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火,渭水沿岸清風徐來。

巍而堅的陳倉城,遠遠望去早已分不清是夕陽還是鮮血染紅了城牆。

不久前還充斥在這裡的廝殺聲、呼喊聲、鼓角聲都消失了,徒留屍體、殘刀斷矛以及跌落塵埃的旌旗在述說著滿目瘡痍。

隨著北城牆被漢軍佔據,陳倉外城就易主了。

得悉訊息的、在西城牆堅守的郭淮,為了不被漢軍率先一步如此搶佔內城,以及避免被漢軍從側洶湧而來夾擊,當機立斷下令士卒們退回內城堅守。

只是在城西漢軍同樣攻堅正急時,哪容得魏軍士卒順利離去?不得已之下,郭淮乃是讓自身的部曲留下斷後,才順利脫身離去。

就是歸入內城計程車卒有些少,已然不足兩千人矣!蓋因各有六百士卒戒備的南城牆、東城牆,他根本來不及遣人去知會。

不過也無所謂了。

算算時間,他即使知會了,那些兩部魏軍亦沒有機會退回內城了。

西城牆的升城督關興,見魏軍撤退乃領軍急追。

雖然他知道,郭淮不可能給漢軍銜尾追擊而席捲入內城的機會,但此舉是為了不給魏軍收拾輜重的時間。

憑城牆而守嘛~為了就近取用,許多物資與輜重都是堆放在外城,而不是囤積在內城裡,光讓士卒搬運就耗費時間、耽誤軍機。

抱著同樣目的的,被吳班遣來的還有廖化部以及傅僉部。

渾身浴血的傅僉與關興相遇於內城外時,還仗著少時同在宮禁的熟稔打趣了句,“安國兄可是來遲了,我與廖將軍都恭候多時了!”

“豎子討打!哈哈哈~~”關興大笑,捏拳往傅僉肩膀懟去,又與廖化見禮後,才感慨道,“我本以為,至多三日,我便可攻佔西城牆,不料竟是你們拔了頭籌,可喜哉!”

“此是公淵諫言之故.”

年長沉穩的廖化,莞爾而道,“且無有丞相與安國這邊強攻,令彼郭淮調走了北城牆一些守卒,我等亦難以建功.”

“噫!”

關興訝然。

旋即,揮手讓麾下將率督領士卒收集物資與戒備後,才饒有興趣的看向傅僉,出聲道,“公淵竟能也!且說說,公淵乃是作了何言,竟能令廖將軍不吝稱讚邪?”

“呵呵~~”傅僉笑逐顏開,擺手謙虛道,“此乃車騎將軍排程與眾將士奮戰之功,我哪敢居功?廖將軍讚我,乃是以我年少而勉勵耳,安國兄莫當真.”

“我豈是妄言之人?”

旁邊的廖化佯責了一句,隨後帶著破城的喜悅,細細給關興說了一番經過。

甫一開始,聽到傅僉亦曾建議從南城門趁夜偷城時,關興捋胡而笑;但待聽到以拋石車不分敵我而拋射時,關興不由在心中感慨了一句:有其師必有其徒。

而當廖化提及吳班為何首肯時,傅僉似是想起了什麼。

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行禮給廖化致歉後,便出聲打斷了他們敘話,“安國兄,不知丞相可入城了否?”

“不知.”

關興有些不明就裡,“不過,丞相一直在巢車上觀戰,此時應是還未入城。

公淵為何如此發問?”

“先生曾言,鏖戰積屍之處,疫癘多發,氣衰羸弱者不可靠近也.”

傅僉一邊說道,一邊拔步往西城門而去,“還請廖將軍代我約束本部士卒;安國兄,我先去尋丞相了.”

“好.”

“好,速去.”

對此,二人皆頷首而應。

待目視傅僉的背影消失在轉角,關興便出聲說道,“廖將軍麾下血戰奪城牆,士卒必多有疲憊,不若將軍督本部且戒備,其餘雜事先由我來操持吧.”

“卻之不恭,那就有勞安國了.”

確實已經有些疲憊的廖化,含笑接受了關興的好意,且戰事已沒有什麼可排程的了。

漢軍不會再繼續攻打內城的。

因為沒有必要。

魏國退入內城的千餘殘軍,不管郭淮怎麼得人心抑或如何將略拔群,都無改被破城後計程車氣低迷。

更不復有回天之力!對於漢軍而言,只需在不大的內城外挖一圈溝塹、在四周搭起瞭望塔樓時刻監視著,且佈下一些弓弩手戒備,就可以將之當作甕中之鱉、坐等內城不攻而破了!陳倉城西。

乘坐素輿的丞相,在甲士簇擁下緩緩望著城門而來。

臉上帶著欣喜,眼眸中帶著些許憐憫。

隨著車架離城牆愈近,入目的場景就愈發慘烈。

歷經多日的攻堅,城牆下方的土壤早已成了紅褐色,讓正午留下的血跡仍無法滲進去;偶爾抬頭,便會發現有些許斷肢在裂開的垛口上掛著,早已辨認不出來自哪一方計程車卒。

還於舊都、宣告漢室天命不絕之路,註定了是以鮮血與屍骨鋪就。

唯一能慶幸的,就是即將抵達終點。

“丞相,且留步.”

一路疾奔而來的傅僉,剛靠近素輿,不等丞相發問,就一邊行禮一邊氣喘吁吁的說道,“丞相,現今城內屍體委積,且正值盛夏酷暑,恐已有癘氣暗生。

僉斗膽,還請丞相暫緩一二日,待將士清理完畢後再入城.”

癘氣暗生?丞相微微揚眉。

待看見傅僉甲冑皆血跡斑斑時,便關切的問了句,“公淵今日親冒石矢而攻城了?”

“回丞相,是.”

傅僉頷首而答,“不止是僉,今日除卻督陣的五老將軍外,城北所有將率皆親自督部曲為先登,故而能一鼓作氣奪下城池.”

言罷,又想起前來的目的,便又加了一句,“屍首委積之地多發疫癘,乃是僉先生所言。

丞相身系我軍安危,不可不慎啊!”

竟是子瑾所言?聞言,丞相倏然而笑,“我非是不信公淵,何必以子瑾說事?”

待看到傅僉仍滿臉期盼時,便輕輕頷首,“也罷,外城已破,陳倉城已然我軍囊中之物,不入便不入吧.”

隨後,遣一人去傳令讓關興全權督領城內之事後,便改道往北城門而去。

陳倉外城的陷落,不可能瞞得過魏雍涼都督司馬懿。

亦是說,龜縮而守的戰術失效後,他馬上便會盡起大軍來汧水河谷與漢軍決戰了。

對此,丞相自然要親赴提前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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