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初春的清晨, 朝陽還沒升起,街道上靜悄悄的。

城南鄭家,鄭瑩正在拜別母親。

她母親如今在裡學給孩童啟蒙, 算是有個正經差使在身上,左鄰右里都對她母親十分照料。

誰家沒孩子呢?哪怕自家孩子已經過了啟蒙的年紀,以後總是要成親生娃的, 到那時候自家娃兒可就落到人家手上了。

你不敬著人家當老師的,人家哪怕不給你家娃穿小鞋,光是冷淡一些便能讓你家娃不好受了。

自古以來孩子都是家長們的命脈,采薇學堂給優秀學員分配的這樁差使可以說是大大地提高了兵嫂們的地位。

自從結交了不少或開朗或彪悍、且境況還和自己差不多的朋友, 鄭母柔軟的性情雖不能說有了脫胎換骨的改變, 眼淚卻比從前掉得少多了,整個人煥發出與從前全然不同的面貌。

聽聞三娘要帶鄭瑩去大理寺, 鄭母是一百個支援。不過臨到分別, 她還是拉著鄭瑩的手叮囑道:“你此去長安若是遇著好兒郎,大可帶他回來見見我。若是沒遇上好的, 也回來與我說一聲, 我在家中給你張羅。”

鄭瑩聞言笑應:“好。”她的想法和三娘一樣,遇著好的便嫁了,遇不著便不嫁,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知道鄭瑩是要與三娘一起出發的,鄭母便沒有留她,只一路送她到巷口。

熬資歷這種事每個人都是要經歷的,後臺特別硬的人除外。

郭·後臺特別硬·三娘打算趁著天色還沒亮趕早離開,免得縣中勞師動眾。

三娘一行人出來后街上已經被堵得水洩不通,連不良人齊齊出來維持秩序都不好使。

得了三娘這句允諾,眾人才給她讓出一條道來。

鄭瑩狠了狠心, 沒有回頭看佇立在巷口目送她遠去的母親,徑直前往郭府。

郭老爺子與隔壁的鐘紹京都提前回京去了, 三娘則是留下準備交接完手頭的縣務再走。

三娘道:“我省得的。”

狄縣尉他們已經設宴給她送過行了,藍田縣的縣官班子這次換了倆, 走的是三娘和崔縣令,其他人還得再熬熬。

她也不是一到藍田縣就什麼事都能作主的,後來的話語權都是赴任後一步步拉攏其他人的結果。

狄平今年剛滿十五,因為孃胎裡帶來的病根,身體始終比妹妹稍弱一些。不過他的長相集中了父母的優點,那與生俱來的孱弱並未削弱他的俊秀半分,反而讓他看起來更添了幾分骨子裡透出來的溫文。

唉,兒大不由爺,女大也不由爺,估摸著一時半會他們家這雙兒女是要不回來的了。

自己離任的時候能有這樣的民望嗎?狄縣尉想到自己來得比三娘還早,做的事卻還沒有三娘一個任期多,頓時生出幾分緊迫感來。

狄縣尉暗自下定決心,目光又落到了三娘……的身後。他的一雙兒女今年已經滿十五歲了,擱平時應該留在家裡議親才是,這會兒卻屁顛屁顛跟著三娘走了。

送行隊伍從城裡一直擠到了城外,還有人想偷偷往載著三娘行李的車馬上塞藍田土特產。

等到遠離了長長的送行隊伍,狄平才和三娘說道:“興許回了長安,反而沒有在藍田縣自在。”

三娘只得無奈地與來給自己送行的街坊鄰里多說了一會話,並保證道:“長安離藍田縣不遠,我會經常過來的。”

沒想到自己還能親眼見到這一幕。

狄縣尉也起得挺早,登上城樓看著底下壯觀的送行隊伍,不免想起了自己的祖父。當年他祖父在地方上任職,走的時候甚至有人為他立生祠,逢年過節潛心供奉。

只是狄縣尉出生得比較晚,這些往事只能從叔伯們口中聽說了。

不過送行這種事是避免不了的,從郭府大門開啟一條縫的那一刻起,就像是一塊石頭扔進了水中,在整個藍田縣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三娘走了,三娘留下的許多決策卻還需要人繼續執行下去,他應當承擔起這個責任來!

就算一開始到了大理寺還說不上話,多琢磨琢磨總是有辦法的。

三娘轉頭朝狄平笑了笑:“不是還有你阿耶寫的戲文嗎?大理寺可是你曾祖待過的衙署,正好拿出來讓長安城也熱鬧熱鬧。”

狄縣尉寫的幾齣“神探狄梁公”如今已經是藍田縣社日必備的社戲,老百姓們都挺愛看,只是還沒有傳入長安而已。

這不,她把狄家兄妹倆都薅來了,正好讓她們把自家先祖的威名發揚光大。

既然是為了教化百姓、增強長安民眾的法治意識,那麼適當的改編和誇張也是無可厚非的嘛!

狄平這幾年個頭猛長,差不多要比三娘高了,不過他們這會兒都騎在馬上,三娘那匹馬要比他的馬高一些,他看三孃的時候要微微仰起頭。

此時朝陽初升,春日明媚的晨曦落在三娘眉眼上,叫她長長的眼睫彷彿都鍍上了淡金色的光暈。狄平抬眼看過去,耳根不由得染上幾分薄紅。

平時他聽三娘教誨都是極認真的,這一刻對上三娘含笑的眼睛,心臟不知怎地竟怦怦地亂跳起來。

大唐不管男女成親都早,他雖才十五歲,卻也到了快要說親的時候了。興許是離家時父母跟他提了幾句,所以他心裡竟朦朦朧朧也生出些男女意識來。

狄平正兀自失神,旁邊忽然伸出一隻手拍向他腦袋。

他轉頭看去,對上蕭戡不太友善的目光。

狄平立刻收回自己的目光。

蕭戡追根究底:“你傻愣愣地看著阿晗做什麼?”

狄平道:“我沒有。”

他心下有些羞赧,慚愧自己怎麼會對著三娘失了神,他跟妹妹可是正兒八經拜過師的。

思及此,狄平又感覺自己心裡空落落的,卻又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滋味。

蕭戡看著狄平那模樣,心底不知怎地生出幾分警惕來。

他可太瞭解狄平這種眼神了,從小到大不知多少人想和三娘交朋友,包括李俅那傢伙都是這樣,時不時趁著三娘不注意盯著三娘直看。一個兩個都想霸佔三娘身邊的位置!

真是豈有此理,他才是三娘最好的朋友!

偏偏這傢伙還是三娘帶回長安的,接下來有的是機會和三娘待在一起。而他回到長安就要住回公主府去了,不能再像在藍田縣那樣經常去三孃家蹭飯。

一直到回到公主府,蕭戡都還鬱悶得很,連新昌公主和他說話他都心不在焉。

新昌公主問:“你小子怎麼了?”

蕭戡對上自家阿孃也沒藏著掖著,悶悶不樂地把自己的想法跟新昌公主講了。

重點就是,那傢伙可以住到阿晗家去,他不行!

新昌公主:“……”

你都想住到郭家去了?!

新昌公主道:“你覺得很難受?”

蕭戡點頭。

新昌公主問:“那你說說你為什麼難受?”

蕭戡道:“我才是阿晗最好的朋友,他們一個兩個都想和我搶阿晗。”

新昌公主諄諄善誘:“你這就受不了了,那阿晗以後成親了怎麼辦?要是有人把阿晗娶走了,他們以後不僅會同進同出、同吃同住,她丈夫還可能不讓阿晗繼續和你當朋友。”

蕭戡立刻跳起來:“不可能!”

他和阿晗都認識十幾年了,阿晗怎麼可能因為半路跑出來的傢伙和他絕交。

新昌公主道:“為什麼不可能?誰肯讓自己妻子身邊有像你跟阿晗這麼要好的異性好友!”

蕭戡登時得意起來:“我和阿晗確實很要好。”

新昌公主:“……”

她這傻兒子到底隨了誰喲!

新昌公主露出勉強的微笑,擺擺手說:“行了,你沐浴更衣去吧,好好洗乾淨身上的塵土。”

蕭戡邊嘀咕說“我身上沒塵土”邊聽新昌公主的話回自己住處了。

等他衝完澡換完衣裳出來,就看到他弟蕭覆在那練劍。

蕭戡看了一會,對自家弟弟不吝誇獎:“你再長兩三歲,應該就能和我切磋了。”

蕭復得了親哥的誇讚也並沒有驕傲自滿,收起劍與蕭戡閒聊起來:“大哥這次回來便不走了嗎?”

蕭戡想到在藍田縣的這三年,心中不免又有些失落,接下來不能每天帶著不良人到處巡看了,更不能去找三娘說自己的發現。

想著想著,蕭戡又想起新昌公主剛才的怪話。

他把新昌公主的話學給自家弟弟聽。

阿晗那麼聰明的人,肯定不會選那種傢伙當丈夫,更不會因為那種傢伙和他絕交!

聽著親哥憤憤不平的話,蕭復已經感受到了自家阿孃的心力交瘁。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開竅的人啊?

可別糊里糊塗地等到心上人被人娶走了才後悔莫及!

蕭復忍了又忍,終歸還是沒忍住點破他哥眼前的迷瘴:“大哥你難道沒想過自己娶阿晗姐姐嗎?”

蕭戡愣住。

自己娶?

自己娶?

這句話在蕭戡的腦海裡嗡嗡作響。

對啊,他為什麼不自己娶阿晗呢?

這樣他阿孃說的跟阿晗同進同出、同吃同住的人就是他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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