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天寶元年正月, 大唐出了許多新鮮舉措。

先是因為改元大赦天下,不管到底犯了什麼罪行,一概放歸家中與親人團聚。那些被流放或罷官的貪官汙吏, 也酌情起用或者追贈官銜。

這樣做自然是為了顯示聖人澤被天下的胸懷。

還有一些則是朝堂上的改變。

諸如天下各州改稱各郡,刺史也隨之改稱太守,那些不中聽的郡縣名也一概改掉。

朝廷還在兩京及各郡縣設立了崇玄學, 光是兩京就招收生員一百人,專門學習道家經典並設立對應的出仕通道。

道士們的春天來了,光是崇玄學就給他們提供了大量就業崗位。各方人士都活絡起來,積極舉薦自己認識的道士入朝, 一來可以讓朝中多幾個自己人, 二來可以散一波人情出去。

隨著一道道政令傳達開去,正月的長安比往年更為熱鬧。

這日曲江河畔遊人如織, 除了外人不能進入皇家池苑以外到處都是出來遊玩的男男女女。

東女國之所以叫“女國”,是因為她們有重女輕男的風俗,歷來都以女子為王,且一般會同時選出大小二王,大王死、小王繼,鮮少有篡位奪權的事情發生。

事實上連枕頭風的用處也越來越小了。

無他, 只因今日是本季度的《兩京文選》的發售日期,每到這一天, 那常年往來於兩京之間的書船雲集也雲集於曲江河畔。

東女國遠在蜀西,毗鄰党項,來一趟著實不容易,所以李隆基命人隆重地招待她們,還封東女國女王趙曳夫為歸昌王。

眾所周知,男人永遠都喜歡年輕的,武惠妃兒子都二十出頭了,自己也四十多歲了,再如何精心保養也抵不過歲月風霜一天天的侵染。

許是因為太子李瑛吹捧得足夠賣力, 句句都搔到了李隆基的癢處,李隆基居然撥了不少人給東宮推行此事。

說起《文選》,最有名的便是《昭明文選》,光憑著這本書便讓昭明太子名垂青史、引得無數人追憶其風采。

歡宴過後,東女國使者沒有立刻回住處,而是想在曲江池畔走走,領略一下大唐風光。負責接待的官員自然不會阻止,還派人給他們引路,免得他們不小心迷了路找不回驛館。

如今每個季度刊出的《兩京文選》,乃是朝廷掌握雕版印刷技術以後由東宮提出來的,說是大唐文風之盛實屬古之未有, 期望能匯聚天下博學之士於崇文館擇選近期佳文刊行,以便後人能夠窺見盛唐風采。

曲江池畔的皇家林苑中也十分熱鬧,今天群臣負責招待遠道而來的東女國女王之子及其使臣。

相比於朝堂上與後宮中這些風風雨雨,讀書人們更在意今天能不能買到新鮮出爐的《兩京文選》以及選購到心儀的書籍。

不管是單純想出來玩的, 還是想第一時間買到《兩京文選》的,大多會選在這天出來逛一逛獨屬於天下藏書的特別“集市”。

瞧見不遠處的河岸邊熱鬧非凡,東女國使者不由追問那是在做什麼。

更令武惠妃接受不了的是,李隆基居然和她兒媳壽王妃楊氏有了首尾,前年竟是命壽王妃楊氏出家為女道士,變相解除了她的王妃身份,興許不知哪天就會把她接進後宮。

武惠妃發現這件事以後都無暇去針對太子李瑛了。

而李隆基本身就是以貌取人到極點的存在,當初他可以因為武惠妃更年輕更貌美而冷落太子生母趙麗妃,自然也會因為武惠妃年華老去而冷落她,改為寵幸更年輕貌美的新人。

接待官員笑著回答:“這是往來於兩京之間的書船,今兒恰好是《兩京文選》刊出的日子,不少人都特意過來買回去看。”

因為她自己就是開元年間入宮後驟然讓所有“舊人”失去寵愛的存在,所以她更擔心有人會取代她在李隆基心目中的位置。

太子李瑛借《兩京文選》聚攏了不少人才, 手頭也有了不少事可忙,連發牢騷的閒工夫都少了,這幾年來武惠妃也沒逮著他什麼錯處,只能偶爾吹吹枕頭風。

正應了那句“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

尤其是準備改選崇玄學的人,更是要採購《列子》《文子》等道家經典,準備看看換個賽道會不會更容易高中。

東女國雖然和川蜀是鄰居,但文教方面要落後許多。使者們都是接受過良好教育的那一小撮人,聞言立即表示自己也想登上書船見識一下。

大唐還沒有不允許書籍外流的規矩,各國想學習大唐文化都可以派交流生來大唐求學,整體氣氛相當開放包容。

接待官員笑著帶領使者前往書船。

正走著,忽聽不遠處有馬蹄聲傳來。

眾使者下意識抬頭看去,卻見一妙齡少女身著紅如焰火的獵裝騎馬經過,身邊是幾個年齡相仿的少年人。

分明都是鮮衣怒馬的少年男女,不少人卻都是第一眼就瞧見了被簇擁在中間的女孩兒。

冬日中的遠山林木枯槁,只剩一樹樹梅花傲立於天地之間,而她也似那雪中紅梅般亮眼。

彷彿是天地間唯一的亮色。

事實上若是細看的話,會發現她身邊那幾個少年男女相貌也不差。

東女國使者們本來就以女子為重,一場宴會下來沒見到幾個女子本來有些失望,瞧見剛才那行人遠去以後不由追問起那是誰。

接待官員剛才也掃了一眼那群少年男女,聞言笑著解答道:“那是郭家三娘,我朝有名的小才女,從小便聰慧過人,這書船與《兩京文選》都是她牽的頭,她提出這些建議時還不足十歲。滿十二歲以後,她被特許入國子監讀書,年年都拿上等,本來試十帖過六帖便可,她每次都是十帖皆通,不知愧煞多少男兒。”

本來這郭家三娘初入國子監,很多博士都是不樂意教她的,後來發現她的存在能激勵那些懶懶散散的生員,便把她留下了。

這接連三年的上等,又讓國子監博士們展開了激烈的討論——關於能不能給她參加進士科考試的資格。

女子應試著實是前所未有的事。

可是據說當初當今聖上曾經金口玉言表示允許她應試,且也沒有明文規定女子不得赴考,所以禮部和國子監討論來討論去,吵了一輪又一輪,最後是因為玉真公主的保薦才捏著鼻子把她添進今年春闈的名單裡。

沒辦法,當今聖上那幾個關係親近的兄弟都沒了,只剩下玉真公主一個同母妹妹最為親厚。別人的面子他們可以不給,玉真公主總要給的。

比起玉真公主直接引薦到朝廷當官的道士們,這好歹只是給個科舉名額。

眾所周知,如今進士科考試的競爭是最激烈的,每年都會有將近兩千人前來赴考,高中機率堪稱是百裡挑一。

所以吧,就讓她去考吧。

考中了給個九品芝麻官,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這中間的彎彎繞繞,接待官員自然不會說給使者聽,只給使者講起了他們這位小才女的種種事蹟。

大唐讀書人如今能這麼方便地買到書,很大程度上都是這位小才女的功勞,所以讀書人們對她的觀感都是極好的。

何況她有著驕陽一樣熱烈的性情。

比如剛才她們應當就是剛冬獵歸來,後頭還跟著幾頭駱駝幫他們馱獵物來著。

聽了接待官員的介紹,東女國的使者們都十分歎服。

大唐不愧是大唐,連女子都這般出眾。

另一邊,三娘並不知道自己的路過引出了多少議論。

她從小便習慣了眾人或探究或驚歎的目光,所以並不在意自己有多引人注目。

三娘回到家門口,喊人出來搬運駱駝背上的獵物。

這都是她們在獵場獵回來的。

知曉她二月初便要去應試,蕭戡他們約她出城打獵放鬆放鬆,她想著上元節放假大家都要回來,便應邀去弄些獵物過節用。

駱駝從新昌公主府借來的,每頭都精神矍鑠,特別能馱。

底下的人開啟門見到三娘滿載而歸,都歡喜不已地出來扛獵物進府。每次三娘子打獵歸來,主人家能大口吃肉,他們也能大口喝湯,可不就叫他們喜笑顏開嗎?

說起他們家這位小娘子,那可真是能文能武的神奇存在,不僅讀書厲害,騎射功夫也不輸於人。

據說小娘子才六歲大便能用彈弓把家裡的雀鳥掃蕩一空,習騎射以後準頭也是極好的,連帶她身邊的侍女繞樑都是騎射好手,許多武夫都打不過她呢!

趁著僕從們搬獵物的當口,三娘笑眯眯地和蕭戡、李俅他們道別:“時辰不早了,你們也回去吧,有些獵物不盡快料理就不好吃了。”

當初還是小豆丁的蕭戡幾人如今也是翩翩少年郎了,許是小時候延續下來的情誼會格外牢固,她們現在依然時不時會一起約出去玩。

只有李儼這個皇長孫時常要待在東宮讀書以及給太子李瑛打下手,遠不如李俅他們這麼自由。

說話間,僕從已經把幫三娘馱獵物的那頭駱駝搬空了。

三娘把駱駝和牽駝人一併還給蕭戡,揮別陪自己出城散心的朋友們愉快地回府去。

等到三孃的身影消失在郭家府門內,蕭戡和李俅對視一眼,都“呵”地朝對方冷笑一聲,騎馬到了常樂坊門口便一夾馬腹、分道揚鑣。他倆從小就看對方不順眼,要不是誰都不想讓對方單獨跟三娘出去玩兒,估摸著永遠都不會湊一塊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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