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右,乃是指靈帝時涼州的漢陽與隴西二郡。

只不過,曹丕代漢後,將關中三輔與以及漢陽、隴西與安定三郡,合併設立雍州。

其中漢陽郡,被分割為天水、廣魏與南安郡。

然,出於地緣及人口分佈,隴右的戰略中心依舊在天水郡,被渭水貫穿而過的冀縣與上邽二縣。

而上邽縣,乃是祁山道與隴關道交接點,也是郭淮的駐地。

此亦是馬遵,為何要逃去上邽的緣由。

駐軍近五千的上邽,要比駐軍約莫兩千的冀縣,更令人安心。

只是他身為天水太守,守土有責,值此巴蜀來襲之際,理當歸去佈防。

至少,同樣隨他出巡的中郎姜維,以及天水功曹梁緒、主簿尹賞與主記梁虔等人,皆這麼認為。

姜維見馬遵逃去上邽,便領著尹賞等人,連忙追來請他歸去主持大局。

然而,馬遵竟在城頭之上,聲稱姜維等人皆懷異心。

此番來請他歸去,乃是將欲執他去迎巴蜀當晉身之階。

姜維無奈,又以眾人家眷皆在冀縣,便自行歸去。

卻不想,連冀縣也緊閉城門,不讓他們入。

恰好此時,丞相諸葛亮率領大軍抵達,姜維等人迫於形勢,只得俯首請降。

而丞相得知馬遵不在冀縣後,便開始排程兵馬。

乃令陳式督五千兵馬攻冀縣;吳懿領萬餘人去上邽圍困郭淮,自身領著的大軍跨過渭水,沿著長離水(葫蘆河)北上,至被夏侯淵屠戮的興國城廢墟,再折向東往街亭而去。

過略陽時,乃別遣士卒一萬,以高翔為督往列柳城駐守(隴縣)。

因關隴道在隴右的路線,乃是番須口-街亭-略陽-列柳城-臨渭-上邽。

其中,臨渭縣乃是廣魏郡的郡治,且是渭水入關中的河谷口所在。

與冀縣同,常年駐軍約莫兩千。

丞相別遣高翔去,既是將臨渭縣的駐軍不敢妄動,又是有備無患。

畢竟,渭水河谷雖難以通行,然那曹魏若是在街亭無法通行,未必不會選擇此道。

且,還要擔憂,郭淮是否會破釜沉舟。

譬如當曹魏援軍正強攻街亭時,郭淮壯士斷腕的放棄上邽,率領將士突圍而出,與臨渭縣的駐軍合兵,從背後突襲街亭而來。

屆時,前後夾擊,街亭必然失守!而曹魏援軍,得以浩浩蕩蕩湧入隴右,丞相便只能退兵了。

大漢的戰爭潛力,太弱太薄了。

尤其是,哪怕是兩敗俱傷,曹魏仍舊可再遣五六萬兵馬來,而大漢再徵兩萬將士都舉步維艱。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謹慎細微如丞相,絕不會將國運皆孤注一擲。

然也!丞相諸葛亮,親自領軍兩萬駐守街亭!拜昔日鄭璞那句“軍損過半數,而使兵不潰者,可當之”所賜,丞相對大漢軍中宿將都細細沉吟了一番,便覺得還是自身前來最妥當。

魏延尤善攻,用兵以剛猛著稱,丞相擔憂性情勇猛的他,被曹軍誘出決戰。

陳式與高翔,倒是攻守兼備,卻失於巧變。

至於吳懿,他的麾下皆是劉焉時代東川兵的第二代,常年駐守在成都,久不經戰事,丞相怕在曹魏強攻下,兵卒死傷眾而士氣崩。

而丞相自領街亭之重,自是不會有諸上問題。

且,他至街亭後,令將士塞道落營,修繕防禦工事時,順勢將中軍大帳安置在了陣線的百步後,聚將士而誓。

曰:“克復中原,在此一戰!逆魏來攻,必然兇猛。

敵至百步,我扶大纛觀;敵至八十步,我為諸君執鼓,敵至五十步,我披甲與諸君共戰!”

一國之宰,竟誓與士卒共存亡!如此慷慨昂揚,讓將士們皆動容不已,亦山呼死戰不絕。

臨其他個司其職的別督,如吳懿與陳式等人,也早就胸中迸發豪勇。

因丞相授兵與他們時,還囑言道,“我臨街亭,阻逆魏援軍,哪怕戰至一兵一卒,亦不會後退半步,望諸位早日傳來拔城捷報!”

這些大漢中流砥柱的宿將,安能不感銘五內,誓死以戰邪?鄭璞亦然如此。

畢竟,促成丞相親自去街亭,乃他諫言引起的。

嗯,他如今正率軍在南安郡內。

隨著丞相的大軍,走至祁山建威時,丞相便讓他及馬謖等人,與魏延部合兵,轉西北向。

乃是進入燕子河(石營)翻過分水嶺,進入渭水支流山丹河谷(董亭),急襲南安郡治所䝠道縣(今隴西縣文峰鎮),從而截斷隴西與天水郡的聯通。

效果斐然。

大軍剛至,南安郡便城門大開,直接降了。

不過,此亦不意外。

丞相遣來此此地的兵馬,合兵有兩萬有餘。

其中魏延領兵萬餘,馬謖與吳班各四千,而鄭璞三千。

因攻打南安郡,只不過是沿路的隨手為之。

如魏延部,乃此取此道經過,北上走平襄縣,抵禦來襲魏國涼州的援軍。

馬謖及鄭璞部,乃是遣來協助攻下南安郡,之後便折東去堵蕭關道,以防曹魏過安定郡來援。

唯獨吳班部是往西,攻打隴西郡。

隴西太守,乃是遊楚。

字仲允,武威郡姑臧人。

其父遊殷曾左馮翊功曹,故與曹魏名臣張既相善。

被仇讎陷害而死時,乃以子託付於張既。

建長後,被張既舉薦於魏武曹操,故受重用。

遊楚為人容貌雖短小,卻文武雙全,慷慨好施,能令人為之效死。

任職隴西太守以來,吏民皆愛之。

見吳班領軍來,以城內兵寡,便招來吏民,聲稱巴蜀軍勢大難抵抗,讓他們以自己的首級,去投降得到巴蜀的封賞。

如此作態,讓吏民皆感恩戴德,涕淚齊下。

人人皆山呼,願同生共死。

是故,遊楚乃率領將士及城內青壯出,臨城列陣,投書於吳班。

勸說道:隴西乃是邊郡,巴蜀若是能抵擋住關中來援的魏軍,隴西吏民自然就投降了,何必率軍來強攻,徒然消耗兵力?吳班得聞,覺得頗有道理。

乃遣人急報丞相,徵得許可後便退兵東去,與陳式共同攻打冀縣。

看似遊楚一番唇舌,就將漢軍說退了。

實際上,卻是不然。

其一,乃是曹魏在隴西軍的駐軍不多,影響不了大局。

其次,則是隴西河首(枹罕與河關二縣)之處,有羌人首領唐泛,見巴蜀領軍攻隴右,便趁機聯絡各部,起兵攻打各縣了。

河首之地,被宋健佔據稱王三十餘年,夏侯淵虎步隴右時討平。

然卻因屠戮滿城,而讓當地的羌胡部落就此不願臣服。

馬岱駐守陽平關時,枹罕不少部落大酋,就無視了曹魏不得賣馬於巴蜀的禁令,遣人來交易戰馬。

只不過,他們對大漢,亦沒有多少敬畏之心。

起兵而叛,乃是想趁機再度割據河首罷了。

此亦是丞相允了,吳班不繼續攻打隴西郡的緣由之一。

坐觀兩虎相爭,且待他們相互損耗多了,便不敢不臣服於大漢了。

再次,乃隴西郡地處偏西,與南安郡被武山等山脈隔斷,是否攻下來,對此戰都無關緊要。

待到他日進攻涼州時,再拿下都不遲。

暫時舍了隴西郡,也迎來了意外之喜。

原本,守軍不過兩千有餘的冀縣,見困城的陳式部兵有五千,還抱著發動青壯可抵禦一番,耗到關中援軍至的念頭。

待見到吳班再領五千兵馬來,舉城大慌。

尤其是太守馬遵都棄城而走了,無人主事大局下,縣內大族及留守佐吏商議過後,便也開了城門而降。

亦是說,丞相兵臨隴右不過半月,三郡之地,曹魏僅剩下上邽、臨渭兩座城池矣!且臨渭亦即將被攻陷。

陳式與吳班合兵後,留下部將守冀縣,大軍轉去與吳懿圍攻上邽。

但郭淮此人,常年鎮守隴右,威信甚箸,城內青壯亦願效命,再加之約莫五千兵馬皆是嫡系,一時之間,攻防慘烈無比,卻無有半分破城的希望。

久掌兵權的吳懿,便轉攻為困。

讓吳班和陳式兩部轉去臨渭,助高翔部先將臨渭攻下來,讓上邽變成孤城。

再順勢將渭水河谷徹底封鎖,斷了曹魏走此道來援的可能。

抑或者說,乃是吳懿見上邽難攻,便想著讓高翔部騰出手來,變成可隨時支援其餘人的機動兵力。

以確保戰事萬無一失。

尤其是,要顧好守街亭的丞相。

畢竟吳懿、吳班的從妹,乃是今大漢的太后。

無論與大漢休慼與共的角度,還是自身建功立業的念頭出發,都無比希望戰事順暢。

卻說馬謖及鄭璞二人,領軍趕至貫穿六盤山的涇水處(今涇源縣),便開始塞道修築防禦工事。

馬謖所領的四千人,分別為張休、李盛與黃襲,以及丞相臨時調撥的王平部。

而鄭璞所領,則是本部的霍弋與張嶷,還有臨時歸過來的句扶部。

嗯,關興在東三郡之戰中的排程,隱隱證實了他有其父之風,丞相大喜之下,便將他調任來左右,帶在身邊正式當成統帥來培養了。

至此,漢軍已然好整以暇,做好了尊卑,靜候曹魏的大軍來援隴右。

而在關中右扶風郿縣的曹真,也剛剛排程完畢。

他得到郭淮的急報後,第一時間便讓部將為前部,領著三千騎趕赴番須口,穩住關隘士卒的軍心。

而兩萬五千步卒,則是由張郃統領,緊隨其後。

作為進軍隴右的第一批援軍。

隨即,以都督雍涼二州的職權,遣人去安定郡,讓駐軍於安定的將軍魏平,出兵走蕭關道策應張郃。

最後,乃是遣人去武威郡,尋剛到任的涼州刺史徐邈及徵蜀護軍夏侯儒,讓他們二人酌情調兵入隴右支援。

他自身則是繼續留在褒斜谷,與趙雲部鏖戰。

畢竟,戰場之上,虛虛實實。

趙雲雖然是佯攻關中,然而曹魏若是無法抵禦,便會化作奇兵!進入郿縣後,直接長驅去番須口。

將曹魏入隴右的援軍,悉數給堵死在六盤山-隴山山脈中。

哪怕趙雲部僅有萬餘人,無法攻下番須口,亦可以攻擊右扶風各縣,斷了魏軍的糧道。

然而,曹真的此番排程,卻是迎來了“時不我與”。

首先,乃是安定郡叛亂了。

安定郡最早,乃是隨著韓遂與馬超共同起兵對抗魏武曹操的楊秋的割據地。

潼關之戰敗北後,韓遂與馬超退回涼州,楊秋被困於安定郡,無奈投降。

魏武曹操以安定乃邊地,外來將率難於鎮守之由,乃封爵於楊秋,讓他繼續留於當地鎮守,抵禦河套的鮮卑及護衛蕭關道。

事實上,楊秋十分盡責。

不僅讓民風彪悍的安定郡,就此無有叛亂,且還曾率軍隨曹真討平了山賊鄭甘、以及盧水胡的叛亂。

然而,如今他已經病故了。

繼任駐守的將軍魏平,乃荊州人。

雖也久在西北征伐,然安定郡的吏民及羌胡卻不臣服於他。

如今丞相率軍攻隴右的訊息,傳到了安定郡後,便大族楊條想借此機會,割據安定郡。

乃裹挾吏民,廣邀羌胡部落叛亂,與漢軍遙相呼應。

如今將軍魏平,正領兵與之作戰中。

於曹真的調令來安定郡時,他正好也想遣人去報信。

而涼州的情況,亦不容樂觀。

論曹魏西北最動盪的區域,非涼州莫屬。

幾乎時隔五六年,必有一叛。

河西四郡兵權最眾的一部,乃是徵蜀護軍夏侯儒,夏侯尚的從弟。

與夏侯尚總領兩州兵事不同,他早期乃是曹彰的司馬。

因魏武曹操崩時,曹彰有過犯忌諱的言辭,令曹丕忌憚。

亦然殃及池魚的,夏侯儒一度被閒置。

一直待曹彰暴斃後,他才得以再度掌軍征戰。

然而,有過如此經歷的他,心中常懷不安,已然失去了譙沛元勳之後的銳氣。

接到曹真的調令時,秉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思,對徐邈聲稱,他的兵力需要鎮守河西四郡,一旦排程走,便會引發羌胡部落的群起。

僅承諾,可代徐邈率兵去隴右時,鎮守涼州不起動亂。

對此,使持節、兼領護羌校尉的徐邈,亦萬分無奈。

但也無法置喙。

畢竟夏侯儒所言,半分不差,連對西邊熟悉無比的曹真,調令中亦是讓他們二人酌情出兵。

是故,他只得調遣了郡兵,合將軍郝昭、賈栩與鹿磐之兵,取道金城南下,被魏延部堵在了平襄城。

雙方兵力相差無幾,而魏延部士卒更精銳。

試探的攻擊了幾番後,徐邈便遣人以實情稟報曹真,涼州難援。

對此,曹真無奈至極。

他急匆匆趕來關中,僅督領了四萬士卒,堪稱捉襟見肘。

只得上表雒陽,請曹叡再度增兵。

在雒陽的曹叡,得聞局勢糜爛如斯後,便動身親鎮關中長安,再搜刮出了四萬大軍讓曹真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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