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身處幽暗的地下牢獄之中，洛雅總覺得好像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她看。

這裡的黑暗氣息是如此濃郁，她手中權杖上的光明寶石也變得黯淡。

血腥、腐爛與墮落的氣息充斥著感官，刺鼻的味道令人幾欲作嘔，除了刺耳的嘶吼聲外，隱約還能聽到觸手在地面上窸窸窣窣的蠕行聲。

“不習慣麼？”

奧古斯汀抬起手，虛扶她的肩膀，“黑暗魔力會對理智造成侵蝕，倘若感到不適，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會帶你離開這裡.”

洛雅搖了搖頭，在心底默唸光明禱文，祈求神明的庇佑，果然感覺好受了不少。

她並不是真的有多虔誠，而是在這個有神明和惡魔存在的世界，信仰可以成為最堅實的屏障，維持她的理智和鎮定。

一邊走，奧古斯汀一邊向她介紹：“黑暗生物分為兩種，一種是先天的，從出生起便是黑暗生物，例如惡魔；一種是後天變異形成的.”

“我在魔法學院上課的時候學過，後天形成的黑暗生物，大多是生物被黑暗魔力完全侵蝕所變異而成。

不僅僅是動物，人類一旦徹底失去理智，也有可能淪為被黑暗力量所支配的怪物.”

洛雅說。

“不錯.”

銀髮皇帝微微頷首，“即便是意志力再堅定的人，也有可能被侵蝕，對昔日同伴拔刀相向.”

洛雅擔憂地問：“這裡的黑暗生物如此眾多，甚至還有強大的惡魔，陛下你時常對它們進行研究……真的沒事嗎？”

“有些人天生就對黑暗魔力免疫，”奧古斯汀沉聲說，“這些人被稱作‘不受侵蝕者’，在與黑暗生物的戰鬥中佔據優勢.”

“——而我，就是一位‘不受侵蝕者’。

顧名思義，黑暗魔力的感染對我毫無影響.”

“真好……”洛雅羨慕地說。

她雖然是光明聖女，但光暗相剋，她對高純度的黑暗魔力有種本能的畏懼。

“因此，面對黑暗生物對邊境的大舉入侵，只有我親自上戰場，才能放下心來。

”奧古斯汀補充，“在戰爭中，一位保持理智、永遠不會背叛帝國的主帥是十分重要的.”

洛雅這時才知道奧古斯汀要上戰場的事：“精靈王來求援一事，我也略有耳聞……但陛下你竟然要親自去前線？”

作為朋友，也同為光明陣營的人，她難免對他以身涉險有些憂心。

光明寶石幽微的柔光下，少女湛藍的眼眸憂鬱清澈，只是一個眼神，奧古斯汀便了解了她的意思。

“嗯，”銀髮青年微微頷首，“放心吧，我會平安回來的.”

洛雅：qaq陛下別立flag啊！“此地的封印，除了能用我的瞳孔驗證外，還有一枚秘鑰可以開啟.”

奧古斯汀直視著她的雙眼，語氣認真，“洛雅，只有把這枚秘鑰交到你手裡，我才能放心離開.”

“私自豢養黑暗生物，其實是違反神殿規定的.”

洛雅輕聲，“陛下就不怕……”“我對你抱有絕對的信任.”

奧古斯汀斬釘截鐵地說。

洛雅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奧古斯汀：“我已經交代下去了，在我離開王城的這段時間，你可以隨意出入皇宮。

你父親對帝國忠心不二，把一部分攝政權暫時交給他，同時讓西蒙和康拉德大公加以制衡，我大體上是放心的.”

洛雅對自己的父親，盧西亞諾公爵並不瞭解。

但她覺得奧古斯汀作為帝國皇帝，識人的眼光肯定是可以的，這方面倒也不必太過替他憂心。

“好了，扯的有些遠了.”

奧古斯汀轉回正題，“這裡關押的大多是觸手、節肢、菌類的黑暗生物，還有一些變異的人類。

不過危害性不大，以你的實力，一個人就能輕鬆對付。

時間有限，我先帶你去參觀那十三隻被封印的惡魔吧.”

“變異的人類”一詞讓洛雅感覺毛骨悚然。

她看向黑暗牢獄深處那一顆顆猩紅的眼睛，聽著那近似於野獸的嘶吼與咆哮聲，難以想象他們究竟經歷了什麼，又變成了多麼可怖的模樣……奧古斯汀的語氣如此輕鬆，是因為他見過太多了麼？她深吸一口氣，跟隨奧古斯汀穿過重重嚴密的封印，來到皇宮地下最深層的位置。

不同於上方的嘈雜與腥臭，這裡顯得分外乾淨，也異常安靜。

時光彷彿在這裡停滯了。

難以想象在皇宮地下會有如此大的空間，竟然會給人一種空曠的感覺。

洛雅似有所感，微微仰起頭，看見半空中漂浮著十三顆閃爍著魔法符文的“氣泡”，每個“氣泡”內，都封印著一個扭曲邪異的靈魂。

在洛雅盯著一顆“氣泡”看時，一張大臉驟然佔據了她的視野，那是一張惡魔的臉，醜陋而猙獰。

洛雅被嚇了一跳，連忙後退幾步。

站在她身後的奧古斯汀抬起手，扶住了她的腰肢。

那惡魔張開血盆大口，發出了刀子刮玻璃般的難聽笑聲：“哈哈哈哈……來了新鮮的靈魂！被光明眷顧的靈魂，滋味一定很甜美吧~”“閉嘴.”

奧古斯汀冷聲訓斥。

惡魔不以為然，“嘖，卑劣的混血種，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

洛雅睜大眼睛。

……混、混血種？難道奧古斯汀不是純粹的人類？她看向奧古斯汀，希望能從他那裡得到解釋。

但他卻沒有說話，只是留給她一個過分冷硬的背影，一板一眼地為她介紹起有關惡魔的知識。

*晚上回到住處時，洛雅仍被白天發生的事所困擾。

她並非有意探知奧古斯汀的秘密，也不懷疑他站在人類的立場上，但……好像還是有什麼沉甸甸的東西壓在心頭。

神殿的神父會開解凡人的迷茫。

……也許，她也可以和光明神冕下聊聊？她之前每天都在神像前朗讀自己的作品，有時候還會和祂說說話，自認為已經和光明神建立了單方面的友誼。

既然祂不覺得她吵，那她拿祂當樹洞，應該也是可以的吧？高高在上的神明很少回應她，她也不奢求祂的回應，只是想有個人能聽聽她的心事。

“冕下，我……”她很快就開啟了話匣子，把今天在皇宮發生的事，事無鉅細地對光明神像說了一遍。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金髮少女跪坐在神像前，雙手按在胸口，清麗的容顏被柔和的神光所照亮，“我害怕他沉入深淵，那是一條註定通往黑暗的路途.”

“我的孩子，你可否觀察過星辰的軌跡？”

神明縹緲聖潔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恍如輕柔撥動的豎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在群星之上的尺度，皇帝與走卒並無區別.”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洛雅先是一驚，隨後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什麼嘛，冕下好不容易和她說話了，居然是當謎語人……“你似乎過於在意他.”

神明的嗓音清冷淡漠，無波無瀾，彷彿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洛雅：qaq她當然不可能不在意，畢竟在原書裡她都被奧古斯汀關小黑屋了，就算為了小命著想，也要想辦法讓他走上正道啊。

不過，奧古斯汀對她頗為關照，她是從心底裡把他當朋友的，不忍看到一個大好青年沉淪黑暗。

至於所謂的愛情……救命，她可沒有和反派談戀愛的愛好！怎麼說都是活著比較重要吧？洛雅一直都很清醒，奧古斯汀也好，拉米爾也好，甚至是大神官和精靈王，他們都註定是她生命中的過客。

她始終對這個世界沒有太真實的感覺，在完成穿書任務以後，她終有一日會離開，或許會記得和他們之間的美好回憶，但紙片人終究只是紙片人。

*光明神不得不承認，少女此時的想法，帶有一絲冰冷的神性。

也許他們才是同類。

即便沒有刻意留意，但她祈禱時的心聲，卻總是會傳入祂的耳邊。

她對祂出言不遜的冒犯，稀奇古怪而又過分可愛的想法，以及其背後的緣由。

祂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