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近來天氣晴好, 勤政樓後的龍池波光粼粼,遠遠看去到處都是一派好光景。

可惜三娘是來考試的,也不好到處溜達, 只得邊和顏真卿閒聊邊等著結果出來。

都是經過地方官或者京官舉薦才有考試的青年才俊,答題都不會太慢,沒到正午便都陸陸續續交卷。

在最後一個考生把卷子交上去後不到一刻鐘, 便有人過來領他們去拜見李隆基。

李隆基趁著他們上前見禮時掃了一眼,見姿儀最出眾的果然是李林甫提到的幾個人,便也沒有多打量,笑著讓人宣佈這次制科考試的結果。

李隆基繼位後經常舉辦制科考試, 走的一般是少量多次路線。

這次成功登文辭秀逸科的人也不多, 攏共也就三個人:崔明允、顏真卿以及三娘這個唯一的女考生!

三個人都是進士出身。

其中以崔明允及第最早、資歷最老,當場被授為左拾遺。

她還以為自己只能先弄個校書郎之類的閒差,沒想到一上來就是縣尉。

何況這還是天子腳下!

眾落第考生看向三孃的目光都既羨又妒。

是個品階不算特別高, 但是十分清貴、能直達天聽的官職, 算是文官升遷路線中的中層。一般來說要是辦事水平能讓皇帝滿意,接下來應該就能混出頭了。

三娘這個任命倒是讓顏真卿有些意外,一上來就是縣尉的話,三娘一個女孩兒做得來嗎?

最讓人意外的還要數三孃的任命。

三娘自然一口答應。

不管考沒考上,總歸是有機會再聖人面前露了把臉不是嗎?

顏真卿當初剛授官沒多久就丁憂去了,算下來他其實只當了不到一年的校書郎,如今得了實職他心裡也挺開懷。

即使不少人滿腹牢騷,還是隻能恭恭敬敬地跟著謝恩。

醴泉縣可是畿縣,幾乎緊挨著長安,算是大唐眾多畿縣中相對比較靠前的,比之王昌齡當初去的汜水縣還要略勝一籌。

顏真卿也已經高中七八年,有過出任校書郎的經歷,所以這次被授為醴泉縣縣尉。

既然兩人都是要在京畿當縣尉的,離開興慶宮後便約好以後多多交流,遇到什麼事可以相互商量。

三娘今年才考上進士, 資歷最淺,竟也和顏真卿一樣被委任為藍田縣縣尉!

這麼個念頭在顏真卿腦海中一閃而逝,很快他就想起三娘騎馬張弓都不在話下,人家算起來還是武將之女來著!

不過“伴君如伴虎”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 要是說話不合皇帝心意, 估計就要被攆去邊遠地區了。

看來聖人目前還挺看重三娘。

這對於三娘來說當然更好!

是騾子是馬,總要拉出來溜溜才成!

在從前,女官的升遷途徑和尋常官員是很不一樣的。

醴泉縣在長安西北方向,藍田縣在長安東南方向,離得不算特別遠,書信往來還是挺方便的。

藍田同樣是畿縣!

哪怕畿縣縣尉只是正九品的小官, 也足以讓她剛踏入仕途就積累了基層歷練經驗。

俗話都說“學成文武藝, 貨與帝王家”,人家李隆基這個帝王家一把手都覺得顏真卿幾人好,他們這些沒發揮好的人又能說什麼?

還是安心熬資歷吧!

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

可惜制科考試是天子親臨試策的考試,他們就算再不甘心也沒辦法。

就算是正九品的縣尉也是僧多肉少,進士們都得苦等多年,自然輪不到女官來染指。

即使李隆基只是心血來潮想試試她的斤兩,三娘也要儘可能地把握住這麼個好機會。

三娘被授官的訊息很快傳開了。

同年們自然都登門來祝賀,要她請客吃飯。

本來新科進士都得守選三年,三年後大家透過吏部銓選奔赴不同的崗位,結果三娘先一步透過制科考試“釋褐”了,大夥不得宰她一頓?

所謂的“釋褐”,就是字面意義上的“脫下短褐穿上官袍”。

短褐這玩意一般只有平民老百姓才穿,所以時人便把被授官稱為“釋褐”。

釋褐後同年們一般要舉辦“過關宴”,慶祝大夥闖過了吏部這一難關、從此各奔前程,雁塔題名往往也會安排在過關宴後。

如今三娘提前釋褐,當然得單請一頓過關宴。

家中逢上這麼件大喜事,當然不差這頓過關宴的錢,郭老爺子大手一揮,掏了錢讓三娘盡情請客去,自己也在家大宴賓客,整個常樂坊彷彿都跟著熱鬧起來了。

三娘無奈地對呂諲他們說道:“你們前些時候不是說應酬太累人了,再也不想出去吃酒了嗎?”

呂諲等人哈哈大笑:“別人的酒不吃,你這頓我們肯定得吃,絕對不能幫你省錢。”

三娘宴請完同窗,第二天又去拜別賀知章他們。

有了實職在身,就不能像以前那樣每天想去哪就去哪了,基本都得在藍田縣待著。不過,她會經常給大夥寫信的!

其實當官一般都只上半天班,只有負責當值的人才要在衙署守上一天,總的來說不會特別忙,可要想施展自己的才能肯定就得辛苦些。

賀知章他們對她都是勉勵為主。

唯有鍾紹京嘴上依然沒什麼好話:“你到了縣衙肯定也沒什麼事幹,正好多練練字。”

別說她一個十來歲的女娃娃了,就算是個二三十歲的愣頭青去了,也插手不了人家縣衙裡的事。人縣衙裡先有縣令、縣丞、主簿,然後才輪到你們縣尉,且畿縣縣尉還有兩個,哪裡能輪到你個新來的說話?

三娘:“……”

您老不愧是潑冷水專業戶!

三娘也不惱,鍾紹京說的其實沒錯,新來的到了縣衙確實很難插手縣務。而且一般進士過去也只是混個基層歷練經歷而已,真要能幹出什麼大事來才奇怪。

“估摸著得等重陽我才能回來聽您指點了。”三娘遺憾地說道。

縣官不能擅離職守,只有重陽這樣的大節日才能回長安與親友相聚——這還是因為她任地離長安近。要是離得遠的,估計得任期滿了才有機會回鄉省親。

鍾紹京冷哼著說道:“隨便你來不來。”

說是這麼說,鍾紹京其實也是有點捨不得的。

雖然自家也算兒孫滿堂,日子也過得十分舒心(就是別人可能不太舒心),可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娃娃這就要去外頭當官了,當長輩的哪裡能真的一點不捨都沒有?

鍾紹京最後還是給她叮囑了幾句,讓她注意彆著了別人的道,尤其是那些男的。

他自己就是男人,最有發言權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可這做人嘛,其實就得不是東西才活得舒服。

考慮到三娘喜歡和愛寫詩的那堆人混在一起,鍾紹京還給她舉了個例子:那個知道寫《黃鶴樓》的崔顥不?崔顥平生最好美人,不僅在外流連秦樓楚館、頻繁給妓女贈豔詩,在家裡也是經常看到好看的就想換老婆,自金榜題名這十數年間已經來回換了四五個老婆。

這個心態就很不錯,只要你有本事就是你挑揀別人,別傻乎乎地去信什麼山盟海誓。自己快活就好,管旁人快不快活!

記得有次李邕李北海那傢伙聽聞崔顥的才名,特意邀他過去喝酒,崔顥十分感動地前去赴約並給李邕送了首豔詩。

可把李邕給氣壞了。

李北海啊李北海,你也有這麼一天!

三娘:?????

聽起來鍾紹京還挺瞧不慣李邕。

說起來兩人都是當世書法名家,相互瞧不上也挺正常的,不是所有人都能來個同好一家親的。

何況比起鍾紹京這嘴毒沒朋友的性格,人李邕可是瞧見什麼青年才俊就要盛情招待,為此甚至不惜挪用公款。

崔顥的《黃鶴樓》三娘倒是聽過,就是那首有名的“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沒想到崔顥不僅詩寫得好,生活竟也這般“精彩”!

不過這件事上鍾紹京還真是多慮了。

三娘常年往返於長安、洛陽之間,成長於天下最繁榮富庶的地方,從小見識的都是賀知章他們這樣的厲害人物。要說尋常男子的山盟海誓能騙到她,那還真不太容易。

她本就是不想過早早嫁人生子、困於後宅的生活才立志走仕途,怎麼可能會因為別人的幾句空話把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付諸一炬?

三娘笑眯眯地說道:“等我以後當了厲害的大官,也學那崔前輩選好看的男子當丈夫,遇到更好看的就換掉。”

鍾紹京:“……”

鍾紹京也察覺自己勸錯了方向,擺擺手讓她趕緊走。

可千萬別讓賀知章知道這是他教唆的。

三娘就近溜達了一圈,又去尋自家老師王維說話。

這幾年她不僅跟著王維學琴,得空還能跟王維學畫,師生情分是越發牢固了。

王維現在是左補闕,平時沒啥正經事要幹,還挺閒的。

得知三娘得了藍田縣縣尉的差使,王維笑道:“那倒是巧了,我剛在輞川那邊買了處別業,往後碰上休沐日我時不時會過去那邊小住一兩日。”

王維這處別業乃是著名詩人宋之問當年留下來的產業,不管是選址還是園池風格都很有文人氣息。他拿下這處產業,就是想著以後有事沒事過去隱居幾天。

三娘聽後十分高興。

本以為可能好久都見不到長安的親朋好友,沒想到王維居然在藍田縣買了別業。輞川離藍田縣城不過六七里的路程,她騎馬過去可快了,往後休沐日可算有了個好去處!

三娘麻溜說道:“您以後到了輞川那邊可得派人來給我說一聲!”

王維:“……”

知道了,以後休沐日肯定能經常見到這傢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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