頻作弄,鍾彌一半真一半假軟下身子,扮柔柔弱弱的嬌態:“好冷啊.”

說完,她便再演不下去了,眼裡閃著小狐狸似的光,靠近過去,停在近至寸許的地方,看著他的眼睛,同他輕聲地說話,越輕越誘惑,“很好看的.”

“哪裡好看?”

他的眼神,從她捲翹撲扇的睫毛,不露聲色移到她放慢話音的唇瓣上,像湧動暗流之下隨著鉤子在動的魚,本來是鉤子釣魚,卻因為魚的過分配合,讓小小的鉤子顯得更像獵物。

大魚逗玩一隻小鉤子。

她忍著羞,自通道:“哪裡,都好看.”

沈弗崢吻上去,抱著她穩穩抱住,往臥室走去。

窗簾緊閉,臥室主燈未開,光線旖旎。

蔽體衣物消磨得一件不剩,床邊的狼藉和床上的狼藉,形成一靜一動,一冷一熱的對比。

他的唇還是溫柔君子,在鍾彌脖頸間密密流連著,呼吸都似給她緊繃的面板渡暖,手指卻做辛勤蚌工,用耐心尋一顆珍珠,愛不釋手地把玩。

鬆開繃至關節泛白的手指,他肩頭留五個深淺不一的月牙紅痕,鍾彌手向下求饒,去捉他堅硬的腕骨。

唇間虛虛吐氣,纖瘦的手去搭他手腕,卻軟到沒力抗爭,只停在那裡,變相感受著,在以怎樣頻率推進。

某一瞬,她脖頸猛然後仰,眼前閃過一陣焰白珠光,火花四濺。

只覺得自己不受控地在被往前推,一點疊一點,似山角裂紋陸陸續續掉落的碎石,往前去,終有一場地崩山摧在等她。

近乎白熱化的疊加,終於轟然一聲。

喉間溢位陌生的聲音。

她不受控地下墜,又好似栽進一場夢裡煉化重生。

沈弗崢沒有離開,手臂圈攬著她,如呵護又如佔有,心跳激盪的胸口貼著她黏溼纖細的後背,在她的身體最深處,和她共享最後的煙花餘震。

他鬆開手臂,將人往下送,鍾彌終於與柔軟的床徹底相擁,唇間吸吐的呼吸翻湧,似爭奪氧氣,累到眼皮都不想睜開,只閉著眼,感覺到自己被人親了額頭,身上覆來一層柔軟被子。

隨後昏天黑地睡了一覺。

醒來看床頭鍾顯示的時間,才剛剛入夜。

翻身的動作,讓一陣細幽的疲累不適傳來,身體像一塊功能欠佳的記憶海綿,還沒完全恢復,心裡卻黏黏熱熱多了一部分亟待定義的新生。

鍾彌看著閉合窗簾,恍然記起,不久前是一場連晝夜都不顧的瘋狂情事。

沈弗崢進來的時候,鍾彌正坐在床上發懵,他走過去,坐在床邊,輕輕摸她的臉,問她睡飽沒有。

喉嚨脫水一樣幹,或許還有一點起床氣,鍾彌此刻不想說話,只往他肩膀上發懶地靠,鼻音發出一聲“嗯”。

沈弗崢扯來鬆軟被角,裹住她一絲不掛的後背。

“喝點水?還是緩一會兒再起來?”

鍾彌想到什麼,往外面指:“我包裡有保溫杯.”

說是保溫杯,其實是一個卡通茶壺,絨布的灰色袋鼠造型,袋鼠兜裡塞著圓胖水壺,彈開袋鼠腦袋,裡頭還是與兒童水杯一致的軟頭吸管。

她含著喝了好幾口,嗓子潤下來,朝沈弗崢一伸:“你要喝嗎?是梨子水.”

“怎麼要喝梨子水?”

鍾彌說:“前幾天跟我閨蜜出門玩穿少了,回家開始咳,嗓子一直不舒服,我媽媽擔心我感冒,這幾天都在喝梨子水.”

“原來你出門見誰都會穿得單薄又漂亮.”

他故意講酸話可能是人生頭一遭,演技不佳,惹鍾彌含著吸管發笑。

她險些要嗆,連忙吞嚥。

沈弗崢堵上她的唇,連甜味帶呼吸全部奪去,一鬆開,鍾彌立馬劇烈地咳了兩聲。

他手掌又撫了撫鍾彌的背,幫她順氣,壞人好人,一個人做盡了。

鍾彌臉紅著,斜他一眼,故意說:“我的漂亮又不是為你一個人服務的,當然人人可見,喜歡穿漂亮衣服,是我對這個世界的尊重.”

“那我大概對這個世界不太尊重.”

鍾彌正要誇他衣品很好,不必謙虛,出聲前一秒,猛然反應過來。

不太尊重,大概是指喜歡脫漂亮的衣服。

鍾彌又一時啞言。

沈弗崢去外面提進來一隻紙袋,放在床頭,跟鍾彌說:“晚上出門不用穿那麼漂亮的衣服.”

春衫的料子,腰腹都飄逸走風。

“容易感冒。

穿這個,厚一點.”

鍾彌翻來袋子看,是一件白色的毛衣裙,手感綿厚,長度大概過膝,款式顏色都和她今天的外套很搭。

“你睡著的時候,我叫人幫忙去買的.”

袋子底下還方方正正折了一條柔軟的圍巾,雙c的標,黑白菱格。

州市只有香家的化妝品專櫃,沈先生再本事滔天,也不可能叫人在一堆彩妝裡淘來一條保暖圍巾。

“這個是什麼時候買的?”

“年前,陪我媽和我堂妹逛街.”

鍾彌將圍巾攤開,想起之前那次和他在商場偶遇:“你經常陪你媽和你堂妹逛街嗎?”

他沉吟,露出頭疼神情:“每年總有那麼一兩次吧,逃不掉.”

她身無寸衣,只將圍巾鬆鬆披著,遮掩胸前春光,圓潤肩頭半露不露的樣子,慵懶又迷人,好笑問著:“這麼可怕,真的逃不掉嗎?”

“是逃了不划算.”

他如實說,“與其躲這一兩次的閒,被她們一整年唸叨冷情冷性毫不關心,不如做足無可指摘的樣子,大家都好.”

鍾彌心裡有一瞬心驚,膝跳一樣短促又深刻,就像第一次聽見他說,只有小齒輪才會拼命地轉,那時的驚訝。

如今更甚。

連他的媽媽和堂妹也只是他人生中偶爾運作的一格,什麼人在他哪裡,才不算是小齒輪呢?

“發什麼呆?”

鍾彌回神,兩手攏緊,似要留住一些圍巾蔽體幻覺一樣的暖:“所以……這條圍巾,也是你做給我看的樣子嗎?”

話剛出口,鍾彌就有點後悔。

她覺得這話掃興,會敗了小別重逢的好氣氛,不料下一秒,她被男人的手臂一環,沈弗崢將她摟到懷裡,輕輕環抱著,聲音貼在她耳邊。

“我是想起你冬天總愛露脖子,替你冷.”

她感覺到周身實實在在暖起來了,因他的懷抱,還有他的回答。

鍾彌在他懷裡揚起頭,俏皮嘚瑟地說:“我年輕嘍.”

聞言,沈先生凝住眉,看著小姑娘洋洋得意的樣子,精準又委婉地戳痛點:“現在年輕人體力不好,是通病嗎?”

鍾彌肉眼可見像個氣球一樣鼓起來,橡皮口卻被捏住似的,悶得一口氣都出不來。

沈先生進退有方,也不忍心,立時溫柔撫撫她的背,哄著說:“好了好了,沒關係的.”

鍾彌洗澡的時候都在氣,覺得自己落了下風,心口堵了一口未出的氣,越想越鬱結,衝去一身泡沫,衣服都來不及穿好,胸前裹著寬大浴巾就著急跑出來,與他再議舊題。

她光著腳,水還沒擦,地板被踩下一串溼漉漉的腳印,衝站在窗邊的沈弗崢忽的理論:“你知道年輕人為什麼體力不好嗎?因為我們只要懶惰地享受生活就可以了,不像你們,已經開始需要運動抗老!”

放完話,鍾彌單方面結束戰鬥,重返浴室,擦身穿衣。

沈弗崢在窗邊扭頭聽她說完話,沒反應過來,又見她身影閃電般消失,耳邊還舉著正在通話的手機。

電話那頭的人饒有興致地探聽:“這誰啊?敢衝沈先生這麼吼?”

沈弗崢失笑說:“小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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