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會都是我造的孽吧?”

陶潛看著那即將淹沒秘境的黃泉,同樣也是怔住。

先前梁秋、阿儂和劉憫農幾位道友的倒黴事,大機率或許是受了他身上災氣連累。

可如今這般震撼動靜,陶潛哪裡敢認?

聽餘延世這幾句,放出這黃泉大江的分明就是那聲名赫赫【大荒三仙】之一的天江仙。

要知道,那可是一尊極樂境修士啊。

這般強者原本一次尋常閉關,卻因為他陶大真人出現在此地,而忽然失控?

此時此刻,陶潛只覺顱腦轟鳴。

“我這還沒加入救國會呢,先將這潛力巨大,志向是救國救民的組織給禍禍了?”

“這如何能行?”

“不管是不是我造的孽,且先阻一阻。”

急切意念翻騰過去,陶潛立刻便打算竭盡全力出手。

只要不計較身份暴露,以他如今手段,如佛禽舍利、聖胎袋、九蟾珠全出的狀況下,要阻一阻那黃泉大江,卻是有不小可能成功。

現下的萬民秘境,已無了一開始的井井有條。

那些個瘋狂又冷靜的修士,瞧著那洶湧黃泉,都是一臉驚慌失措。

毫無疑問,這秘境若是遭這黃泉淹上一淹。

諸多基業必是要一朝喪盡,絕無幸理。

許多修士在驚慌過後,紛紛都是跳腳大罵起來,縱然對方秘境庇護者之一,是大名鼎鼎的天江仙。

見此一幕,陶潛更不好耽擱。

可就在他愧疚不已,打算先用九蟾珠將那黃泉收走時。

忽然這一刻,懷中袁公的聲音鑽入耳中。

“莫要妄動,那小輩只是一時失控,馬上便可恢復。”

“你如今才什麼修為,怎麼可能惹得一尊極樂修士異化墮落?更何況這小輩根腳來歷非比尋常,只是你的出現的確礙著他了,待他恢復過來,說不得要找你麻煩。”

“咦?好快,他來了。”

幾乎就在袁公話音落下的剎那。

萬民秘境,倏然天光大亮,那條足以淹沒一切的黃泉大江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眨眼竟是收了回去。

在諸多修士慶祝歡呼聲音中,那侵染天地的枯黃輝芒盡收一處。

正是陶潛幾人身前,就見得黃光一閃,面前立刻多了一人。

卻是位身量極高極魁梧,著玄黃法袍,頭戴鐵冠的中年修士,其人面白,蓄有鬍鬚,眸如燦星,極是威嚴。

若去瞧他,必可隱隱見得萬里波濤,銀光滾滾,好似天河涌來,江海倒懸一般。

此人現身,救國會幾人立刻恭敬行禮。

“師叔!”

“李前輩!”

誰料這位天江仙前輩,卻是看也不看其餘人,目光直接落在陶潛身上。

對視第一眼,陶潛便知曉這位極樂境前輩已看穿自己的些許底細。

有秘魔萬化術的遮掩,或許不可能全被瞧了去,但至少身上的“災氣劫氣”,應是被其所知了。

下一刻自這位前輩口中吐出的話,也驗證了這一點。

畢竟是極樂境修士,不需開口詢問,只場中掃得一眼便知曉是何種狀況。

“此子不得入救國會!”

“啊?”

果然,天江仙一說完,頓時餘延世、施穎瓊幾人都是驚呼,齊齊露出無法理解之色。

餘延世知曉天人感應訣不會出錯,加上他自忖眼力毒辣,認定陶潛這位遮掩了身份面目的道友,神通手段都是非比尋常。

這等人物,拉入救國會,大有好處。

顛覆世道的鼎革大事,正需要拉攏一切能拉攏的戰友才是。

是以聞言後,餘延世立刻就問道:

“師叔,可有緣由?金鱗道友已經由我【天人感應訣】的驗證,非但與我是志同道合之人。且在救世一事上已先我等一步,得了人道氣運承認,至少已拯救過數千萬人之性命。”

“這般道德真修,如何入不得救國會?”

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麼的天江仙,聽得餘延世這幾句,面色一動,當著幾人的面便抬手掐算起來。

陶潛則是眸光閃了閃,心道:夭壽,身份根腳這是要暴露了?

雖然猜測自己即便真暴露了“靈寶真傳弟子”這來歷,眼前這位天江仙前輩估計也不會有什麼為難。

但念及剛剛的變故,陶潛完全驗證了自家便宜師尊所說。

“苦也,真個成了災星!”

心頭騰起這念,隨後陶潛露出苦笑,先一步開口。

“前輩說得沒錯,在下的確不能加入救國會。”

“至少現在,加入不得。”

“我身上有些災劫隱患,卻是會連累旁人,適才一眾道友實驗失敗,以及天江仙前輩莫名的失控,恐怕便是因了此……我若入了救國會,少不得會連累幾位道友以及這組織,之前我也不知有這般嚴重,現在看來,我還是孤身一人為好。”

陶潛這幾句吐出,立刻餘延世幾人面上都浮現出了驚色。

施穎瓊此女,似是想起什麼,反過來問道:

“我聽說域外有一神靈喚作【災星】,時常過境長生天朝顯聖,會投下一些功法書冊還有法寶異物之類,一旦修了煉了,雖得異力,卻也會給周遭帶來災劫,莫非道友所修便是災星傳承?”

這兩句,卻是又讓陶潛長見識了。

壽星他倒是見過,還撿了人家一百八十顆壽星桃種。

沒想到壽星外,又來個災星。

陶潛不記得自己感嘆多少次了,這世界的確是比他想象的要廣袤太多太多。

嘆歸嘆,陶潛卻不願真的背上個災星修士的名頭,正欲開口否認時。

忽然那掐算完畢的天江仙,向著陶潛投來一道意味深長的目光。

隨後便見這老前輩笑著擺擺手,屈指一彈,一道靈光落入陶潛懷中。

“莫要多言,小友來歷我已知悉些,的確如延世所說,與救國會諸人志向相同。”

“不過現下的確不可一道廝混,小友自去度了災劫再說。”

“若要相召,以那【大荒令】聯絡便是。”

“且去且去!”

話音落下,只見這位大荒三仙之一的老前輩袖袍一揮,竟是直接將陶潛送離了這萬民秘境。

……

仙霞坊外,陶潛懷抱雲容,站在人潮內,似乎剛剛所見所聞都是幻夢。

領著幾個小的,孤身入世度劫,好不容易遇了個靠譜的組織,這就被人禮送了出來。

唯一的收穫,是手中捏著的一枚石制令牌。

很是古老斑駁,中間鐫刻著一個“荒”字,隱隱有荒古又威嚴的氣息溢位。

迸發出的志述,極是簡單。

【大荒令:大荒三仙一脈信物,以此物,可與三尊極樂散修任一位聯絡上。】

顯然,陶潛雖被送出,但禮遇卻不低。

須知這可是能與三位極樂境修士溝通的異物,尋常修士不可能得到。

“那位姓李的天江仙前輩,應是已經猜到了我靈寶宗修士的來歷。”

“所以才給了這牌符,靈寶宗面子還是大。”

陶潛心底這般嘀咕。

明面上,卻是一臉愁苦的吐槽道:“雲容姐姐,我這是被人嫌棄了啊。”

說話間,這廝還不忘擼著雲容柔軟又毛茸茸的身子。

雲容被擼得極是舒服,眯著那妖異綠瞳哼唧著,卻也不理這好弟弟。

連日來的廝磨親近,雲容早已知悉陶潛這位有緣人的心性。

主意極正,無需安慰。

莫看他一臉裝相,恐怕心底已經開始盤算起來了。

事實,還真是如此。

得那位天江仙一提醒,陶潛立刻想起自己魔都一行的真正目的。

度劫!

蛻凡!

“我初入魔都時,便生了長耳駢齒,此是災劫異狀。”

“以無量度劫法的玄妙,只消我度一次真劫數,就可消了這些異狀,同時我的道行法力也將有所增長。”

“這幾日來,我接連過了藥王廟坊市、金府兩大麻煩,按理說這兩樁都算不小災劫才對,可這異狀未消,說明兩樁麻煩都不夠格。這該如何是好?總不能我主動去撞災再消災吧,那是南粵時的莽撞陶潛才會做的事。”

“魔都境內最大災劫毫無疑問是那九皇子朱啟,不管這廝醞釀著什麼,涉及勢力都不是一個兩個,我如今也算是個能打的了,可在不知底細的狀況下摻和進去,那必是個身死道消的結局,真度了這劫,說不定都讓我直接晉入蛻凡境。”

“這麼看來,能讓我身上異狀消弭的第一劫,應當有著恰到好處的難度,恐怕是要落到那練玉樓身上了。”

“只是這位孽宗真傳,現下估計正忙著與那九皇子朱啟,以及那位西京王蕭沉舟糾纏著孽緣,牽了一道孽氣在我身上,也不知何時能想起我來?”

陶潛腦海剛閃過這念,很快便覺不對。

聽起來,他陶大真人成了個怨婦般,等著練玉樓上門找他。

誰能想到是這位靈寶真傳,暗中夥同了玉環山一脈的狸奴女妖,設好了陷阱,打算用【昊天寶鑑】這等至寶,將來頭巨大,神通恐怖的練玉樓坑殺。

“先回轉別府吧,張百歲這軍閥二代好歹是個引劫者,說不定從他身上能有些收穫。”

“那‘十日之期’還剩不少,勞什子珍寶大會也差些日子,接下來必有大變故,早點弄清楚後面的陰謀,我這度劫者才好搞事情啊……”

陶潛正自嘀咕,同時想著要不要坑一坑那張百歲時。

忽然,他似是感知到了什麼,眉頭驀地皺起。

魔都境內已有大量修士妖魔異類,只是礙於魔都固有的秩序,平素時都是遮掩著氣機,與凡俗人族混居。

但此刻,陶潛察覺到大量修行者的躁動。

而且源頭以及流淌的方位,赫然便是張府。

“嗯?”

陶潛立刻施法,快速向著張府挪移。

同時,掐個魔印又是將一頭耳魔喚了來。

隨著陶潛顯出六耳、八耳之象,方圓十幾裡內修士妖魔發出的聲音,盡數湧入耳中。

剎那,陶潛只覺有許多人在自己耳邊聒噪。

“快,快去瞧熱鬧,又有鬥法鬥劍之景可瞧了。”

“哪裡哪裡?藥王廟坊市還是萬魔坊市,還是九皇子府邸?”

“都在想什麼呢?九皇子如今近乎瘋癲暴虐,那西京王蕭沉舟也算是一方大勢力了,遭他報復在一日間就被打廢,誰還敢去觸那朱啟的黴頭,想死了不成?是張府,看,那裡有結界在張開,已經開戰了。”

“張府?哪個張府?”

“是古秦省大都督張九燈在魔都的府邸,此人背後一大堆旁門左道支援,這軍閥似與九皇子有合作,巴巴的將獨子張百歲送來當質子,當爹的雖然是個荒唐軍閥,但本事、運道都非比尋常,可張百歲這個嫩雛兒,卻是個廢物,今日與人在大舞廳爭風吃醋,踢到鐵板了。”

“他惹上的是【六道宗】的鬼修,據說是那食人鬼魔李青盤的獨子,與張百歲起了衝突,竟被張百歲命令身邊護衛將其打了個魂飛魄散,也是慘,你說這大白日的,那李青盤之子一個鬼修出來瞎晃盪作甚,遭殃了吧。”

“都說北邙山風水好,看也不見得,那食人鬼魔李青盤帶著一群鬼修進入魔都時,被那大荒三仙之一的天江仙撞上,若不是太上魔宗的人插手,只怕要全軍覆沒……即便如此李青盤也被廢了大半修為,如今又死了兒子,倒黴催的,怕是也瘋魔了吧。”

“快進結界去,李青盤再廢也是個洞玄,殺一個張百歲毫無難度,那些個天仙道的修士根本不是對手,最多殺完逃回北邙山,張九燈奈何不了六道宗。”

……

當這些聲音落下時,陶潛也已迴歸張府區域。

原本此地繁華,該是人流如織的場景。

可此時,天色突兀黯淡下來,赤日轉為紅月,遮天蔽日的漆黑鬼氣倏忽掃過以張府為核心的數條街道,內裡所有凡人瞬息倒地。

趕來看熱鬧的一眾修士妖魔瞧得分明,鬼氣熄了諸多凡人肩頭心火,這一遭若沒有被惡鬼厲鬼吃了,醒來後也要大病一場。

許是那“食人鬼魔李青盤”報仇心切,此時施法,籠了此地,迷暈凡人後,放出來的諸多惡鬼,並未去吃凡人,而是乘著那團團鬼霧、黑雲,好似地府百鬼過境般,朝著那同樣起了防禦禁法的奢華張府湧去。

陶潛與其餘看熱鬧的人一樣,不去看那幾乎不重樣的惡鬼們,目光直接鎖定此刻顯了某種法相,幾乎聳入雲霄的巨型厲鬼。

這惡鬼,達數十丈高。

身上衣衫襤褸,皮包骨頭,好似乾屍。

滿口獠牙,一雙黑幽幽的眼眶內,極其妖異的碧綠光焰跳動著。

最駭人的卻是他的腹部,彷彿懷胎十月般隆起,那肚臍眼處,卻是個漆黑、無底般的洞,足以將蛻凡以下修士直接凍死的陰風,正伴隨著鬼哭神嚎的動靜,瘋狂吹拂出來。

“好個餓鬼巨魔相!”

“看來那位天江仙前輩沒下狠手,李青盤還能顯出法相,說不得張府上下根本不夠他填飽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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