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和把向嘉送到了森林公園入口,中城建設動工了,森林入口車行道被擋了起來,向嘉只能步行進去。
天已經徹底亮了,清晨的風漸漸有了暖意。
太陽還沒有升起,天邊泛起了絢爛的彩。
林清和靠在車上面無表情吸著向嘉買的熱豆漿,溫熱的豆漿有著豆子的香氣,空氣中飄蕩著暖意。
向嘉走的是沿河道路,火紅的裙子穿在她身上格外的明豔,一支銀釵優雅地挽起烏黑長髮。
江水清澈,水杉筆直指向湛藍的天空。
她是山水之間最豔的色彩。
林清和昨晚睡的很好,是最近半年來睡的第二好。
第一次是向嘉帶他逃離上海,車很破,胎噪很大,那天雨也很大。
沒有催眠音樂、沒有安眠藥、沒有舒適的睡眠環境,他在向嘉的副駕駛睡了六個多小時。
向嘉走到了視線的盡頭,即將轉入濃綠的山林之間。
林清和把豆漿杯放到了車頂,拿起手機放大拍照。
向嘉忽然回頭,在鏡頭裡直直看向了他,林清和下意識斜了下手,隨即正回去拍了一張她的臉。
距離太遠,她看不見。
向嘉朝他揮了揮手,轉身消失在綠蔭深處。
天邊金光緩慢鋪開,世界大亮。
江水金光粼粼,清脆地拍擊著江岸,浪聲濤濤。
清晨的風還涼著,林清和開啟微信接收了向嘉的轉賬。
1314520。
嘉小魚正在輸入中……
黃色的轉賬再次跳了出來。
嘉小魚轉賬520。
嘉小魚:忙完這個階段,我們來看日出,我會心甘情願早起。
————
向嘉轉過彎便狂奔了一段,天邊通紅,她怕遲到了,太陽昇起的速度很快。
她這幾年忙的天氣預報都不看的人,很少看日出,時間把控的沒那麼好。
唐安沒讓她接送,他四點就過來江岸了。
他不睡嗎?他還不到三十吧?睡眠已經這麼少了嗎?
向嘉狂奔了至少有三公里才看到唐安的身影,他戴著很大的漁夫帽拎著三腳架在江邊找更適合拍日出的位置。
林清和早上也戴漁夫帽,他那麼怕曬?這兩天都戴帽子?
向嘉迅速調整呼吸,拍了拍臉讓自己不那麼喘,裝著優雅走了過去,“唐老師.”
唐安回頭目光停住,片刻後他調轉了相機的方向,拍向了向嘉,說道,“能給你拍一張照片嗎?或者一段影片?”
“好啊,需要我怎麼配合?我沒有版許可權制.”
向嘉沒那麼意外,她穿這套衣服就是讓人拍的。
“不用配合,走過來就行,我拍一段試試.”
唐安驚豔於她與這片山水的融合度,她實在太適合做這裡的代言人了。
他拍了幾張收起相機檢視,遞給向嘉看,他從褲兜裡取出煙低頭點燃,說道,“你以前的攝影師風格不太對,你的個人魅力比你的臉更有價值.”
“不是攝影師的鍋.”
向嘉接過相機檢視,唐安很會拍,她身後是大片綠地,她一身豔色站在山水之間。
這套紅色衣服確實非常張揚,她今天就沒打算低調。
“是我之前的人設定位問題.”
向嘉把相機還回去,說道,“一個仰著頭等露水的傻白甜比一個事事要強的女人更有吸引力,網紅是娛樂商品,消費品,他們上網是尋開心,只需要讓人開心就好了.”
唐安皺眉,吐出煙霧垂下拿煙的手轉頭繼續拍攝日出。
膚淺、庸俗、虛榮。
“這是徐寧勸我轉型時說的話.”
向嘉走到了上風口,她能接受林清和在她面前抽菸,不代表她能接受所有人。
其他人的煙味對她並不會造成什麼吸引力,只會覺得嗆,“我之前只有八十萬粉絲,聽了他的話後,我擁有了五百萬粉絲。
雖然現在掉的差不多了,但這個話是不是真理?”
“荒謬.”
唐安繼續拍攝日出,吐槽的毫不留情,“那是最低端的網紅,一味地迎合討好流量,紅也是暫時。
沒有立足的東西,早晚會被淘汰。
大紅且長久靠德,靠實實在在的才華,有深度的內容.”
“是啊,一味地迎合討好,紅也是暫時的,早晚會被淘汰.”
向嘉重複了他的話,轉頭看向日出,“迎合市場,只追求流量利益,漸漸失去初心失去自己。
直到有一天,徹底變成了空心人,失去了立足根本被市場淘汰.”
唐安緩緩回頭看向嘉,向嘉這話裡有話。
“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您繼續拍日出,很漂亮很值得拍.”
向嘉看天邊燒的火紅,江面浩蕩漸漸被鋪上了金色的光。
山崖在白天呈現出青色,綠植點綴其中,雲已經徹底散開。
唐安吸完最後一口煙,不拍了,把菸頭按滅在泥地裡,說道,“你的計劃是什麼?能不能說來聽聽?”
向嘉看著他腳底下的菸頭,短暫地停頓,她上前從包裡取出一張紙撿起了菸頭,包在其中放進了包裡,才看向唐安,“我的計劃有些大,一時半會說不完,你先看日出吧.”
唐安覺得被向嘉當眾抽了一耳光,他看著向嘉的包,結巴了一下解釋,“我平時不會亂扔垃圾,忘記了,我會收拾.”
“沒關係,你們是來看風景的,看到最美的風景便夠了。
環境保護本來就不在你們的責任範疇,這是我的工作。
這是我的家,我保護它理所當然.”
高下立見,唐安只是想拍風景,他自詡清流卻連普通的環境保護都做不到。
唐安的計劃都來不及從包裡掏出來,他現在已經拿不出來了,他看的做的都太表面。
他後知後覺,這場合作從頭到尾主動權都不在他手裡。
太陽躍出了山峰,世界光芒萬丈。
他等了兩個小時的日出,美的震撼,但唐安不能拍。
向嘉的溫柔是保護色,此刻才是真正的她。
強勢鋒芒畢露,她像是一把出鞘的古劍,漂亮冷冽鋒利。
她這個形象如果出現在影片裡,確實會勸退很多人。
她攻擊性太強了。
太陽昇至半空,小城徹底被熾熱籠罩。
“當初徐寧和秦朗騙我說要合作發展實體店,我把錢全砸進去後,他們說要再加上我,不然就不做這個專案了,威脅我.”
向嘉笑了一聲,搖搖頭,諷刺意味很足,“我的全部積蓄,我這麼多年拼出來的——事業。
要麼把自己送給秦朗,要麼失去這一切.”
“這裡受災的時候,我手裡只有兩百八十萬。
我給當地捐了兩百萬,可……杯水車薪,地方太大,受災的太多。
兩百萬砸進去,連個底都不夠。
縣城現在有了公司接盤,可桐鎮呢?靠那些救災款是會暫時度過危機,未來他們怎麼活?靠什麼吃飯?我在跟徐寧結束合約的時候,其實有幾個公司伸出了橄欖枝。
我放棄了,我回到了這裡.”
“走吧,前面的風景更美,我們邊走邊聊吧.”
唐安知道面前擺著一個大坑,巨大的坑。
唐安沒走,說道,“在這裡聊吧,我聽聽你的想法.”
“我要的不是一套房子,一個客棧。
我要的是把桐鎮整個開發起來,讓他們有錢,讓這個地方活起來.”
向嘉也沒有因為他的不走而中斷談話,她看向對岸的桐鎮,那一片寂靜青瓦房子,說道,“你想做一個新的系列嗎?”
“什麼?”
唐安都沒反應過來,只是本能回應。
向嘉看回唐安,說道,“開發一個鎮,做為一個整體開發。
不是單一的元素,全程直播,在萬眾矚目下建成一個承載夢想的小鎮.”
“手續方面我來跑,建設方面你來做。
拍攝權給你,後期多少收益我都不干涉,全歸你。
旅遊開發賺的錢歸鎮上,有興趣嗎?”
唐安倒吸一口涼氣,他看著向嘉足足一分鐘,開口,“你知道這個專案有多大嗎?這靠個人力量根本不可能!這太離譜了,我做不了。
而且太分散流量了,我認為——”
戛然而止,他說不出口,他為了流量才拍攝這裡。
前面他親口說過,為了流量拍攝的網紅是最低端的。
他標榜著情懷,標榜著以人為本,標榜著熱愛環境。
他自以為作品不商業有質量不是為了錢拍影片,高人一等,自己打自己的臉。
他因為看不起向嘉,把自己的路給堵死了。
“太理想主義了.”
唐安沒忍住又取了一支菸,避著風點燃狠狠吸了一口,說道,“你真的太理想主義了!這太離譜了也太瘋狂了!你怎麼做?你只是一個人。
一個鎮,你可真敢想,你知道鎮多大嗎?”
向嘉把桐鎮面積人口以及整改的房屋具體資料一字不差報給了唐安,昨晚她背下來的,感謝林清和。
她笑著看唐安,清凌凌的眼是鋒芒,“你不敢做?我明白了,理解.”
“我不是不敢.”
唐安被她諷刺的想跳腳,他跳進了向嘉的邏輯陷阱,“我只是——”
“專案很大,很冒險,利潤不穩定,有一定的風險,賺錢機率很小。
你做不了也沒有關係,畢竟你是大網紅,你有諸多顧慮。
我沒任何資格道德綁架你,這只是我自己的事。
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吧,沒關係,唐老師,我們走走吧。
晚上我請你喝酒,我平時不喝酒,但我今天陪你喝兩杯,算是相識一場交個朋友。
明天我送你們回去,歡迎你們隨時來這裡旅遊.”
“阿烏客棧也不讓我做了?”
唐安感覺到震撼,向嘉怎麼敢的?可她就是敢。
“你想做?”
向嘉轉頭看了回來,表情平靜,“只做一個客棧嗎?那隻能拿到一個客棧的拍攝權。
我想做整體的開發,風格統一,我再想想吧,我們都好好想想,這是大事。
確實不是一兩個人能做起來的大事,你做不做我都不怪你,真的.”
晚飯向嘉如約請了唐安喝酒,她找了個本地菜館。
要了一瓶白酒,她從不喝白酒,她連啤酒都很少喝。
這次沉默的是唐安,他不能說話,什麼都不能說。
他也是有追求有理想的創作者,他有他的驕傲。
向嘉在喝酒前發定位給林清和,讓他來接自己,才放心喝下第一杯白酒。
火辣辣的酒滾進了胃裡,向嘉咬了下牙,什麼都沒說。
全場唯一說話的是小胖子助理,努力活躍著氣氛。
林清和到的時候,她和唐安已經分喝了一瓶白酒,她拼命掐著手心讓自己清醒,拎著酒杯跟唐安碰了下,仰頭一飲而盡,“捨命陪君子.”
她坐在椅子上儘可能保持著身體的平穩,拉住了林清和的手,說道,“阿和,你送送唐總.”
唐安有公司,他是老闆,本來就是商業行為。
還要裝什麼清高,什麼拍影片只是為了理想為了公益,純偽善。
林清和一手攥著車鑰匙,另一手被向嘉握著,她把手指插進了他的指縫,肌膚相貼熾熱細膩。
林清和蹙眉緩慢收攏手指,把她按在手心,讓她別亂動。
凌厲黑眸落到了對面的唐安身上,道,“唐總,我先送她去醫院,回來再送你去酒店。
她腸胃炎還在吃藥,不能喝酒.”
真捨命陪君子?
“啊?那你趕快走,沒事,我們兩個能回去.”
唐安這才驚醒,連忙擺手,說道,“你趕緊去吧.”
林清和輕飄飄看了唐安一眼,彎腰靠近向嘉,聲音是從牙縫裡咬出來,“行.”
行什麼行?
向嘉很高興林清和get到她的意思了,還演上了,“我還能忍,沒事——”
唐安和小胖子連忙站起來送向嘉和林清和出門,向嘉渾身軟綿綿的倚靠在林清和的手臂上,呼吸灼熱,她像個不安分的貓。
林清和想把唐安的腦袋按進酒精裡。
這個賬他記住了。
林清和把車開出唐安的視線,找了個公共洗手間迅速停車,繞到副駕駛拉開車門扶向嘉出去,“去吐一吐.”
“你怎麼知道我要吐?”
向嘉搖搖晃晃,看林清和近在咫尺英俊的臉,“不用去醫院,我吐了就好了,沒事。
女洗手間,你不用進去了,在外面等我.”
林清和在門口短暫停頓,提高聲音問了句有沒有人,沒人回應,他把向嘉帶到了女洗手間。
“吐吧.”
“你出去,我不想讓你看.”
向嘉扶著洗手檯儘可能站穩身體,迷迷糊糊看林清和,酒精讓人大腦變得簡單,思維變得直接,沒有那麼多心機與彎彎道道,“林清和,我在你眼裡應該是漂亮的,而不是狼狽的.”
林清和看著她殷紅的唇,鬆散的頭髮,衣服已經沒有早上出去時那麼漂亮了。
她喝完酒後臉上微微泛紅,她的呼吸熾熱,帶著濃重的酒味。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為什麼?”
“你靠近,我告訴你.”
向嘉扶著林清和的手臂,試圖想攀上林清和,“你低一點.”
林清和看她片刻,俯身,“什麼?”
向嘉仰起頭唇貼上了林清和的唇,柔軟帶著酒氣的唇貼著他,微微的熱。
瞬間,天地靜謐,再沒有了其他的聲響。
她呼吸熾熱近在咫尺,身上全是酒精的味道。
她抱著林清和的手臂,柔軟的身體倚在他懷裡。
就那麼堵著林清和冷淡的薄唇,沒有什麼技巧,單純貼著。
窗外的風在呼嘯著,熾熱的夏天流動。
洗手間並不是什麼浪漫的地方,鏡子裡倒映著高大冷漠的男人,此刻保持著彎腰的動作,目光暗沉。
貼了很長時間,向嘉含了下林清和的下唇。
有點涼,很軟,有著薄荷糖的甜,比想象中味道要好幾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