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各種各樣紛雜的思緒在腦中閃過，但當結夏抬手將那顆小球高高拋起時，所有的雜念就都被清空了。

網球。

他粉紅色的玻璃眼瞳中，只剩下了那顆自上而下高高墜落的網球。

要起跳、揮拍，將它打出去！就像是這一上午反覆練習的那樣！砰！那顆小球壓在了中線上。

打過去了！我妻結夏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喜悅的神情，他下意識地想要往幸村的方向去看。

但幸村微微皺眉，提醒著他：“結夏，專心點！”

唰！就在他轉頭的那一瞬間，一道金黃色的弧形球影帶著旋轉擦過他的耳廓，落在他的底線之上。

真田弦一郎還保持球拍高高舉起的姿勢，他冷聲道，“精準有餘，速度太慢，力道不足.”

幸村精市在場外報分，“1-0.”

雖然說只是對打練習，但真田弦一郎就是那種只要站在球場上就絕不會放水的較真性格。

“是嗎？”

我妻結夏回頭看了一眼被網球擦出一道印記的落點。

“精準有餘，速度太慢，力道不足……”他喃喃低語，重複著真田弦一郎的評語。

第二球也依然是結夏發球，他墊了兩下球，熟悉它的彈性與輕重，隨後將那顆網球向上拋去，在網球離手的那一瞬間，學著幸村之前教他的方法，指尖一擰一轉，給它附帶上了些旋轉。

砰！清脆的擊球聲響起。

真田弦一郎早已從我妻結夏的動作中看出了這一球會飛往哪個方向，早早地奔向了球的落點。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飛到半途的網球形成了一道彎曲的弧線，朝著另一邊的方向落去。

但這種速度的網球即便中途變向也奈何不了真田弦一郎。

他略微驚訝了一下之後毫不猶豫地立刻轉向，將這一球打了回去。

咚！依舊是個高速球，乾脆利落地落在了另一邊的半場，得去了一分。

“2-0.”

我妻結夏試著將上午學到的技巧運用在比賽之中，甚至透過觀察真田的動作、姿態、技巧，不斷調整著自己的動作，汲取著他身上的經驗併為己所用，在短短一場比賽的時間裡飛速地成長了起來。

但不行，三年的網球經驗差距太大了，無論怎麼努力都沒有辦法得分。

“3-0.”

“4-0.”

……幸村沒有插手他們的對決，但當他簡短的報分聲音不斷在我妻結夏耳邊響起時，他心中的情緒也隨之不斷不斷地積攢著。

又是一球結束。

真田慣例點評了一下我妻結夏打出來的網球，讓他知道自己失分的原因在哪裡。

“你的球太單純了！”

不過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我妻結夏這一次回應了他。

“單純？”

我妻結夏像是有些不解地問道。

“當然，那種不論是誰都能看出落點的球，將它打回去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真田弦一郎說道。

“所謂網球，就應該是讓對手打不回球的運動！”

我妻結夏點點頭，“我知道了，真田君.”

“不過抱歉啊，我還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網球複雜起來.”

聽到這樣誠懇的話，真田弦一郎也舒展開了眉頭，安慰著我妻結夏，“沒關係，你畢竟是新手，之後我和幸村都會幫你練習.”

不過他的話好像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我妻結夏臉上的神情沒有分毫的變化，他安靜地回到了自己的半場，再一次地做出了發球姿勢。

沮喪。

誰也不知道結夏心中凝聚著怎樣的沮喪。

搞砸了搞砸了搞砸了……在小幸面前表現得這麼糟糕的話……不是一切都完蛋了嗎？！！那顆網球被再一次地高高拋起，在我妻結夏粉紅色的尖銳瞳孔中快速墜落。

屈膝、揮拍。

練習了上千次後自然而流暢的動作，真田和幸村都沒有察覺到這一球有怎樣的異常。

直到那顆不快不慢的網球觸及到真田弦一郎的球拍。

巨大而沉重的力道沿著網線一直傳導到真田弦一郎的手腕之上。

啪嗒！砰咚！真田弦一郎的手腕一震，猝不及防之下，整個球拍都被那顆網球擊飛了出去，他的瞳孔震顫著，注視著那顆在球場上砸出淺淺凹痕的金黃色小球！“怎麼會……！”

幸村也有些驚訝，要知道真田弦一郎的家裡是開道館的，他從小就跟著祖父修行劍道，要論手臂力量的話，同齡人中應該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真田，更別提比真田還要小上一歲的結夏了。

幸村遲疑了一下，不忘報分，“6-1.”

我妻結夏扯了扯球拍上的網線。

自己的力氣很大。

結夏一直知道這一點，所以在跟朋友的相處中他總是會時時留意著收斂起力道來，免得不小心傷到其他人。

但在網球這項運動中，如果不認真起來、竭盡全力，如果真的只當它是一場遊戲，最後輸得那樣難堪又狼狽，一定會被小幸討厭吧。

這樣的事情……他絕對不允許！因此，怎樣才能將這樣大的力道融入到網球之中，怎樣才能讓自己的球變得難以回擊，他從一開始就在不停地嘗試了。

力道過大，就會導致球在富有彈性的網線上停留的時間變長，時間一長，就會讓對手有預判網球軌跡和落點的機會，這對於我妻結夏現在過分單純的網球而言是致命的。

所以一開始我妻結夏並不將自己的力氣視作優勢應用到網球之中，而是嘗試著把控網球的落點，學著幸村的做法，將網球打到刁鑽難接的地方去。

不過顯然，這種做法失敗了。

即使落點精準，慢速且輕飄飄的網球在真田弦一郎眼中，比練習擊球時教練喂的發球都不如。

所以我妻結夏見此路不通，就走了另一個極端。

他刻意用球網邊緣彈性較弱的地方擊打網球，雖然失了精準，但能更直接將自己的力道傳達給那顆金黃色的小球，相較球網中央彈性大的地方，也更能賦予網球速度，讓他技巧單純的網球也能具備不容小覷的威力。

“雖然不知道怎麼能讓網球複雜起來，但這樣沉重的網球也沒有那麼好對付，是吧，真田君？”

真田弦一郎的火氣也有些被撩了起來，他撿起自己的網球拍，以握刀的方式站在了球場上，“繼續！”

很可惜的是，我妻結夏雖然在力量上存在著優勢，但正如他先前所預料到的那樣，力道一大，他就無法精準地控制住球的落點，不是觸網，就是出界。

因此，依靠著自己的力量得了三分後，我妻結夏還是敗落在了逐漸開始習慣的真田弦一郎的手下。

“ga，真田，7-3！”

失敗了。

明明說了那樣子的大話，卻還是毫無還手之力地輸在了真田君手下，他簡直不敢想象小幸在心裡會怎麼想他。

會不會覺得他是個傲慢的或是沒有自知之明的小孩？只要稍微想一想，結夏都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

我妻結夏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到球網前，跟真田弦一郎握手。

“多謝指教，真田君.”

真田看著他的樣子，壓了壓帽子，憋出了一句，“……我妻君，最後的那幾球還不錯.”

看起來是想要安慰他。

不過很可惜，效果似乎不怎麼顯著，我妻結夏點了點頭，還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沮喪樣子。

“弦一郎說的沒錯哦.”

幸村從裁判椅上爬了下來。

“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找到適合自己的擊球方式，從弦一郎手中拿下三分，已經很了不起了！”

真田弦一郎是眼睜睜地看著我妻結夏在幸村的話療術下，從蔫噠噠的樣子變得陽光燦爛，活潑開朗到完全看不出半分鐘前的沮喪。

“真的嗎真的嗎？我做的還不錯嗎，小幸？”

這真是……太鬆懈了！他說的話跟幸村說的有什麼區別嗎？“嗯，非常不錯哦！”

幸村說的是實話，結夏的表現讓他覺得非常驚喜。

在這場七球對決中，我妻結夏表現出了超乎常人的運動天賦。

力量、速度、反應力，這些常人需要透過不斷的練習來提升的素養，我妻結夏光是天生的基礎就要高出一大截，他所表現出來的那種超乎同齡人的怪力，甚至連比我妻結夏大了一歲並且從小練習劍道的真田弦一郎都難以抵抗。

幸村精市能夠看得出來，在這場比賽中，我妻結夏還無法將自己的力量優勢充分發揮出來，今後如果針對這一方面進行不斷的練習，我妻結夏日後一定會讓人大吃一驚。

對於體育運動而言，不可否認的一點是——努力固然重要，但運動員的天賦已經決定了他們所能達到的上限，庸才與天才之間的差距，有時候比魚和飛鳥之間的差距還要大。

雖然這樣的話聽起來很殘酷，但事實便是如此。

幸運的是，他們三人姑且都還稱得上是有天賦的那一類人。

回家的路上，真田跟他們在半道上分開了，幸村注視著長相可愛、身形瘦弱的我妻結夏，忍不住微微彎起了嘴角。

如果結夏以後成為力量型選手的話，感覺也很有趣呢。

不過……這也是後話了。

才剛剛接觸網球的雛鳥，日後會變成什麼模樣無論是誰都說不準，會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期待。

他還擁有著無窮的可能性呢。

“兩個月後，神奈川青少年網球大賽會在神奈川網球公園舉辦。

我和真田已經報名了雙打比賽，結夏你要一起試試看嗎？”

我妻結夏只對幸村感興趣，打網球也純粹只是因為幸村喜歡，為了能跟他有更多的話題和相處時間才去學習的，他一聽幸村和真田已經組成了雙打組合參加比賽，便搖了搖頭。

“到時候，我會去給你們加油助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