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嘉喝完一罐啤酒。

林清和站起來趕人,“今天太晚了,明天有興趣再過來吃飯吧,想吃什麼直接找阿烏.”

向嘉放下空酒罐,淡定自若地玩手機,什麼內容都沒有看。

有人抬起腕錶看時間,八點半很晚嗎?

山裡人睡的早?山裡的年輕人也睡這麼早?

林清和起身收拾碗筷了,其他人連忙站起來幫忙收拾。

向嘉施施然離開了座位,轉身上樓。

回到房間從櫃子裡取出新買的睡衣,拎著一件大外套,睡衣裹在外套裡,拿著新的身體乳走進了浴室。

浴室的一面窗戶對著院子,能聽到一樓院子裡的聲音。

院子裡漸漸只剩下洗碗的水聲碰撞瓷器,夜晚安靜。

前幾天剛下過雨大降溫,還有兩天立秋。

夏蟬不再聒噪,外面的蛐蛐都不叫了。

向嘉站到了淋浴下面。

這件事本來安排在明天做,她今天想做了。

她知道為什麼,她把林清和放到了心裡,她太在乎林清和了。

她陷的太快也太迅速,急速下墜,這讓她很不安。

她想瘋狂地疼一次,也許就此打住。

林清和更適合高個子的女生,站在一起接吻不用低頭太多,側一下就能親到。

林清和的家世很好,如果不是父母離婚,他患上抑鬱症。

他們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麼交集,她比誰都知道家庭背景是多巨大的鴻溝。

熱水滑過身體,把她淹沒。

向嘉仰起頭讓水落到喉嚨上,林清和如今在走出去,他在外面談生意遊刃有餘。

他偶爾也會笑,不再陰鬱尋死,他在人群中風度翩翩。

他最近很少失眠,每晚都能睡六個小時以上,不需要藥物輔助也能入睡。

林木家居上海那邊已經沒什麼事務了,只需要偶爾跑一趟,這事兒向嘉也可以做。

至於上海那邊的公司,顏雲看著,向嘉遠端可以跟她交流。

可以把林清和收回來,讓他當一個閒散人。

浴室裡熱氣繚繞,她把自己細細洗了兩遍。

在空曠的浴室裡站了一會兒,抽毛巾走到鏡子前細慢地擦拭。

把林清和收回來又怎麼樣?人要走的時候能攔住嗎?

向嘉擦乾身體開始塗身體乳,塗到手腕,她看到那個豔麗的紋身。

紋身上的吉祥紋是外婆教她繡的第一個花紋,為什麼要去紋這個?

十四歲那年除夕夜,母親逼她去噁心父親,讓她去父親家吃飯,父親不讓她進門。

上海的冬天溼冷,沁進骨頭縫的那種冷。

她在地鐵站入口坐了一夜,連流浪漢都回家去了,只有她一個人坐在那裡。

凌晨時分,她被一個巡警小姐姐帶回了警亭,請她吃了一頓餃子。

天亮後,她走進一家還在營業的小餐館問對方招不招人,她什麼都能做,給一口吃的就行。

那家餐館老闆是一對很老的夫妻,開在弄堂裡。

他們冒著巨大的風險給了向嘉一個機會,讓她做了一個假期。

招未成年人抓到是要罰款,可他們還是按照正常工人的工資,付給了向嘉很大一筆錢。

那些錢讓向嘉擁有了第一份自由,她裝成大人去一家很小的紋身店紋了這個紋身。

金錢讓生命自由、她永遠都有敲門的勇氣。

暖風呼呼地響,空曠的浴室氤氳著的水霧漸漸褪去,生出一點涼意。

向嘉穿上成套的內衣,把吊帶的黑色絲綢睡衣穿上,絲綢特別滑,貼著面板滑了下去,像是流動的水,也像是男人的手指。

她在浴室裡吹頭髮,外面洗碗聲結束了,陷入寂靜。

林清和會在一樓洗澡還是在外面等?

一樓是公用的洗手間,他好像只用過一次,剛搬來的那天。

之後一直用二樓的洗手間,跟她用一個。

一門之隔嗎?

向嘉吹乾頭髮梳順,往手腕上噴了一點香水,香水是鳶尾花香調。

拉開門猝不及防看到門外的林清和,他拎著衣服靠在欄杆上似乎等了很久。

他最近頭髮長出來一些,正是向嘉喜歡的長度,看起來攻擊性沒那麼強。

偏長的黑髮柔和了他凌厲的五官,走廊沒開燈,浴室的燈映照,他的眼眸黑的濃郁。

真的等在二樓?

“等洗澡?”

向嘉的聲音很輕,似乎風一吹就散了。

涼風瞬間鑽進了衣服,她裹緊了大外套,晚上的風很涼。

“嗯.”

他回答,視線很剋制的停在向嘉的唇上,聲音也很輕,“回房間.”

“出來穿厚點,外面很冷.”

向嘉保持著優雅的步伐往臥室走,雞皮疙瘩都被凍起來了。

她的外套很大,但裙子很長,應該能看到裙襬如同魚尾一樣在黑暗中流動吧?她照過鏡子,這個背影很美。

“走快點,回去先進被子.”

身後林清和叮囑,“很冷,這裡很黑沒人看.”

向嘉瞬間沒心思了,擺擺手穿過走廊進了門,重重關上了門。

林清和仰起頭喉結在燈光下狠狠一滾,他壓下快漫出眼睛的慾望。

向嘉穿黑色更美,絲綢吊帶睡裙他怎麼沒見過?小腿皙白,穿著拖鞋露出一截腳踝。

他不想用一樓的洗手間,他在這方面很保守。

他希望他們的親密,獨屬於彼此。

他喜歡染上向嘉的味道,就像喜歡開向嘉的車一樣,走在人群中他有種安全感。

他是一個被標記的人,他心甘情願的。

向嘉洗澡的時候林清和在幹什麼?他給床上換了一套白色的珊瑚絨四件套。

這個季節鋪珊瑚絨挺有病,但他在翻向嘉櫃子的時候,看到白的像雲朵一樣的四件套,特別想試試。

林清和先在浴室裡給自己搞了一次,他怕再犯之前的毛病,第一次太狼狽浪費時間也影響向嘉的期待。

那隻海豚閱片無數,理論知識豐富。

洗完澡擦乾身體換上衣服吹乾頭髮,他對著鏡子抓了下過於服帖的劉海,陳小山說他有劉海的時候更好看。

洗手檯上放著一瓶女士香水,他拿起來噴了一點在手腕,很濃郁的花香。

鳶尾花調的製成品都不太好聞,跟鳶尾本來的花香相差甚遠。

他開啟水把香水洗掉,拿起手機看教程。

他在洗手間撕了一個套演練了一遍,沒有太大的問題他擦洗乾淨,拿著剩餘的出門,路過雜物間他鬼使神差又去取了一盒新的。

穿過一段帶寒風的走廊,走向向嘉的房間。

整套房子,只有她的房間亮著光。

灰黃的,溫暖的。

推開門,煙霧繚繞。

林清和蹙眉抬眼看去,向嘉穿著黑色細吊帶睡裙,化了妝,唇上殷紅。

細白的手指間夾著一支細長的女士香菸,烏黑長髮慵懶散在肩頭,遮住了大片的脊背,她在淡薄的白煙裡,一雙眼乾淨直接。

林清和提前做十次,看到她依舊會發瘋。

“怎麼抽菸?”

林清和反手關上門,反鎖。

向嘉把煙按進手邊的菸灰缸,道,“忽然覺得,這個才屬於真正的我。

我沒那麼溫柔,也沒有那麼香,更沒有多高雅.”

香水那些太矯情,她擺弄了半天,做了很多準備,最後決定全部放棄。

“誰說的?”

林清和聲音沉到啞,他走到向嘉面前,視線停在向嘉身上,抬手拉窗簾,她唇上的口紅真豔。

下一刻,她的口紅就沾上了他的唇。

林清和把窗簾給扯掉了,破爛窗簾。

原本向嘉不想關燈,窗簾被扯掉讓她始料未及,林清和手勁兒到底有多大?

他們在黑暗中瘋狂汲取對方,口紅早不知道蹭哪裡去了。

外面的風越來越大,吹的合歡樹呼嘯著搖曳,擺動在黑暗裡。

街上的表演正熱烈,敲鑼打鼓,鼓點密集。

老房子再整改隔音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的聲音被淹沒在這種雜聲中。

黑貓跳上了屋簷,街上的表演結束。

樓下阿烏和奶奶進了門,他們在一樓說話。

房子後面有一片樹林,草木被風吹動的聲音都聽得見。

林清和在黑暗中停止,想去捂向嘉的嘴,被她先一步咬住,她咬的很重。

似乎想把她的疼,全還給林清和。

心跳呼吸似乎都要被人聽去,他罩著向嘉。

想把她永遠護在懷裡,把她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向嘉咬著他的手腕,在逼仄的疼痛後又陷入空虛的涼意裡叫他,“你是經過什麼特殊訓練嗎?這麼能忍?”

林清和笑出了聲。

林清和太剋制也太溫柔,冷靜到了極致。

他的聲音始終是穩的,動作也很穩,只是偶爾一聲很重的呼吸洩露他壓抑的情緒。

風停的時候,萬物寂靜。

小鎮上的野貓都睡著了,沒有窗簾的窗戶玻璃倒映著房間內的燈。

他們像是海上的一盞燈,靜靜亮著。

向嘉靠在林清和的懷裡,點了一支菸。

菸草讓她焦躁的情緒漸漸沉寂下去,隨即胃裡又隱隱作痛,胃病是菸草的剋星。

手上的煙被拿走,她抬頭看林清和。

林清和含上了淺綠色的菸蒂,俊美的臉上籠著淡薄的煙霧。

他唇上的傷已經結痂,變成了深色。

菸頭閃爍出橘黃,他在菸灰跌落的前一刻伸手把菸頭扔進了花瓶裡。

刺啦一聲響,菸頭熄滅。

他躺回去跟向嘉交換了一個帶著菸草味道的吻。

想死在此刻。

清冷的薄荷煙變得熾熱,又被林清和給停住了,他剋制地攬著向嘉說道,“洗澡嗎?我去接點熱水回來給你洗,你不用出去,外面冷.”

白霧緩慢升上空中,嫋嫋地籠上了燈,纏繞著。

林清和今晚太冷靜了,向嘉不喜歡林清和這麼冷靜,她想看林清和失控,失去理智,而不是始終都那麼剋制。

向嘉沒讓他起身,她在思索怎麼讓他發瘋。

林清和抬手把被子完全拉上來,完整地包住了她。

窗簾是壞的,雖然外面有圍牆,這是二樓,別人看不到,他依舊不喜歡向嘉露的太多。

“那個.”

向嘉指了指床頭散落的彩色盒子,說道,“你不會只買了一盒吧?”

怎麼可能只有一盒?

隔壁雜物間放著滿滿一箱子,各式各樣。

林清和把向嘉圈出來的買了,沒圈的也買了一遍。

只是一直沒機會用,他今晚也不想用太多。

不想讓向嘉太難受,真正到了這個時候,他發現自己那點佔有慾在向嘉面前一文不值,他更喜歡向嘉。

隨著帶起的被子,床單上一片血跡顯露出來。

他盯著那片紅,用最後的理智剋制著,把所有的情緒都死死按在那副冷靜的皮囊裡。

他今晚已經夠快樂了,不能貪心。

林清和很喜歡向嘉,他覺得比起自己的快樂,看向嘉快樂更滿足。

向嘉又瘦又小,腰細的一把都能掐住,她像一株虞美人,細細地仰著美麗嬌豔的花朵。

枝芽細而單薄,似乎碰一下就能折斷。

他怕向嘉斷他手裡。

“不管我買了多少,別想了,洗洗睡.”

林清和拒絕了她,小海豚不自量力。

這會兒不是悶著聲音咬他的時候了。

“我想看你為我發瘋,你痴迷我的一切。

沒有理智,你陷進我的美色,你放縱自己的渴望,沉溺其中。

無法自控,你心甘情願.”

她又開始惡魔低語了,“林清和,你為我瘋一次,我想看.”

林清和看著她,一縷未散的煙蕩在空氣中,妖妖嬈嬈的。

向嘉的聲音也妖。

最後一根弦崩斷,他好像在暴風雨的海上拉小提琴。

拉《梁祝》,拉《野蜂飛舞》《克羅埃西亞狂想曲》,世界崩塌又重塑。

他們在愛裡重生,他們在愛裡找到真正的自我。

真正結束已是凌晨,風停樹歇,世界平靜。

林清和少年時第一次在酒吧街跟人打架,大學期間跑到非洲近距離拍獅子,畢業後獨自駕車穿越無人區,他曾經以為那些都是他人生的極限。

二十七歲這年,在他人生走到絕路的時候,他遇到了一次徹底的綻放。

徹徹底底。

比飆車、拍獅子更興奮、比打架更讓人熱血沸騰。

他遇到了向嘉。

向嘉的每一次呼吸,對他來說都是致命。

林安可的擔憂也有跡可循,他可以為向嘉去死。

向嘉在昏睡之際隱隱約約聽到林清和說了一句愛她,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這位的嘴巴是屬蚌的。

向嘉再次睜開眼在一片陽光裡,沒有窗簾的窗戶,外面的豔陽天直直映了進來,世界一片明亮。

床上只有她一個人,後面街上動靜很大,他們大肆慶祝乞巧節。

她動了下腿,差點把自己送走。

昨晚是有一輛重卡從她身上碾壓過去嗎?

她在被子裡埋了兩分鐘,開門聲響,隨即腳步聲漸近。

她現在都能分辨的出來林清和的腳步聲和其他人的腳步聲有什麼不同,他更沉穩,腿長步伐很大。

房門一開一關,冷風捲了進來。

向嘉縮回手,側頭趴在鬆軟的枕頭上看逆光裡的林清和,他穿著好看的休閒白襯衣,領口散著能看到裡面的白t恤,黑色長褲勾勒出筆直長腿。

他修長的手指間拎著個玻璃杯,杯壁上有密集的水蒸氣,彷彿還帶著熱氣。

他的手指應該是溼潮溫熱的吧。

“幾點?”

向嘉開口才發現嗓音啞的厲害,她把臉埋回去,江邊的房子什麼時候能裝好?她想盡快搬過去。

不知道昨晚阿烏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她和林清和剋制著不發出聲音,可物理上的動靜無法消除。

夜晚太寂靜了,那些東西都被放大了。

“喝口水.”

林清和揉了把她的頭髮,修長的手指沉進她的髮根,“九點半,還早,再睡一會兒.”

向嘉原本想經過昨晚把他戒掉一些,結果沉的更徹底,快沉海底去了。

他在床上溫柔的很折磨人。

“笑什麼?喝點水?嗓子不疼?”

林清和的手指下滑到她的後頸,貼著她,語調溫和帶著獨有的溫柔,“我抱你起來.”

他的手指帶著些潮意,可能是溫水的水蒸氣蒸騰緣故。

剛從外面回來,身上有寒意。

夏末季節,早晨的小鎮溫度很低。

“我感覺昨晚睡了一輛卡車.”

向嘉很喜歡此刻的林清和,她想就這樣吧,就他吧。

林清和用被子包住她,把她翻過來攬進懷裡,“只有個姓林的,要不要洗澡?我在街上買了個很大的盆,你在房間裡洗.”

向嘉笑出了聲,她也不是完全不能動,只是想多賴在他身上一會兒。

她完蛋了,徹底完蛋了,“我現在明白了你之前罵我的一句話.”

“我沒罵過你.”

林清和把水杯喂到向嘉的嘴邊,搜尋記憶,他不可能罵向嘉。

哪怕抗拒心動的時候,他也只是遠離。

“色|欲燻心.”

向嘉看著他沉靜的眉眼,高挺鼻樑,冷而緊繃的下頜,說道,“我現在被這四個字支配著.”

水是溫的,沒有加任何東西,正適合現在的向嘉。

林清和覺得空氣寂靜,他也靜。

林清和喂她喝完半杯水,放下杯子,垂了下睫毛說道,“小魚.”

“嗯.”

林清和從褲兜裡摸出一個戒指,很輕地轉了下,向嘉不讓她買那種凸出來的鑽石,他買了一個鑲滿鑽的指環。

向嘉從他拿出戒指的那一刻心跳都快停止了,她忽然get到了那晚上林清和為什麼在戴戒指的時候別開臉。

他的手指很長手很大,那枚戒指在他的手指間顯得那麼渺小,但他很珍視。

他地拉出向嘉的右手,把戒指戴到她的無名指上。

鄭重而嚴肅,像是求婚。

金屬指環劃過面板帶起了一陣兒酥麻的癢意,癢的向嘉嗓子發乾,心跳的彷彿跑了八百米。

“小魚.”

林清和低頭親她的額頭,“情人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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