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半途下起了大雨的緣故,這一場比賽最終沒能分出勝負。

但在下山回家的路上,幸村對結夏說:“如果繼續打下去的話,輸的人會是我.”

即使偏愛著小幸,結夏也說不出假話來,正如幸村所說的那樣,在最後一球時,幸村已經竭盡了全力,但平等院鳳凰卻彷彿還留有餘裕,他們之間的差距是肉眼可見的。

“不要這麼說,小幸.”

結夏安慰他,“比賽的時候,你不是使出那一招了嗎?”

每天都一起晨練,一起上學,一起打網球,我妻結夏最清楚幸村精市目前的水平,也知道他正為著自己遲遲無法突破瓶頸期而苦惱著。

在最基礎的網球水準達到目前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之後,能提升的就是技術。

旋轉、步法,能夠精準把握甜區的能力,除此之外,就是幸村一直以來都在研究的精神力。

那是幸村在一場正式比賽中所發現的技巧。

明明只是平常地打著網球,如同往常一樣,發球、接球,將那顆金黃色的小球打到對手無法接到的地方,一分一分的積攢著勝利。

但是打到最後一局的時候,對手卻忽然崩潰了,舉起手來,大喊著說要棄權。

那時候,幸村微微有些驚訝,不過,對於對手的異常,他也並不是毫無察覺的。

從第三局開始,原本實力還算不錯的對手就頻頻犯下低階錯誤,發球失誤、揮空拍、跑到相反方向……水準一路下滑,甚至讓人感到無趣。

他像是被某種恐怖的東西追趕著,壓得喘不過氣起來,最終失去了所有鬥志,只在心底殘留下了有關於這場比賽的絕望印記。

也正是對手的忽然棄權,讓幸村意識到這並非是偶然,他的網球中潛藏著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某種技巧。

幸村對此升起了濃厚的興趣,他去搜集了自己過往比賽的錄影,又去圖書館裡查閱了有關心理學的理論書籍,發現這種狀況跟一種名為yips的運動障礙性疾病症狀十分相似。

因為競技壓力而產生的臨場焦慮症,會導致運動員在執行某項精密性技能時出現無意識的筋肉痙攣,導致無法行動。

也就是說。

面對著幸村精市超水準的球技,對手在自己身上看不到絲毫勝利的可能性,給自己施加了過重的心理壓力,最終影響到身體的機能,導致敗北。

在網球競技中,也有人將這種素質歸納為“精神力”,將其納入網球運動員應該具備的五項基本素質之中,也就是通常所說的五維。

幸村精市曾跟結夏探討過。

“如果我學習一些心理學的技巧,將其融入到我的球技當中,或許可以將yips變得可控.”

他將這一招命名為yips,並且在近半年的時間裡一直在雕琢這項球技,最顯而易見的一項成果就是學會了披著外套打球。

幸村精市看著我妻結夏緊張憂慮的樣子,噗嗤一笑。

“別擔心,結夏,我並沒有很失落.”

“我知道,比我更強的前輩們比比皆是,以我現在的水平還差得遠呢.”

“不過遲早有一天,我會把他們都遠遠甩在身後,站到頂峰去,平等院前輩也會是其中之一.”

我妻結夏最喜歡小幸這一點,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自信與堅定,像是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般,在烈烈燃燒。

“嗯!我相信小幸!”

他絲毫沒有想到自己也會變成被最喜歡的小幸甩在身後的那群人之一,只以那樣閃閃發光、全心全意的追隨者的目光注視著幸村,像是嚮往星星的螢火蟲,又或是戀慕太陽的向日葵,連自己都會努力發光,去靠近遙不可及的夢鄉。

雨下得很大,沖刷著泥濘的山路,幸村精市和我妻結夏撐著同一把從寺廟借來的傘,身體貼得很近,朦朧的霧氣在他們之間氤氳,幸村遠遠地看見了木色屋子和站在簷下靜靜等候的奶奶,舒展開了眉眼。

“快到了.”

他笑著說。

明明說好了是一起來度假的,但在遇見了平等院鳳凰之後,我妻結夏和幸村精市還是心照不宣地每天都抽出空來,翻過山坡去找平等院一起練習。

出乎意料的是,平等院鳳凰雖然看上去很兇惡,但其實卻很耐心,面對著才剛剛認識的兩個小學生也能耐心指導,給出了很多有用的建議,還針對他們各自的情況給出了一份短期提高的訓練選單。

因為指甲上的傷,我妻結夏這幾天儘量減少了使用右手練習網球,轉用了左手跟他們一起進行基礎訓練。

不過對於我妻結夏而言,左手和右手其實並沒有什麼差別,雖然習慣性地跟周圍孩子一樣使用右手,但其實他是雙利手,左邊身體和右邊身體都同樣靈活。

只不過我妻結夏從來沒有將這一天賦應用到網球之中。

平等院比他更早發現了這一點。

“明明是雙利手,為什麼不用雙刀流?”

中間休息的時候,平等院將一瓶礦泉水拋給了坐在訓練場上恢復體力的我妻結夏。

結夏接住水瓶,擰開喝了一口,補充了一下水分,有些疑惑地看著平等院,“什麼是雙刀流?”

平等院沒想到眼前這小子竟然這麼沒常識,畢竟他以為在日球界,應該沒人會不知道越前南次郎的雙刀流。

“就是用雙手輪流握拍回擊網球,掌握了雙刀流的網球選手通常會比只用左手或只用右手的網球選手擁有更廣闊的攻防範圍和更快速的擊球能力,有時候也能因為對手的慣性思維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我妻結夏理解了雙刀流的概念,不過他依然很疑惑:“如果只使用右手就能接到網球的話,為什麼還要使用雙刀流?”

他不喜歡變化著的打法,網球在他眼中一直很純粹,只擁有著最本來的面目,接住所有落在自己球場的球,然後打出讓對手接不到的球,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妻結夏的網球就是基礎網球。

“會問出這種問題,就是你的缺陷所在了.”

“你的網球裡缺少了一項很重要的東西.”

平等院這樣對我妻結夏說,“力量、速度、技巧、精神力……無論哪方面你都十分出色,基礎的網球實力你不比任何人差,但是,你的網球缺少特色,你不會將自己的優勢應用在網球之上.”

“我看不見只屬於你自己的獨特印記,你所打出來的網球,就是任何一個擁有同樣五維實力的網球選手都能夠打出來的網球.”

“換而言之,就是你缺少能夠一擊制勝的必殺技.”

“任何一個人的天賦都不可能是均等的,全方面毫無死角的選手就只能說明他在自己的弱項上付出了比別人更多的努力,但是,僅僅如此是不夠的,想要超越別人、想要奪取勝利,就必須發揮自己擅長的東西,事半功倍地提升自己的實力,用自己的長處去碾壓敵人的短處.”

平等院鳳凰意味深長地問著我妻結夏,“幸村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道路,你呢,小兔子?”

自己的道路。

在平等院鳳凰向他發出這樣的質問之前,我妻結夏從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他因為幸村而走上打網球的這條道路,在過去的五年裡,他只是注視著幸村的背影,如同學步孩童一般穩穩當當地被他牽著向前,這條坦途上沒有荊棘、沒有波折。

但是現在,他們終於來到了高山跟前,幸村沒有辦法再牽著他的手了,他們每個人都需要攀登,需要靠著自己的力量翻越這座高山。

暑期結束,坐在返回神奈川的新幹線上,我妻結夏凝視著窗外飛速閃過的風景,沉默地不同尋常。

“摩西摩西——”幸村將剛買的冰飲貼在我妻結夏的頸窩裡,冰得我妻結夏猛地一激靈,哆嗦了一下,“啊,小幸!”

“哈哈,終於連上線了,結夏.”

幸村眉眼彎彎地調侃道,他將果味汽水遞給了結夏,自己則拉開了一罐大麥茶灌了下去,覺得暑氣頓消。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我妻結夏拉開汽水罐的封口,氣泡破裂時清爽的嘶嘶聲湧出。

“小幸.”

他神情鄭重,看著幸村,“我必須要成為弦一郎那種型別的網球選手才行.”

弦一郎那種型別……?幸村精市的笑容微微凝固,腦中浮現出,隨著年齡增長而越發嚴肅的弦一郎的模樣。

被陽光充分光顧過的健康面板,不苟言笑的嚴肅臉,結實的像塊磚頭的小腿,進入青春期後逐漸膨脹起來的手臂肌肉,看起來一拳能打死兩個我妻結夏。

而面前的我妻結夏還是可愛的包子臉一個,圓圓的粉紅眼瞳總讓人想起在高溫下微微融化的粉紅糖果,帶著黏膩又純粹的甜蜜,連個頭都沒怎麼長高,放在三四年級,能跟學弟們融為一體。

“結夏,”幸村精市輕輕的,很委婉,“你怎麼會這麼想不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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