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界中有一常識:大派弟子,可碾壓散修之流。

然而這般事,也不是沒有例外。

有個別散修只是表面如此,背地裡實則可能是福緣深厚,來歷恐怖,有不少大派弟子都吃過此類大虧。

此時在楊庭堅、謝靈竹、李茯苓、鍾紫陽四人眼中,眼前這個喚作“林孺牛”的散修,便是這般存在。

尋常散修能得到祖神異寶【穀神簋】的認可?

尋常散修能說出死前拉一位洞玄境修士當墊背這般狂妄之語?

之所以四方人馬入城後,沒有第一時間動手奪寶。

除了互相制約這個因素外,更重要的原因,便在於場中竟是無一人有把握,從眼前這個像是一位老農,又像是個讀書人的古怪修士手中,將那寶貝給搶過來。

萬一沒搶到手,反倒是惡了對方,該如何是好。

好在陶潛也是個善解人意的,直接就給了臺階。

他那一番話的含義很清晰,誰能解決二十萬民的安頓問題,誰就有可能既得了這人,也得了那寶貝。

安置好二十萬人!

這難題,如果是給散修,或是普通修行門派的弟子長老之流,絕計沒有任何辦法。

屠戮二十萬人他們可能做得到,但要妥善收走,安置,卻是極難極難。

然而場中四位,個個都是年輕一輩的天驕人物,完全不輸他靈寶宗十八位真傳弟子,聞言後都是眼眸亮起,先後開口應承下來。

這一遭最先說話的,仍是那大自在寺佛子之一的楊庭堅。

只見得他一臉笑意自懷中取出個鐵缽來,屈指一彈,佛咒立顯,金燦燦佛光洶湧而出,隱約之間,眾人都瞧得那佛光深處,似有著一個小型佛國,內裡有數百和尚,數百比丘尼,皆是寶相莊嚴,吟誦著佛家經文。

“林道友不必犯難,此事我楊庭堅接了。”

“此寶名為【維摩缽】,乃是我大自在寺的寶物,內裡有小自在須彌芥子佛法禁,更常駐有數百沙彌,數百比丘尼,頌唸佛法,構建佛國。”

“只消在下施法,二十萬民可入缽中,再隨我去往古豫省安家便是,洗心府如今也快要掌控全省,尋一座空城,卻是不難。”

楊庭堅說完,不待陶潛回答,便要施法收人。

誰料一側謝靈竹閃身阻攔,而後取出一件好似由琉璃鐫刻而成,其上有四海生靈的玉瓶。

“慢來慢來!”

“楊師弟手中之佛缽我也聽過,卻是好寶貝,然那缽也有個副作用,任何生靈只要在裡面待上一段時日,必要被其中的佛法感化,不顧一切投入佛門去。”

“我佛慈悲,卻不願強迫人入教,楊道友這般做實在是不好。”

“此番便由我來吧,我手中乃是謝家的【四海琉璃瓶】,可裝四海之水,內中亦有浮島,可容納百萬民,極是合適。”

聽得這幾句,陶潛不由自主看向自家靈機師姐的親姐姐。

好傢伙!

容貌極美,面若銀盤,看似是個實誠女修。

誰料,戰鬥力這般強?

一番話直接揭了楊庭堅手中佛寶的代價底細,只差明說楊庭堅是個“虛偽小人”了。

這樣看來,雖說謝靈竹在觀音寺兼修佛法,但還是自認為是謝家之人多一些,也或者是觀音寺和大自在寺,其實也有些爭端摩擦。

果然聽謝靈竹說完,楊庭堅一張濃黃醜臉立刻變化。

眸中,怒火閃過。

手中佛寶鐵缽立刻飛出,只聽得“當”的一聲,竟是將那四海琉璃瓶給攔住了。

二寶相撞,膏人城內立刻有了大動靜。

“聽聞謝師姐曾在觀音寺潛修,得授極高深的佛法。”

“如今言語之中,好似對我沙門頗為不滿。”

“怎的,你能修佛法,見不得這受盡磨難的二十萬趕月城民也修?”

楊庭堅生得醜,口舌功夫卻不差,張口便又將謝靈竹擠兌到牆角去了。

“楊師弟著相了,佛度有緣人,卻不是強度世上所有人。楊師弟這般行徑,倒是怪不得大自在寺的高僧們沒強要你迴轉寺中,想是知曉你六根未淨,五蘊不空,仍需在凡塵歷練。”

“謝師姐好一張利嘴,庭堅雖還未入洞玄,或許不是師姐對手,然師姐平白辱我,庭堅不得不向師姐討教討教觀音佛法了。”

“早該如此!我也領教領教你大自在寺的法門如何。”

“善!”

三言兩語間,這兩位分別來自大自在寺、觀音寺的年輕天驕,竟是各持著那異寶,開始鬥法起來。

趁著這兩人爭鬥時,那容貌周正,揹著劍匣而來的李茯苓閃現過來。

自懷中取出一面小幡,搖晃一二,只見得星芒閃爍,一面巨大旗幡驟然出現。

幡面上,繡有周天星斗。

任何人看過去,倏忽間都會感覺天旋地轉,繁星湧動。

“道友所愁之事卻不難解,此寶名為【天魁星幡】,內裡有三百六十五道星魁大禁,於虛空中闢出了一個星魁秘境,可拿來困人,此時亦可救人。”

“二十萬民雖多了些,卻也不妨事,以我之遁速,可在一日內將他們送入幽遼省,那本就是一肥沃豐饒之地,此時也正百廢待興,這二十萬民,必可在其中安居樂業,道友隨我一起前往,可親眼驗證。”

說話間,李茯苓抬手就要搖幡,收人。

可也在此時,他面前出現一張笑嘻嘻的大鼻子臉,卻是太上道真傳,鍾紫陽。

論及修為境界,神通手段,以及師門來歷。

他說第二,其餘三人也不敢認第一。

鍾紫陽始終沒出手,此刻終於忍不住。

這位太上真傳也無愧於名頭,下手又準又狠。

先是一手抓住李茯苓,不讓他搖幡,笑嘻嘻給出一個非常蹩腳,但又讓人無法反駁的理由道:

“李道友慢來,你這星幡的確是不同凡響,但被你搖幡收進去的人卻要遭一回天旋地轉,身魂分離的罪。”

“這二十萬民正吃著飯,被你這一搖,豈不是連膽汁都要吐出來,白白浪費了林道友辛苦煉出來的五穀之精。”

“不若,瞧我的。”

話音未落,就見鍾紫陽另外一手探入懷中,取出個皺巴巴的布團。

隨後直接抖開,只見這布糰子須臾展開,竟是瞬息將整座趕月城都包裹了進去,一尊尊黃巾力士跳躍而出,開始頌念道經,言說好處,誘使那二十萬民往那布團中的小世界走去。

此時,鍾紫陽的話才姍姍來遲道:

“比不得諸位道友,我這寶貝喚作【小乾坤圖】,出門離宗時,師長給我護身用的,除了裝人並無他用。”

“內有乾坤小天地,一城可裝得,十城也可裝得,這二十萬民在其中斷不會感覺逼仄,也不必投我道門,更無須受海嘯風雨,也不必吐了腹中食糧。”

聽到這最後一句。

陶潛默默無言,假裝著要去維護秩序,避開了戰場。

果然,另外三人原本還在各自糾纏。

聽到這極拉仇恨的話,同時扭頭看過來。

太上道的牛鼻子,說大話,一踩三,不當人子。

“鍾道友好手段,正要領教太上真傳秘法。”

“靈竹亦是這般想。”

“加我李茯苓一個。”

三人剛喊完,就見鍾紫陽那大鼻子抖了幾下。

而後,哈哈大笑道:“大自在寺、觀音寺、星魁宗,皆是修行大派,神通玄妙,法術通神……然汝等之法,皆為小法,如何能敵我太上大法?”

這話一出,陶潛頓時加速。

這已經不算是拉仇恨了,而是赤裸裸的嘲諷。

換了誰,也沒法忍。

何況其餘三位,哪一個不是心高氣傲之輩。

只聽三聲怒喝,三道身影同時圍殺過來。

……

要讓三位都有著極大來頭的天驕修士,圍攻另一人,本是極難之事。

但換了鍾紫陽,倒是輕易成了。

一則他是修行界公認的最強宗門太上道的真傳。

二則他極會拉仇恨,陰陽怪氣,立刻激得三人動手。

陶潛,也就是林孺牛。

一邊感嘆,一邊往地面人群中落去。

“果然不能小覷天下修士,師尊先前哄我,說什麼道門第一天驕。”

“原以為我身懷佛禽舍利、聖胎袋、九蟾珠三件寶貝,就算並不是真的第一,排個前三前五,或許有些可能?”

“誰想到我還沒去幾處地界呢,主動投來這裡的四位,哪一個我都沒把握輕易勝之啊。”

“維摩缽、四海琉璃瓶、天魁星幡、小乾坤圖……這四寶,也都不輸我那三寶。”

“真個廝殺起來,楊庭堅和謝靈竹好對付些,李茯苓棘手一點,鍾紫陽……並無把握。”

評估完畢,陶潛已是落定人群中,與二十萬城民一起,看著天穹上四位天驕鬥法。

這一幕會發生。

陶潛其實並不意外,雖然這四位都是正道天驕,不會如同妖魔邪修那樣,一言不合就瘋狂廝殺。

但四人目的,皆是一個。

那就是將他林孺牛以及手中的祖神異寶,一起帶走,不說他這馬甲透露出來的戰力,只說那能養育萬民的穀神簋,任何一個有志於逐鹿天下,再次統治七十二省的勢力,只要知曉就不可能錯過。

只是人與寶,都只有一個,註定便要有爭端。

那些言語,不過是藉口罷了。

陶潛不管這些,完全入戲,扮演著“林孺牛”,瞧著上方極為精彩的鬥法方面。

他自己看不過癮,還藉著袖袍遮掩聖胎袋的方便,讓雲容和幾個小的也一起觀戰。

袁公,負責解說。

只是沒想到,袁公剛看第一眼,直接就下了定論,同時還給了陶潛一個警告。

“無甚可瞧的,太上道那小子必定不是普通真傳,又已修至洞玄境,若不是生死廝殺,只是神通鬥法的話,另外三人便是捆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

“也就是那個修了少清劍術的小子,有些威脅。”

“你小子也莫要得意忘形,旁人你小瞧一二沒什麼,以我秘魔宗萬化術之妙,不虞擔心被識破。”

“可太上道卻不一樣了,他若是修成了【太清法眼】,還真能看穿你的變化。”

“你也別以為太上道的修士都是老實的,且告訴你,裡面有些個,心眼比多寶還要髒一些……若那小子早早便瞧出你的變化,只故意和你演戲,時機一到,直接坑了你,嘿嘿,那可就好玩了。”

觀察過鍾紫陽幾次後,陶潛其實也生了警惕。

如今聽過袁公指點,心底不由盤算道:

“我本就樂見鍾紫陽鬥法能勝,安頓好二十萬民,也可隨他走一趟,去見見被元始宗認定最有希望奪得天下的第一潛龍嬴青帝。”

“緣由也簡單,那九州十二器之二的【禹鼎】所在之地,乃是北地新月省都城,商陽城。”

“人冊備載有記,贏青帝及麾下一幫人,正密謀在‘商陽城’中發動起義,將新月省奪取過來。”

“去之前,還是得想個辦法,在鍾紫陽身上摸一把,觸發些志述來……萬一真個被這太上真傳給坑了,可就要丟大臉了。”

陶潛這想法落定時。

那天穹之上,似乎就是為了印證袁公所說。

四人糾纏片刻後,鍾紫陽忽然猛地一揮袖袍,也不知是何種神通,只見沛然法力爆發,以他道軀為核心,周遭風暴洶湧,陰陽亂翻,隨著金芒閃爍,數百黃巾力士被召喚出,強行將三人驅離。

鍾紫陽則從腰間解下一個玲玲黃葫蘆,拔了塞,朝著三人傾倒。

只見那葫蘆口內,細若牛毛的白芒達千數萬數,潮水般湧出。

任何人只看一眼便會覺得魂魄刺痛,體內好似也將多出無數根細針,瘋狂遊動穿刺,須臾便將你身軀攪成肉糜,連帶著也享受一番最可怕之酷刑。

楊庭堅、謝靈竹、李茯苓三人都是擅廝殺的修士,一瞧這景象,頓感不好。

極有默契的,各分一路,打算先行繞開,再合而擊之。

可誰料到?

那些白茫細針,速度更快,瞬息追上三人,先一步合圍。

頃刻間,整個天穹,都變作白色。

三人被十幾萬的細針形成的某種陣勢,包裹鎮壓,竟是不敢再有異動。

即便是修了少清劍術的李茯苓,此刻也是面露無奈。

他體內劍意再洶湧,卻也敵不過生死危機。

他有預兆:若他拼命,的確能放出恐怖劍意,破開陣勢,斬鍾紫陽一劍。

只是這般做,代價極高昂。

他這法身,必將被毀。

下一刻,來自鍾紫陽的勸告驗證了這預感。

“三位道友,莫要亂動。”

“這些細針喚作【白眉微塵針】,每一根皆是貧道心血所煉,既可拿來救人,亦可殺人。”

“攏共十六萬九千八百七十二針,在我神魂心念控制之下,可須臾布成一個粗淺的【太清兩儀微塵陣】。”

“極樂境以下,陷入我這陣法,生死便由得我。”

“三位都是得道真修,想來能瞧出底細,不必我真個動手。”

“此番鬥法,便算我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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