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一個村子一般是百來戶人, 屋舍建得比較分散,各家各戶都有園子。三娘抵達村子的時候有戶人家正在籌備婚禮,見有外村人過來, 不少村童好奇地跑過來看她們騎著的馬。

都是同裡的,不管遇上紅白事那都是全村出動的,這不, 這會兒滿村都沉浸在喜氣洋洋的婚慶氣氛中,連村頭的大樹都被村裡人精心妝點了一番。

三娘還以為是村中富戶成婚,一問才知道人不是富戶,而是個人緣特別好的獵戶, 從小跟著他爺爺學打獵, 練就一身好本領,衣裳下的肌肉簡直噴薄欲出。

關鍵是人家品行還好, 遇到荒年他打到獵物都會給村裡人分一些, 早些年關中鬧糧荒,大夥沒少受他照顧。

更別提他進山時還會幫村醫順便帶些草藥回來。

這樣一個好男兒, 村裡人可不就把他家喜事當自家喜事來辦嗎?

說起來他要娶的媳婦兒還是他進山時救的醫女, 對方也是自幼失怙,跟著當村醫的爺爺長大,跟著她爺爺學了些醫術。

有次她進山採藥時遇到毒蛇,是獵戶眼疾手快把那毒蛇一箭射死。

就這樣成就了一罈蛇酒和一段姻緣。

村人講起新郎新娘的故事來那叫一個起勁,只是講著講著就偏題了,開始連比帶劃地講起那毒蛇有多長、泡酒裡有啥功效。

三娘不僅沒有打斷, 還聽得津津有味。

他也聽了對方的事蹟,對這位很有些俠義心腸的獵戶頗有好感,非常大方地把自己那匹馬的韁繩塞到獵戶手上。

瞧見三娘一行人借了匹這樣的好馬給新郎迎親用,村人待她們的態度頓時有些不同,熱情還是那麼熱情,但不像一開始那樣連說話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而是漸漸透出幾分由衷的歡迎與歡欣來。

等里長得知縣尉到來,火急火燎地出來迎人, 才發現他們的新縣尉已經與村人聊得火熱。

士人與農家的擇偶情況以及婚禮習俗是不一樣的。

里長堆起笑容上前招呼三娘一行人。

不過官大一級壓死人,里長這種不入流的鄉官見著縣尉自然只有笑臉相迎的份。

三娘已經知曉了獵戶的為人,牽過自己的馬對獵戶說道:“我身上沒帶多少錢,不如我把馬借你去鄰村迎親,也當是我們隨喜了。”

三娘笑道:“難得碰上這樣的喜事, 我們可要留下吃了喜酒再走。”

若非他本身就是獵戶,恐怕就算能借到馬也不會騎。

他們雖然時不時要被召集到縣中參加最基礎的軍事訓練,但都是讓他們熟悉鼓鞞,騎馬彎弓這麼威風的事根本輪不到他們來。

人心這種東西本來就是這樣,你的身份擺在那兒,旁人興許表現得敬你畏你,但絕不可能把你當自家人看待,也不可能因著你的身份打心裡服氣你。

獵戶一眼就看出三娘一行人騎來的馬都是難得的好馬,聞言有些心動。馬這東西雖然不罕見,可尋常人家還真養不起,要是能騎著這樣一匹馬去迎親,那肯定是很長臉的事!

不想旁邊的蕭戡卻插嘴道:“這位兄弟身量高大,你這馬兒有點顯小了,還是騎我的吧。”

獵戶自幼沒了雙親,與新娘一樣是由自家祖父撫養長大的,學了一身打獵本領,還長得牛高馬大。再一看臉,那也是眉清目朗,相當英俊一小夥子。

聽蕭戡這麼說,她瞧了眼獵戶與她阿耶差不多高的身量,也笑眯眯地說道:“對,阿戡這匹馬更適合。”

獵戶見他們是真心要借馬給他,高興地牽著馬與它先熟悉熟悉。

蕭戡雖是個做起事來風風火火的小子,他的馬卻很沒脾氣,根本不挑人,遇到獵戶這麼個陌生人它也隨便讓騎。

年紀是真的小。

三娘還是第一次參加農家婚禮,看什麼都覺得新鮮,只覺這次真是來得巧了。要是改個日子過來,村人恐怕不會聚得這麼齊!

三孃的馬是比照著自己的身量選的,跑起來耐力十足,打獵時還十分靈活,唯一的缺點可能是不如別的馬高大。

里長聽後哪有不答應的道理,還把新郎喊過來見人。

士人為了娶到名門出身的妻子可謂是不辭辛苦,像李白那樣不遠千里跑去岳家娶親的情況並不罕見。

只要岳家是有底蘊的人家,路途再遠他們都不會嫌累。

比如杜甫在夔州閒著沒事想當次媒人,決定把自己姨母家的表侄女介紹給大理主簿封五郎。

杜甫這位姨母嫁的人家可不簡單,乃是滎陽鄭氏。能娶到滎陽鄭氏女,哪個士人能不激動!

杜甫這麼提了一嘴,人家就巴巴地跑到夔州和杜甫商量怎麼納采了。

可惜這樁婚事最終沒能說成,因為人鄭家那邊來信說女兒已經許給別人了,那位主簿只能轉道去夔州隔壁的通州探個親。

相比於這些讀書人看重門第、跋山涉水也要娶到名門之女的執著,農家嫁娶就比較務實了,大多都是近嫁近娶。

所謂的“一村唯兩姓,世世為婚姻”,說的就是一個村子大多才兩個姓氏,你娶我家女兒,我娶你家女兒,世世代代都如此,素來有“婚嫁不離村”的風俗。

像今兒獵戶這樣跨村結親的都算是稀奇事。

為了不叫鄰村把自家村子看輕了,村人們可不就卯足勁把村裡村外都給裝點起來了嗎?

三娘把這個村子瞭解了個七七八八,新郎便要去鄰村迎親了。

作為一個最愛看熱鬧的人,三娘當然興致勃勃地跟了過去。

新娘雖然同樣無父無母,但族中兄弟姐妹不少,祖父又是個在村中素有名望的村醫,那邊對這樁婚事也是很看重的。

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孩子不外嫁還好,外嫁那肯定得把排場搞出來,人家女方家的青廬搭得老實在了,青廬下的擺滿喜糖、喜餅、瓜果,看起來十分豐盛。

到了迎親這一步,聘禮和嫁妝都已經走完了,剩下的就全是儀式上的東西了。

遠遠瞧見高大威武的新郎騎著匹神駿無比的馬來迎親,鄰村的人都驚了一下,從村頭開始就有不少人發出驚呼連連,忙跑回去與女方家人說了此事。

要說騎馬迎親稀罕吧,那也不算特別稀罕。合舉家之力,誰還弄不來一匹馬?

可這般神氣的馬可太難借了!

別看他們都是農人,可他們村子挨著可是“名利路”來著,誰沒遠遠看過官兵與官老爺們騎著馬在官道上雄赳赳氣昂昂地經過?馬好馬壞,他們還是看得出來的!

男方的迎親隊伍來得隆重,女方自然也覺得面上有光。

女方那負責主持迎親的媒人也是個會來事的,當即帶人出來對著抵達門前的新郎念起了“請下馬詩”。

本來農家成婚沒這一出,可這不是男方先弄來匹這麼神奇的馬兒嗎?簡單有簡單的流程,鄭重有鄭重的流程。

自己寫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媒人的嘴巴可能說得很,寫不了她們還可以背現成的!

村中的老秀才見有這一出,便站出來對下了馬的新郎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該輪到你們這邊來首催妝詩了。”

新郎一下子呆住了,叫他彎弓射箭他一射一個準,叫他寫詩他哪裡寫得來啊!

新郎環顧左右,陪同來迎親的親友都是一臉為難,他們大字不識一個,怎麼變出那什麼催妝詩來?

三娘一行人本來混在人群裡看熱鬧,見新郎一行人被難住了,蕭戡推了推身旁的三娘,擠眉弄眼道:“該你上場了。”

要不怎麼說來得好不如來得巧呢,三娘正好就會寫詩。

三娘也不推辭,與蕭戡一同上前對新郎說道:“要不我來試試看。”

同村的人登時想起來了,他們這位新縣尉可不是尋常縣尉,人家可是今年進士科的狀頭,可有名了!

新郎也如逢救星,忙不迭說道:“少府您願意幫忙當然最好!”

女方的人一聽新郎這稱呼,又是震驚不已:這位就是藍田縣新來的郭少府?

本來三娘不想喧賓奪主,並沒有跟得太近,只有少數離得近的人感慨於她們一行人相當不凡的衣著打扮。如今她走到前頭來,眾人才驚覺自己村裡來了個多了不得的小娘子。

不說人家三榜第一的文采,光是這豔若驕陽的相貌便叫人一見難忘。

更難得的是人家不僅來參加他們兩個村的婚禮,還要幫忙寫催妝詩!

這是何等的榮耀啊!

這件事他們可以吹上十年八年!

催妝詩這種事對三娘來說當然沒什麼難度,這東西圖的就是一個喜慶,只要尋些與夫妻情深對應的典故寫進去就差不多了。

三娘能一口氣寫幾十首都不帶停的!

今兒只需要一首,三娘讓鄭瑩取來紙筆,她寫一句,鄭瑩便念一句,迎親隊伍裡的人甭管聽沒聽懂,也跟著鄭瑩念。

來迎親的都是和獵戶玩得好的年輕漢子,嗓門吼起來響徹雲霄,屋裡屋外的人全都聽到了。

那叫一箇中氣十足!

那提出要男方寫催妝詩的老秀才臉都僵住了,沒想到自己一個提議居然會引出這麼一位人物。

事實上老秀才提出讓這件事其實是有點私心在的,因為他也挺喜歡老村醫家這個孫女兒,一直有心想把人娶來當續絃,自覺當秀才娘子也不算辱沒了對方。

結果他還沒提這件事,鄰村這獵戶就來提親了。

老秀才心裡酸溜溜的,逮著機會想為難為難這獵戶。

沒想到人家居然把今年的女狀元給帶來了!

新娘的堂妹悄悄出來看是什麼情況,知曉是秀才提議讓新郎寫催妝詩後馬上跑了回去,氣憤地湊到新娘耳邊說起外頭髮生了什麼事,最後還忍不住罵起人來:“呸!他都五十好幾了,還想娶六姐你當續絃,不要臉!”

都是一個村的,秀才即使沒把自己的想法說出口,旁人或多或少也能看出他存了什麼心思。

新娘無奈地戳堂妹額頭:“大好的日子,你胡說八道個什麼勁,可別被旁人聽了去。”

村裡的孩子們全都仰仗老秀才來啟蒙,村裡人平時都敬著他。

五十好幾又怎麼樣?說不準在人家心裡她們家還是高攀了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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