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駕在龍門遊玩半日,攜群臣前往奉先寺用齋食。

奉先寺原是奉高宗皇帝之命營建的,十餘年前遇到洪災被沖毀,於是和龍華寺合為一寺重建。

三娘聽聞寺中老僧大多經歷過那場毀寺的洪災,不由央著郭家祖父允她去尋寺僧們聊天。

郭家祖父抵不過她的纏磨,託付李泌幫忙照看好三娘。

經過這麼久的觀察,他已看出這是個十分可靠的少年郎。

李儼沒有受到郭家祖父的囑託,暗暗抿了抿唇,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他論早熟不如李泌,論直率又不如弟弟,竟是沒什麼能幫上忙的地方。

三娘哪裡知曉李儼小小年紀便心思似海,一心只想跑去尋些老僧聊一聊。

她是個非常執著的小孩兒,想到要做什麼便會卯足勁去做。

像這次編寫應急小冊子,她聽說誰有這方面的經歷就忍不住跑上去聊幾句。

佛寺之中也很講究排資論輩,貴客一般都是住持帶輩分高的老和尚去接待,尋常香客便是些小沙彌去引路。

三娘這出來找人的時機就選得挺不巧,不少經歷過那場可怕洪災的老和尚都去陪以李隆基為首的貴人了。

她不死心地轉了一圈,才終於在一處僧院裡找著個漏網之魚。

那老僧獨自坐在那裡幹活,面前擺著面長木板,手裡拿著些古怪工具篤篤篤地敲打,木屑隨著他的一次次敲擊在他四周飛舞。

三娘不知道老僧在做什麼,好奇地跑近去想近距離觀察。

老僧卻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抬起頭看向她們這群不速之客。

確實是很大一群,要知道跟著他們幾人的侍從可不少,林林總總差不多有十來人。

三娘感覺自己擾了別人幹正事,不由上前向老僧道歉:“我們不是有意打擾您的,就是想找人問點事情.”

老僧道:“找什麼人?”

三娘道:“就是像您這麼大年紀的,經歷過十幾年前那場水災的.”

老僧放下手頭的敲鑿工具,給自己換了個相對舒適的坐姿,抬眼問她:“你這小娃娃問這個做什麼?”

三娘便把寫應急冊子的事告訴老僧。

她阿耶在外戍守邊關,她最想託人給阿耶送一本,要是阿耶在外面遇到什麼突發意外也好應對。

想來像她這樣牽掛家裡人的人應該很多吧,許多人都想看她們整理好的那本應急冊子呢!

老僧搖著頭道:“我看沒什麼用處,當真遇上那樣的災禍,便是有千般能耐估摸著也只能跟老衲一樣幹念幾句‘阿彌陀佛’、祈求佛祖保佑.”

三娘不服氣:“哪怕十次裡頭能派上一次用場,那也是能救人一命的.”

她一屁股坐到老僧對面,單方面與老僧辯論起來,“就拿救落水的人來說,我聽人說不能直接游過去救,有竹竿和繩子拋過去把人牽引上岸是最好的,沒有的話最好能從背後繞過去抱著他往岸上游,不然落水的人會抱著你沉進水裡去,落水的、救人的都會沒命!這個不聽有經驗的人講,我們怎麼曉得呢?”

老僧頓住。

一些早已遠去的記憶驟然浮上心頭。

他確實經歷過那次毀了龍華寺的水災,也確實曾親眼見到救人的、落水的一起淹沒在水裡,那是他心中難以抹去的痛。

繼而他又想到面對當時那種猛烈的洪流,即便照著這小娃娃說的方法去做也不一定會有更好的結果。

只不過眼前這小孩兒眼神堅定而澄亮,小小年紀便有這樣的心性,以後也不知會有怎麼樣的成就。

老僧說道:“你如何知道這些說法是真的?”

三娘道:“我們分頭問了許多人,好些親身經歷過的人都是這麼說的.”

老僧道:“說的人多了就是對的嗎?”

三娘難得遇到比自己還能提問的人,一點都不覺得老僧問題太多,反而還認真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說出最有用的證明:“可是他們都活下來呀!”

既然告訴她們這些技巧的人都活下來了,應該是有用的才對。

老僧聞言笑道:“興許只是他們跑得快些。

像我,沒救過什麼人,也沒受過什麼傷,全靠我這兩條腿跑得特別快.”

三娘竟不知該怎麼反駁。

她憋了半天也沒憋出能辯倒老僧的話來,只能訥訥道:“跑得快確實很有用,我往後也要練好腿腳.”

老僧道:“你們沒什麼事便回去吧,小孩子莫要往這些偏僻的地方走.”

三娘感覺這老僧說話很有意思,不太想就這麼離開。

她的目光落到老僧面前那塊長長的木板上,忽地“咦”了一聲,湊過去仔細觀察上頭被老僧敲鑿出來的大片文字。

那是刻在木板上的《金剛經》。

三娘好奇地摸著木板上的小字追問:“您把《金剛經》刻在這上面做什麼?”

老僧道:“《金剛經》有五千多字,香客們抄寫不易,我將它一字不漏全雕刻在木板上,塗上墨汁、覆上白紙,只需輕輕拂拭幾個來回,整篇《金剛經》便能盡數印在紙上.”

聽了老僧的話,不僅三娘震驚不已,連李泌也不由得坐下細看老僧敲鑿出來的雕版。

這其實不是什麼高深技術,原理和沿用了幾百上千年的印章差不多。

可這東西的原理再如何簡單,從前也沒多少人想到用這種方法來印刷書籍,至少在紙張造價降到像盛唐這般便宜之前應當是沒有的。

反正李泌他們都沒見識過。

李泌說道:“你們都是用這種法子印佛經的嗎?”

老僧道:“就我所知的情況來看,會這麼幹的人應該挺少.”

三娘最擅長的就是舉一反三,她興高采烈地和老僧商量起來:“您能幫我們多找些會雕這個的人嗎?或者我們僱些木匠過來,您能幫忙教會他們嗎?我想把我們整理好的應急冊子印出來,這樣想看的人都能拿到書了!”

她出發前還在發愁抄不出那麼多書來著,現在有了這個法子可太棒了!

三娘目光灼灼地和老僧商量起進一步的合作來:“不是所有人都看得上書的,若是講吳博士幫忙畫的圖紙印大一些,每逢寺中開俗講的時候拿出來幫忙宣講一二,豈不是能救更多人?”

末了她還反客為主地和老僧講起佛理來,直說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什麼“佛祖那麼慈悲肯定很希望你們這麼做”。

若她是個男娃娃,老僧怕是都要把自己的僧衣脫下來套她身上,表示“你與佛有緣,日後這大奉先寺的住持你來當吧”。

……就沒見過這麼能說的小傢伙。

想到自己那些故去的同門,老僧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應下了三孃的請求。

就像這小孩說的那樣,哪怕十個裡頭有一個用上了,那也是救人一命的好事。

三娘得了老僧點頭,又開始琢磨該去哪兒找人來學這門本領。

李泌看了眼旁邊的李儼,提議道:“不如由皇孫去向聖人秉明此事,由朝廷派遣人手來學習。

等朝廷派來的匠人們都學會了,印我們的應急冊子自然不在話下.”

三娘聽後覺得很有道理,立刻轉頭望向李儼:“可以嗎?”

李儼道:“當然可以.”

三娘起身拉他往回走:“那我們這就求見聖人去!”

小孩子都是性急的,兩人都想著要快些落實這件事,走著走著竟是直接跑了起來。

繞樑等人忙追了上去。

李泌沒跟著跑,他不緊不慢地綴在眾人後頭,心裡想著此法獻上去會引起什麼變化。

皇孫若是得天子看重,太子的地位是否會穩固一些?

張九齡是儒家出身,最講究正統,遇事肯定是要力保太子的,所以最好的局面便是李瑛的太子之位不會被武惠妃她們撬動。

朝中當真出現什麼儲位之爭,張九齡的相位恐怕也不會穩固。

李泌輕輕吁了口氣,正要邁步追上三娘她們,卻意外撞見了迎面走來的李林甫。

李林甫朝李泌笑了笑,調侃道:“怎麼不見另一個神童?”

其實神童不算特別稀罕,李泌更不是開元年間頭一個神童,只是像李泌這樣無官無職卻時常出入宰相家的少年郎著實不多,李林甫不免都多關注他幾分。

李泌禮數周到地朝李林甫叉手見禮:“李侍郎.”

至於阿晗她們的去向,他卻是沒有和李林甫多提。

李林甫不是士林出身,在士林的名聲甚至不怎麼好,年輕時給人的印象是“不學無術”,連親戚都不想舉薦他出任要職。

實際上李林甫辦事能力很不錯。

帝王治國大多喜歡外儒內法,平時會抬幾個聲譽高的人出來充當門面,實際上卻更愛用李林甫這種“實用型人才”。

這幾年當今聖上的用人傾向已經越來越明顯,他喜歡能為他辦事的、能叫他省心的。

就像他去年嘴上感慨說韓休每天追著他說些不中聽的話可真不錯、是個能讓“君瘦國肥”的良相,行動上卻是沒過幾個月就把韓休踢下相位。

所謂的“君瘦國肥”也就是隨口說說而已,他如今還是更傾向於“無為而治”。

而且得是字面意思上的“無為而治”——什麼都不用幹就能縱享大唐盛世。

李林甫的機會興許快要來了。

張九齡該怎麼和這樣一個人共事?

李泌心中思緒萬千,面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他靜立在殿外等候三娘她們結束這次面聖。

李林甫沒太在意李泌這麼個半大少年,徑直入內迴歸黃門侍郎該在的位置,畢恭畢敬地陪侍在李隆基左右。

這時李儼已經把他們發現雕版印刷法的始末囫圇著講給李隆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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