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雯雯,激動到崩潰的阿香婆終於緩了心智,她突然揚眉吐氣起來,“阿峰也沒想到,雯雯不是他的孩子,阿英一直騙他說孩子是他的,其實不是。

孩子是我兒子的。

阿sir幫忙驗的dna,當他把這個訊息告訴阿峰的時候,我就站在監控室,你是沒看到他後悔的樣子。

活該!他殺了我兒子,被阿英騙也是活該!天打雷劈!”

接下來就是髒話輸出,偏她還不安生,將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扯開,衝著過往行人一會罵一會崩潰大哭,似顛似笑,像個瘋婆子,行人被她嚇得飛快躲開。

蘇念星只能在邊上鼓勵她,“雖然阿忠走了,但是雯雯還在啊,她是你親孫女,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阿香婆倒退三步,渾濁的眼珠漸漸恢復清明,隨後坐在街頭嚎啕大哭。

重案組破獲一樁命案,在內地可能就是公佈一下調查結果。

但是香江警方會召開記者釋出會,將案情做個簡單介紹。

這個案件的始作俑者有三人,一個坐牢(後病死),一個被殺,還有一個被警方扣押,等候審訊。

案件受害人家屬只有阿香婆一人,之前警察還當她是犯罪嫌疑人,將她扣留。

報紙也登過。

此時卻成了受害者家屬,記者追問這裡面的細節。

除了警察如何偵破此案的細節不能公之於眾,大致情節被記者報匯出來,刊登在各大報紙,甚至是頭版頭條。

蘇念星買完報紙,看到其中一篇報導寫的是案件始於阿香婆算命,於是去元朗找孫女,之後引出案件真相。

蘇念星心裡一個咯噔,阿香婆之前受了刺激,差點顛了,讀者要是看到,會不會去打擾阿香婆?中午她吃完飯,沒有休息,迫不及待去找阿香婆。

她原以為自己會看到不堪受擾的阿香婆,沒想到她的攤前擠滿了人,有些人給她送花,有些人坐下來請她算卦。

而阿香婆一改那晚的瘋癲,像個慈祥的老太太,別人勸她節哀時,她很有禮貌地道謝,並且還祝對方長命百歲。

蘇念星等這些人都走了,才走過來,“您看起來不錯.”

阿香婆嘆了口氣,“阿忠剛死的時候,我也接受不了白髮人送黑髮人,但是時間長了,痛苦會減淡,也接受阿忠離開的事情。

我之前只是接受不了他是被害的.”

她雙眼含淚,想出什麼,卻又無力再說出口。

蘇念星拍拍她肩膀,“沒事的。

一切都會過去的.”

阿香婆平復好情緒,重新打起精神,“但是我還可以探望雯雯。

我已經跟雯雯的養父母說好了,一週去探望一次,不會打擾他們.”

蘇念星也笑起來,“這樣很好.”

這時有個男人過來要求阿香婆幫自己算命。

蘇念星也顧不得說話,看向來人,客人大概三十多歲,眼神很溫和,像是個生意人。

蘇念星握住對方的手正要看手相,眼前出現三秒影片,對方眉心捱了一槍,還不等她細看是誰開的槍,畫面戛然而止。

男人甩開她的手,凌厲的眼神掃過來,不善且危險,扭頭看向阿香婆,“聽說你會算命?也給我算一卦吧?”

阿香婆點點頭,給了蘇念星一個安撫性眼神,這才認真看他的面相和手相,“你幼時坎坷,六親緣薄,傷克子女,命宮陰暗,歲運並臨,好事輪不到,壞事往你身上推,今年小人暗來欺,虎落陷阱不堪言,傷財惹氣小人多,目前辦事多不順.”

這卦象絕稱不上好,要是大山哥那幫古惑仔在這兒,肯定要指著阿香婆,警告她說話小心點。

男人卻是個沉穩的性子,甚至是低聲下氣詢問阿香婆,“可有化解之法?”

阿香婆搖頭嘆息一聲,方開口,“謀事成而又成敗,不如守拙正為高。

順風江上滿揚帆,未料江心有石灘。

高謂輕舟易行,誰知車折其輻.”

男人站起來,“你說了這麼一長串不就是告訴我福禍相依嗎?”

他轉身就要離開,蘇念星在後面提醒他,“你還沒給卦金呢?”

看他穿得人模人樣,居然眛老人家的卦金?男人回頭詫異看了她好幾眼,指了指自己,“你居然問我要卦金?”

阿香婆急得冷汗直冒,忙扯了下蘇念星的袖子,衝男人討好地笑了笑,“虎哥,她不認識您,您別生氣,不用給卦金.”

蘇念星知道阿香婆膽小怕事,抿了抿唇道,“算命是從天道中奪一線生機,必會沾染因果。

命師算命不收卦金等於白送人一條命;但是對求卦者更為不利,算命問卜本是奪天機之舉,命師收卦金相當於代替求卦者受了因果。

而命師未收卦金相當於因果還需求卦者自行承擔。

(來自新聞)”阿香婆拉不住,站起來不停給虎哥作揖,佝僂的身體顯得有幾分可憐。

這樣的動作讓蘇念星心中一陣酸楚。

這些天阿香婆一直都在為案子奔波,早先賺的那些錢估計早就花光了,要不然阿香婆也不會賠著笑臉給人算卦,她明明那麼難過。

人善被人欺,這人明明有錢卻不肯支付卦金。

太可惡了。

虎哥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笑了笑,“有意思!我還偏不信命.”

蘇念星被他這囂張態度激怒,手撐桌子,下了一句讖語,“三日之內,你必死無疑.”

虎哥仰頭笑了三聲,指了指她的臉,“好!三日之後,我來找你.”

他打了個響指,就在這時從巷子裡躥出好幾個古惑仔,蘇念星定睛一看,正是傻強幾人。

大山哥曲起手指朝蘇念星做個開槍的動作,斜起嘴角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蘇念星怎麼也沒想到這個長相溫和的中年人居然也是古惑仔,她拍了下自己嘴,懊悔不已,早知她就不逞強了。

扭頭看向阿香婆,“他印堂發黑,恐怕時日無多,你給他算命,不給錢,會不會遭到反噬或沾上因果?”

阿香婆上回光顧著讓她算卦收錢,沒有給她科普過,“咱們算命有三不算,你一定要記清楚:不算死人,不算同行,不算自己.”

蘇念星指了指虎哥離開的方向,“那你剛才……”“我算命不準的嘛,隨便說說而已”阿香婆看著她滿臉無奈,“但是你剛剛給他算了.”

她算命是真的準,蘇念星聽懂了,“你的意思是我會沾上因果?”

這也太兒戲了吧?阿香婆搖頭,“不信命的人算了也沒用。

若是信命的人,聽了你的話,改變了他的命運,你就等於改了他的命,這就是洩露天機,也會沾上因果.”

蘇念星聽明白了,所以她要感謝虎哥不信命,也不會聽從她的讖語去改命?可是明知道他會死,她卻阻止不了,心裡怎麼就那麼不是滋味兒。

阿香婆人老成精,看她的表情就猜到她在想什麼,於是反過來寬慰她,“他是整個銅鑼灣的堂主,死在他手底的亡魂能塞滿整個百德新街。

他這樣的惡人死了反倒給社會做貢獻。

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阿香婆的確會安慰人,至少蘇念星那點愧疚已經沒了。

阿香婆嘆了口氣,打量她,“我的事情解決了,但是我要叮囑你。

你給人算命一定要記住三不算,你看我算命不怎麼準都受了反噬,中年喪夫,老年喪子都是我洩露天機的報應.”

蘇念星知道她也在看報紙,有份報紙不僅沒有對阿香婆同情,反倒很陰損,說她從事占卜這行,洩露太多天機才會剋夫克子。

蘇念星可不信這些,她嘲諷一笑,“這世上也有許多女人喪夫喪子,而且她們沒有幫人算過命。

您丈夫早逝,跟他的不良生活習慣有關。

抽菸飲酒本身就會縮短人的壽命。

至於您兒子是遭小人陷害,跟您沒有關係,別什麼事都攬在自己身上.”

阿香婆面露苦澀,“可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我以前也覺得算命是假的。

畢竟我自己都是靠蒙。

可你算得那麼準,讓我覺得這世上還有高手的。

你既然已經邁進這行,就得守這行的規矩。

這可是無數相師用血一樣的教訓總結出來的.”

蘇念星從不認為自己是卦師,而且她也不是靠自己算出來的,是老天爺賜下的金手指,如果老天爺不想讓她洩露天機,當初就不會把這金手指給她。

不過阿香婆眼裡濃濃的關愛讓蘇念星很是感動,反正她以後也不靠算命為生,她可以像她爺爺一樣白手起家,於是反過來寬慰她,“內地不信這些。

我回去之後開家包子鋪。

您不用擔心我洩露天機遭到反噬.”

阿香婆鬆了一口氣,“這樣也好.”

她拿出一個紅包塞給蘇念星,“豬肉榮給的卦金還是由你收下。

畢竟真正算命的人是你。

記住規矩吧?算命是洩露天機,要收費才能抵消因果.”

蘇念星這次沒再推辭。

解決完一樁心事,蘇念星心情格外好,路過商場的時候,確定四周沒有軍裝警,她鼓足勇氣走進去。

現在的商城自然沒有三十年後首都繁華,但在九十年代這兒已經是許多人心目中的購物天堂。

蘇念星看著店裡的衣服,上輩子她可是直接讓奢侈品店送到家的,現在麼?穿著這身肥大的t恤,她連走進去的勇氣都沒有。

她嘆了口氣,轉身去了三樓。

她直奔電器區,問這邊有沒有絞肉機?她捏魚丸的速度已經練到最快,每天最多隻能捏四千個。

想要提升速度最好最省力的辦法就是買個絞肉機。

等她攢到錢回內地,福叔福嬸用絞肉機就行,不必擔心請不起工人。

九十年代的電器價格遠比後世要貴,但是香江的電器要比內地便宜些。

所以許多生意人從香江走私電器發了財。

蘇念星要的絞肉機是小眾電器,並不屬於家電,不過銷售員說他們廠有這款產品。

一臺要三千塊錢,價格不便宜。

蘇念星手頭錢不夠,再說這魚丸攤也不是她的,她就是個打工仔,買裝置這樣的大事肯定要徵求福叔福嬸的意見。

她謝過銷售員,表示回去後會想想,明天會決定要不要定貨。

回到村屋,福叔福嬸已經出去擺攤了,他們要擺攤到很晚才回來。

今天肯定是沒戲了。

翌日一早,她就將買絞肉機的事說了,福叔福嬸年紀大,對電子產品向來不關注,兩人眼裡寫滿驚奇,“居然還有這種東西?”

兩人擔心絞出來的魚肉不如手剁的好吃,蘇念星給他們講了原理,“絞肉機比刀剁的口感差一點點。

但是效率會很高.”

福嬸覺得都是弄成魚丸,口感差一點點沒事。

魚丸想做的好吃最主要的是魚要新鮮,當即表示下午她不去擺攤,要跟她一塊去商場看看。

店裡沒有絞肉機,不過廠裡有,一般都是賣給商家,銷售員說可以現在定貨,明天就能送貨上門。

福叔福嬸覺得可以一試,“現在我們魚丸賣得很火。

只靠你一人肯定不行。

有了絞肉機,你就可以多做些。

對了,我們還可以炸魚蛋。

香江人最愛吃這個。

以前只是弄不了那麼多魚丸.”

福叔福嬸越想越覺得這生意可做,兩人為了表示對蘇念星的感激,表示月底會給她包個大紅包。

蘇念星也高興,這意味著她終於可以結束一直剁魚肉的悲催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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