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意難平。

且戰且退的他,已然將魏軍誘來臨涇縣了。

且張嶷亦然遣人來告聲稱做好了夾擊的準備了,但魏軍竟是罷兵歸去了!忙活了半個月,不斷以步步後退而守、給逆魏營造出漢軍在安定郡守備不足,不敢貿然鏖戰的假象,卻在計成的曙光臨門一腳時,被魏軍給識破了!換成誰,都難以心平氣和。

“乃是子均所圖太大了.”

得悉牽弘與周當部皆原路徐徐而歸後,輕裝趕來張嶷,在細細聽罷王平的抱怨後,乃一針見血的道破了關鍵,“若子均不貪多,無有期我部玄武軍包抄以求全殲敵軍之念,逆魏亦不可能全身而退.”

對此,王平無法反駁。

當時他與張嶷作書向鄭璞求戰時,鄭璞將戰事的排程權給了他,且令如今官職為校尉、領月支城守備的胡薄居姿職策應。

雖說,歸安定太守張嶷節制的胡薄居姿職,本部僅有兩百騎。

但拜先前他廣邀月支城羌胡部落與豪右一併劫掠附魏部落所賜,那些首領都願意出兵與他並肩作戰,旦夕之內可拼湊出兩千遊騎來。

只要漢騎將烏桓突騎纏住,他這支可稱“烏合之眾”意外兵馬,截斷魏軍糧道是綽綽有餘的。

而一旦胡薄居姿職截斷了糧道,王平部便可在魏軍人心惶惶時逼近而戰,多多少少都能小勝一陣,奪其輜重糧秣而歸。

但王平有些貪功了。

這些年一直扼守蕭關的他,原本與句扶一般無緣參與收復涼州之戰,常常羨慕著其他將率有機會積功勳。

尤其是待句扶隨著柳隱部偷襲高平城得手、隨鄭璞參與了泥水河谷之戰後,他就愈發渴望戰功了。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有機會迎戰,且還是獨斷軍機,哪能滿足於小勝一陣?就是結果更加不如人意。

他的貪心,反而成為了坐失戰機.......“唉,罷了.”

沉默了許久,他方長聲而嘆,“我等下讓僚佐代筆作書向將軍請罪,倒是勞伯岐與其他將率空忙一場了.”

“為何要請罪?”

同為巴地人與清貧的出身,張嶷對王平頗有好感,聞言便反問了一句。

且不等他作聲,還輕笑著開導道,“子均督軍遏逆魏來擾,令彼等知難而退,讓丞相與將軍無需擔憂隴東有失,何罪之有?”

呃~~這樣的說法,似是也對啊!我對戰功汲汲而求,不知不覺中,竟是有了不建功便是有罪的心念.......王平愕然了片刻。

旋即,對張嶷改容而謝,“多謝伯岐指點。

是我功業之心太重,以致恍惚了.”

“子均功業心還是重一些好,哈哈哈~~”不料,張嶷聞言後,卻是反駁了句。

亦令王平再次啞然。

一會兒說好、一會兒說歹,他都被張嶷的自相矛盾給弄糊塗了。

“逆魏退兵後,並沒有歸去漆縣,而是南下陰密縣一帶落營休整,想必子均亦知吧?”

張嶷亦沒有讓他疑惑太久,乃露齒而笑,道出緣由來,“我來於途,得弋居縣的北地遺民耳目傳信,聲稱逆魏漆縣再遣王頎部出城矣!且所攜帶的輜重糧秣頗多.”

頓時,王平雙眸灼灼。

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彼竟增兵來戰邪?”

就是話語甫一落下,他又猛省而否之,“不對!彼逆魏將南下右扶風,堵將軍部不得援陳倉也!”

張嶷沒有回答。

而是一味從容捋胡,眼角中藏著笑意。

有時候無需開口,眼睛就能替人說出許多話來。

是故,王平亦笑容可掬,他知道張嶷的意思了。

無非是張嶷建議他以追擊逆魏的名義,先斬後奏督領本部與西涼鐵騎南下,尋求參與陳倉戰事的機會。

反正如此行事,亦沒有違背了鄭璞的將令。

隨敵而動,以防萬一嘛。

且他領軍南下以後,安定郡的安危亦無需擔憂。

逆魏漆縣的兵馬都調離了,張嶷以本部玄武軍與胡薄居姿職的遊騎就能守備有餘了!“事不宜遲,勞煩伯岐一併作書將此事告知將軍.”

理清其中干係的王平有些急迫,催著張嶷代筆作書。

“好.”

知道王平識字不滿十的張嶷沒有推脫,揮手招扈從取來筆墨。

且是一邊書寫,一邊念給王平聽。

待書罷,他擱筆於案几時,還輕聲道了句,“我以後恐難逢臨陣之事,望子均奮勇,替我將征戰之功一併立了.”

是的,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張嶷以後都很難臨陣的。

鄭璞作書給丞相、表請他為安定太守時,就私下讓他多嘗試與北地郡、上郡甚至是西河郡的漢家遺民或羌胡部落接觸。

言外之意,乃是日後若大漢將關中北部四郡都打下來了,張嶷就是鎮守之人。

“好!”

王平雖不知內情,但亦鄭重頷首,“我定不負伯岐所望!”

...............右扶風,雍縣。

卻說,督軍臨雍縣、背水落營與魏孫禮部對峙的鄭璞,近兩個月都百無聊賴。

除了隔三岔五親自出營前去觀看孫禮部軍營,彰顯自身仍在此地讓魏軍不敢鬆懈外,便是與士卒們投壺、拋石等解乏同樂了。

但王平與張嶷的書信傳來,得知魏軍將在漆縣守備的牽弘、周當與王頎三部約莫一萬兩千步騎正南下右扶風,欲與孫禮部合兵後,他便有了別樣的心思。

他在思忖著,是否要盡起兵馬北上,與之逆戰於野!因為昨日傅僉作書信來了。

第一次在陳倉攻堅這種決勝戰事中獻策的傅僉,擔心自身思慮不周全,故而還作書讓扈從攜帶問鄭璞。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嘛。

然也!吳班最終還是打算依著傅僉所言行事。

不是因為“慈不掌兵”、“早日破城乃減少士卒喪損”這兩個理由。

而是傅僉見吳班一直沉吟不決,便又以鄭璞的名義再度補了一句話。

“老將軍,我家先生常誡我‘大兵之後,必有大疫’之言,聲稱攻堅之戰,當妥善處理屍體、謹防屍體腐爛而誘發大疫起。

如今,逆魏守軍以弓弩遏制,令我軍無法收斂城下陣亡計程車卒安葬,且天氣燥熱,若戰事繼續拖延,恐大疫將起,令我軍再無破城之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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