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龍社眾修,連同後來的枚宿、孫小聖、施穎瓊,並那幾個怪修,都不曉得陶潛一身神通手段有不少是借力而為。

只當那一樁又一樁駭人的戰績,都是他獨立所為,這才給他戴上“道門第一天驕”的帽子。

若這位異化墮落,只怕將造成比嬴青帝可怕十倍的破壞力。

幸好,陶大真人果然不是好招惹的。

一句恢弘道音,將喪子的域外黃衣送回大淵去了。

有先前施穎瓊的話,加上剛剛那一幕,眾修回過神來後,紛紛將腦海中那不可思議的猜測妄念驅散,各自破口大罵邪祟狡詐,竟妄圖假作上古大賢,擾人道心。

要是真從了祂植入的觀念,豈非給此界人族亂認了一個祖宗。

不過也有不少修士,雖未開口,但看面色仍有些疑慮。

倒也不怪他們,適才域外黃衣吐露古音,喚來上古異象時,內裡有大量瞧來無比真實,且與古籍記載完美符合的畫面。

似乎真有一種可能?

域外黃衣曾化身為人族大賢,在此界行走,教化人族,賜予力量等等。

場中諸人若是凡民,必不會這般想。

但皆是修士,而且大半還都是來歷不凡的高階修士,曉得一些這世界的本相。

異化、詭異與超凡,最終被尋常歷史所掩蓋。

陶潛喝退黃衣殘存的意志,也在那一刻趁機,如願窺見了一些秘辛真相。

瞧見諸人心思,思量幾剎後,未有隱瞞,主動開口道:

“諸位道友,適才我與那邪祟有過意志交鋒,意外窺了些隱秘。”

“那邪祟所說,半真半假。”

“祂確實試圖扮演上古大賢有熊氏,方式與嬴兄弟的遭遇有些類似,區別在於……”

“有熊氏戰勝了祂!”

陶潛最後一句吐出。

部分心有猜測的修士,俱都是眼眸一亮。

所思量糾結的疑惑之處,頓時得到了解答。

旁人可以糊弄,可以無視真相究竟如何?

但那幾位修“真知”、“廣聞”等道途的怪修,卻無法欺瞞本心。

驟然知曉那般驚人的秘辛,怎會不想著去驗證?

哪怕這秘辛,會造成過往一些根深蒂固的觀念直接破碎也在所不惜。

好在陶潛也瞧出這一點,將腦海中迸發的志述吐露了出來。

陶潛所得資訊其實很有限,但有一兩句關鍵的,也足夠陶潛推測出真相來。

而那幾個怪修聽罷後,全都露出興奮又恍然之色,湊到一起,各自傳音互通秘辛,三兩息之間竟真的將一個隱藏在上古歷史迷霧之後的驚人真相挖掘推演了出來。

幾人認為,大體與陶潛所說一致。

只是有些細節,稍有出入。

如有熊氏之母是如何生下他的?有熊氏為何一出生便掌握諸多超凡異力,可教化人族,可擊敗上古諸多神魔詭物等等?

“那域外黃衣,應是在大賢有熊氏身上失敗過一次,借給了大賢無盡神力,卻被大賢反過來利用,替人族走出了一條道路,之後過河拆橋,讓其陰謀落空。”

“嬴青帝則是祂故技重施之舉,可惜再度失敗,命數如此,活該啊。”

幾人中,穿著花哨的神耳宗修士,低聲給出結語。

既已有了結論,可不損上古大賢的聲名,他們幾人也約好不洩露相關細節。

能窺得這般大秘,幾位怪修都自覺欠了陶潛一樁人情,正要開口道謝。

忽然,這幾人同時感知到了什麼一般,各自對視一眼後,面色同時變化。

那真諦宗修士,徑直往刻意削弱存在感的秦無相、韓瀟這兩位方士聖子處看過去,而後對著陶潛拱手施禮,開口提醒道:

“適才多謝陶真人不吝分享上古隱秘,助我良多,陳某欠陶真人一樁人情。”

“吾等雖很願意與陶真人相談,甚至想採訪一二,不過還是得告知真人,這二位方士聖子之所以不願遁逃,卻是在拖延時間,且已施了秘法,正在喚方士老怪前來降伏真人。”

“楊龍犀遭黃衣壓榨元氣大傷來不了,但李家始祖和高家始祖,正在趕來。”

這人說完。

秦無相與韓瀟,果然面色大變。

前者,自然是在偽裝。

事實上在這怪修開口前,秦無相已經先一步傳音給了陶潛。

不過,這也只是開始。

緊隨其後的是那神耳宗怪修,其一雙長耳驀地抖顫,聽到什麼之後也跟著開口提醒道:

“陶真人,神耳宗寇元弼亦欠你一樁人情,日後有暇必還你,也與你約個採訪事宜。”

“不過此時寇某建議真人快些離去,除卻方士二怪正施法降來化身外,我宗同門還傳訊於我,有一道魔氣沖霄貫地,跨越州省而來,應是太上魔宗那位【元魔真君】,其有一近古至寶【太陰地行魔梭】,其速非凡,用不了一炷香就可趕來。”

“真人久戰已乏,不若退走吧。”

喚作寇元弼的神耳修士說完。

那滿身是嘴的萬里門修士,同樣站出來開口道:

“萬里門,狄真。”

“與兩位道兄一樣,卻要告知真人,修家修仲琳與孽宗諸葛青衣本就是舊識,真人在新月商陽城顯了蹤跡,這二位自有手段知曉,現下正乘著那異寶【七香車】聯袂而來。”

“這二位都不是好對付的,尤其是那諸葛青衣,傳言真人殺了其九世弟子及愛侶練玉樓,為報這血仇,諸葛青衣不顧被多寶真君重傷的道體強煉孽宗秘法,雖道途斷絕,但法力卻因此倍增。”

“真人若不願戰,確該退走。”

先前有人說,陶潛這位道門第一天驕得罪了太多強人。

祖龍社諸修還有些不信。

如今,卻不得不信。

好傢伙!

這一位位,隨便一個都是至少極樂境的積年老怪。

而且還不是尋常極樂境,都是大宗大派,乃至於數千年的古老家族所出。

真動了手,將整個祖龍社屠戮乾淨都不在話下。

這幾人的先後提醒已是足夠駭人,更讓眾人沒料到的是,陳希夷身側那位方寸金猿孫小聖,此刻猛地看向一處方位,一雙金睛異瞳湧動金芒,也不知是看到了什麼,忽然也跟著露出一臉驚歎之色來。

此猿又看向陶潛,半是疑惑半是提醒道:

“好個靈寶道子,卻比我孫小聖還會惹禍哩。”

“距此間尚有幾萬裡之遙,有幾個氣機兇殘的大和尚正往這裡趕來,想必是衝著你來的。”

“乖乖,心光遁法!”

“是大自在寺的禿驢,兄弟你快跑吧,這是要被圍殺了。”

“師兄既說你是個好的,那必定是個好的,這幾個和尚我幫你攔下一個,雖然未必打得過,但糾纏一番不是問題。”

這幾句吐出,祖龍社眾修紛紛露出驚駭苦笑來。

這該如何是好?

鬥法層次,瞬間躍升到他們不論如何都無法企及、插手的地步。

如陳希夷、祁道真、林不覺幾人,本是想開口挽留陶潛,同仇敵愾一起應付。

聽罷這一尊尊強敵的名號後,便都曉得,此乃取死之道。

哪怕是最為果決的申若蘭、施穎瓊這兩位女煞星,也都知道即將到來的這些強者,根本不是她們能對付的。

甚至於,悲禪寺、玄道宗這兩大新月本土大派也照樣扛不住。

當然,這兩宗也不可能為了陶潛一人,一股腦得罪方士、太上魔宗、孽宗、大自在寺、修家等等勢力。

莫說是全部,任一個勢力,若是認真起來都可滅了他們二派。

陶潛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事實上他在不小心洩了底後,就猜到會有這景象發生。

他也頗為乾脆,絲毫不耽擱。

先喚來雲容、小小歲、廉精兒、山九這四個,讓他們先進聖胎袋。

這幾個因了機緣巧合,與七邪宗僅存正脈【素女脈】弟子一同潛入七邪窟,救下一眾師長脈主,算是為七邪宗留下了一支道統。

他們自身,也是個個都得了諸多好處,尤其是山九,滿身的寶光連他自身的野韭綠光都遮掩不住。

幾個小的歡天喜地入了布袋,雲容卻不願。

她風情萬種卻又靈秀天成的狸奴女妖,在虛空中邁著妖嬈步伐,一躍落入陶潛懷中。

儘管她未發一言,但效果極好。

這一回誰都曉得了。

靈寶宗陶真人,是個有主的。

陶潛不由自主探手抱住雲容溫熱柔軟的身子,面露無奈笑意。

旋即轉身,又對著眾人朗聲大笑道:

“多謝諸位提醒!”

“這些個仇家會來,陶某早有預料,自有手段應付,諸位切莫助我,免得連累祖龍社,讓新月起義無法竟全功,須知此間也有陶某一份功德,浪費不得。”

“陳道友、林道友、祁道友……陶某與諸位一見如故,有幸共同舉事,勉力救得這新月萬民,本想多留些時日與諸位共同議定治省之策,多立些功業,如今卻是來不及了。”

“不過也無妨,山高水長,天涯未遠,必有再見之日。”

“諸位再會!”

“陶潛去也!”

說話間,陶潛再不避諱,抬手便喚出幾個星吒童子來。

這已經算有些標誌性的域外天魔一現,崩解星屑,裹卷陶潛就要遁走。

可也就在此時,那忍耐許久的妖神五女,終於從妖神處得了旨意,齊齊尖聲喊道:

“不許走!”

“小賊廝,給我留下。”

陰素素之音,最是迫切。

她五人身後的氤氳豁口,也突兀開始撐大到極限,讓場中所有人都心驚不已的妖氣溢位,更有甚者直接開始異化。

“妖神將臨?”

眾修紛紛驚詫。

陳希夷、林不覺幾人更忍不住,直接就要對五女出手。

若此時妖神降臨過來,不論是分身還是投影,殺不了陶潛,至少能拖延一二,這對於陶潛是致命的。

好在這一刻,陶潛耳中忽然傳來袁公指點道:

“好徒兒,對著妖神頌一遍大梵隱語無量音。”

陶潛依言開口,道音響徹。

很是詭異的一幕,突兀發生。

那驟然撐開要降來妖神投影的豁口,猛地凝滯。

震顫幾下,七彩氤氳的磅礴妖氣竟縮了回去。

這變故讓五位公主也都陷入呆滯,不知曉父親緣何如此?數息前不是降了旨意說要來一尊分身留下這小賊麼?

直至那遁走的小賊廝,最後留下的一聲聲大笑響徹,這疑惑頓解。

“哈哈哈!”

“吾師有言,妖神閣下若改不了色厲內荏,畏首畏尾的毛病,不論再生多少個女兒,也都無法踏足劫仙之境。”

“一線距離就是一線距離,偽仙,終究不是仙。”

丟下這麼一句對於妖神而言,極具侮辱的忠告後。

靈寶真傳,號“道門第一天驕”的陶大真人,徑直化作一道星光,在大地震顫遙送中,倏忽遁走,消失無蹤。

祖龍社眾修乃至於陰素素五女,都無需思量,直接就猜出妖神最後退縮的原因。

想是陶潛頌了靈寶無量音,將自家真大腿靠山【靈寶天尊】搬了出來,即便天尊不曾,也不可能降臨,依舊嚇得妖神退縮,不願再插手。

一時間,陰素素這五位妖神公主,同時感受到了一道道蘊著鄙夷的目光投射過來。

儘管妖神是接近劫仙的大能,但被冠上一個“膽小”的帽子後,不妨礙眾修鄙視之。

好在這個時候,那幾個怪修又是開口,卻是替妖神辯解道:

“此雖是妖神前輩的心境破綻,卻也是他的長生之道,傳聞妖神之壽已過兩千之數,與他同輩的那些大能強者,早已殞在了諸多災禍之中。”

“妖神前輩選擇無錯,靈寶天尊雖不可能降世,但陶真人之名必已被天尊記掛,誰若是殺了他,恐怕不止要面對多寶真君的算計,便是天尊,也可能降下天罰來,誰願承受?誰能承受?”

“妖神前輩不似孽宗、大自在寺、修家這些背後有劫仙乃至於……無有靠山,自不敢妄動,遭威嚇選擇明哲保身,也屬正常。”

聽到前兩句,五女還有些欣慰。

第三句,卻又讓她們難受了。

顯然是沒想到,有朝一日,堂堂妖神也會被嫌棄沒有根腳?

……

陶潛一念遁出數千裡,自是不曉得因他之故,讓妖神都遭了嘲笑。

此刻他面上頗多不捨之色,那幾句臨別之語他沒說謊。

新月起義功成,尚有許多事沒做。

若無不可抗力的外力,陶潛更願意留下來,與陳希夷、林不覺等人繼續做事。

所謂度人度己,他已明悟本心,不再優柔寡斷。

儘管從明面上來看,祖龍社的“新月起義”,影響力和聲名,無法與魔都事變、陽燧首義相比。

但陶潛很清楚,此次起事意義非凡。

他甚至有一種預兆:此事,說不得會成為一場標誌性事件,將是某種變革的轉折點。

當然,現下他是參與不得了。

一堆一堆的仇家來尋,哪一個他都打不過,自是要逃。

若是先前,陶潛還只能簡單粗暴的,用星吒童子的遁法來逃。

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遁光尚在天穹上,陶潛接連施出諸多手段來。

先是取出【金霞令】,傳訊過去,讓師尊幫幫手,遮掩命數,顛倒天機。

繼而自己也加一重保險,用出那秘魔顛倒法。

仍不夠,又用那慣常手段,喚來更多替身魔、幻象魔之類,各拽著陶潛分離出的一縷氣機,往四面八方遁逃。

障眼法用完,陶潛又陰險一笑。

這回,則是取出新得至寶,九州十二器之一的【禹鼎】。

“若未得此寶,我要在這麼多強敵環伺下逃走的確無比費勁。”

“現在嘛!”

“天底下,誰能尋著我?”

話音落下,陶潛一躍飛入鼎中。

混沌小天地,清濁二氣,同時翻覆湧來。

只一瞬,陶大真人身上的天機也好,命數也罷,皆被這本就感應人道氣運而生,可鎮天地,可煉萬邪的寶物遮掩的乾乾淨淨。

臨近新月省周遭,乃至於已經是省內地界。

方士二怪!

大自在寺高僧!

元魔真君凌媧!

修仲琳與諸葛青衣!

這一尊尊強者,同時發出惱怒不已的驚咦來。

便是遠在蓬萊海,金霞島上的多寶真君,那正晃盪著的兩條大毛腿忽然一頓,驚訝聲響起道:“這個狗屎運的小子,又得了什麼好寶貝,連我的演天術都能暫時擋回來,了不得啊。”

被眾多強者唸叨著的陶潛,躍入禹鼎後,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尋一處僻靜靈地。

他初入洞玄境,急需閉關消化收穫,清點好處。

正動念要推演何處適合時,忽然腦海中,浮現出三個地界來。

入祖龍社收穫之一:他知曉了九蟾宗其中三顆的下落。

其中一顆,就在新月臨省,天南大省之內。

說來也是正巧,陶潛掐指一算,那喚作“仙鶴山”的地方就在數百里之外。

山中有一座道觀,名五通觀,觀主自號五通真人,修的是正宗道門典籍大冊,實則煉得是邪法,麾下三百弟子,皆是妖魔鬼怪化成的人身。

作惡多端,造孽無數,合該遭劫,丟命失寶。

“五通觀,五通真人。”

“嘿嘿,你的劫數來了。”

鼎中話音落下,禹鼎立刻化作一道隱晦寶光,徑直往不遠處的仙鶴山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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