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將那天王新鳳打架的事和桑葉桑葚兄妹倆懲治鄧麻子的事說了,桑大壯聽得臉色黑沉,蹭蹭冒冷氣。

村子裡的人會在背後編排他們一家,桑大壯知道。

不僅僅是他們老桑家,那些老少娘們的破嘴,誰都會編排,所以他從不在意。

只是沒想到,會冒出這樣的流言,這麼長時間了,他竟一點不知道。

“這些話最開始是誰傳出來的?”

瘦猴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默默退開兩步:“壯哥,我也是那天才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流言,當時就去查了,最開始出現,是前幾年,崔雪那個賤娘們拾輟嫂子給她買表,被你修理過後,氣不過傳出來的。”

那次事可不小,榆枝剛掙了錢,崔雪嫉妒得發狂,剛好才三歲的小桑葉不小心撞了她,她就說手錶被桑葉撞壞了。

話裡話外都說沒關係,不重要,說小孩子不懂事,頑皮一點也是應該的,讓榆枝別怪孩子,一塊表再貴重,也沒他們之間的感情重。

其實就是在給小桑葉上眼藥,讓榆枝賠手錶,順帶挑撥母女關係。她知道榆枝要臉,好強,她這麼說,榆枝必定不會讓她吃虧。當然,那時候的榆枝確實是這樣,被她拿捏得很準。

手錶又不是豆腐和屁做的,撞一下就壞了,再傻的人都不會信。

偏那次榆枝信了,還特別生氣,打了小桑葉。小小的人,哭得震天響,滿眼都是對榆枝的仇視。

榆枝或許沒注意,但桑大壯和旁的人卻看得很清楚,桑葚和桑葉看榆枝的眼神,都帶了冷漠,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兄妹倆對榆枝再也沒了期待。

桑大壯也是因為這樣,才出手狠狠教訓了崔雪一頓,讓崔雪差點毀容,失去清白,所以才會生氣,把一切都怪罪在榆枝身上,編排榆枝。

其實榆枝並不是信了崔雪的話,怪孩子弄壞了表,而是那段時間,兄妹倆鬧騰得厲害,她真是心力交瘁,氣他們不消停才出手教訓的。

瘦猴繼續道:“崔雪那個叫賤人怕咱,村子裡的那些老孃們也怕咱,都背地裡避著咱們的人說,但是他們沒有避著小葚和小葉子,倆孩子為這事可動了不少氣。”

或許這也是倆孩子不喜歡親媽的原因,怕是他們也覺得親媽不乾淨,他們是野種。

瘦猴偷偷瞅著桑大壯的臉色,乖乖,跟吃人的餓狼似得滿眼兇光,默默的又退了兩步。

桑大壯壓下滿心戾氣,眼神幽暗:“去找土狗,弄些好東西。”

瘦猴眼睛亮了亮,隨即又有些遲疑:“壯哥,嫂子那……”

桑大壯想抽菸了,深吸幾口氣才壓下煙癮慾望,沉默良久才道:“沒關係,不讓她知道就是。”

瘦猴有些擔心,怎麼可能不知道,整個古柏大隊,最恨崔雪的就是桑家人,崔雪出事,第一個被懷疑的就是桑大壯。

可瘦猴看著桑大壯陰沉霧霾的臉色,半個字都不敢多說。

榆枝是他的底線,是他的命,崔雪敢給榆枝潑這樣的髒水,桑大壯怎麼可能會忍得住。

“行,壯哥,煙真不要了?這味真不錯。”

桑大壯忍了忍,搖頭。

行吧,瘦猴揣著煙走了。

桑大壯在水井邊坐了許久,大雪飄飄灑灑的又開始落了。

榆枝站在院門口往外瞅了好幾趟,王新鳳拽著榆枝回灶房,嘴裡罵罵咧咧的罵兒子是個不省心的玩意,去挑水就跟去新挖井似得,大半天都不知道回來。

所以,桑大壯挑著一擔水回來的時候,又享受了一回親孃的愛。

榆枝瞧著心疼,趕緊攔住王新鳳,拽著桑大壯進灶房:“鞋子都溼了,快脫下來烤烤,你是不是傻,這麼冷的天,地上到處都是雪,不知道早點回來。”

桑大壯進門前,那些戾氣都散得一乾二淨,只剩傻氣,聽著榆枝的關心,就嘿嘿傻樂。

王新鳳瞧著心裡寬慰,臉上卻是止不住的嫌棄,自己生的這麼個玩意,真是蠢得有模有樣。

“枝枝,別搭理他,這麼大一坨,凍不死,他那大腳又髒又臭,別把你燻著,乖,你就在一旁烤火。葉子,還不快給你爹打盆水洗洗,味這麼大,待會還吃不吃飯了。”

“小葚,給你蠢貨爹把破棉襖拿過來換,爹蠢蠢一窩,個個都沒點眼力見。老孃這麼大把年紀了,還得給你們這一窩子蠢貨操心,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

老桑家的一窩蠢蛋……

沒毛病,他們都姓桑。

榆枝看得樂不可支,哄著王新鳳別生氣,給她打下手做飯。

小小的灶房,第一次這麼火熱溫馨。

午飯,榆枝也是第一次和大家一起,坐在灶房吃。

以前討厭桑家人不願意坐一起,也嫌棄灶房灰塵油煙重,髒。

復仇那些年,除了恨,就只有孤寂,午夜夢迴時,無數次後悔當初沒能珍惜有家人陪伴的日子。

回來後,自然要一一彌補。

桑大壯王新鳳也很高興,榆枝這幾天的變化,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桑葚桑葉兄妹倆沒什麼感覺,他們打從心底不信榆枝。

吃過飯,榆枝就去休息了,她身體確實弱,上午揮了一頓掃帚,就跟犁了一天的田似得,渾身都疼。

桑大壯在榆枝睡著後,就冒著大雪出去了,不知道做什麼。

桑葚桑葉兄妹倆還在上學,上午請假去接的榆枝,下午得回學校上課。

王新鳳在屋子裡縫縫補補,守著榆枝。

知青點,崔雪在冰冷的炕上悠悠轉醒,已經下午三點多,又冷又餓,臉上還疼,鼻子裡總是鑽進令人作惡的屎臭味。

屋子裡沒有其他人,隔壁宿舍卻傳來說笑聲,崔雪眸子沉了沉,滿臉怒容。

賤人,全都是賤人,她都傷成這樣了,沒人帶她去醫院,沒人幫忙燒炕,不但不幫忙,還走得遠遠的,讓她自生自滅。

好得很,總有一天她要讓這些賤人全都付出代價。

尤其是榆枝,今天的仇不報,她就不姓崔。

拖著疼痛昏沉的腦袋起身,一步步挪出房門。

隔壁的人瞧見她,笑聲戛然而止。

崔雪眸子陰了陰,一步步朝著灶房去。

打了盆水,端回房間,用肥皂一遍一遍的洗臉,肥皂刺激得臉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她也顧不上。

一想到掃帚上的屎,就忍不住連連乾嘔。

連忙跑到灶房又端了一盆水出來漱口。

一番折騰,渾身都溼透了,腦袋越發昏沉,臉上的傷更是紅腫得嚇人,整個人都腫變了形。

崔雪在心裡又將榆枝狠狠的咒罵了一頓,換了身乾爽的衣服,拿上錢票去公社衛生所。

她的臉不能毀。

等崔雪走遠,知青宿舍裡又熱鬧了起來。

“真不要臉,平時清高,看誰都不屑一顧,最後還不是和鄧麻子那樣的垃圾攪合到了一起。”

“還是個地地道道的白眼狼,把榆枝哄得團團轉,一看榆枝要超過她了,就用下作卑鄙手段,心腸真歹毒。”

“什麼叫要超過她了,她有什麼能耐啊,長得一般,學習一般,笨手笨腳,還自命不凡,隨便拉一個人出去都比她強,也就她自己沒有自知之明,自以為高人一等,其實啥也不是。也就榆枝蠢,被這麼個玩意牽著鼻子走。”

“要我說啊,榆枝命還是不錯的,老桑家的人是不怎麼樣,但對她好啊,就憑她這些年的作為,換一個人家看看,指不定一天一頓打,多打兩天就老實了,看她還能不能作起來。哪能如現在,養得白白嫩嫩的,跟城裡小姐似得。”

誰說不是呢,雖然所有人都嫌棄,惋惜,甚至嘲諷榆枝嫁了個惡霸,但心底卻又酸得不行,對榆枝羨慕嫉妒。

她們要是能嫁一個這麼包容的她們的人,哪怕在外面名聲壞些,她們都知足。

肯定不會像榆枝那樣,眼睛被屎糊了,不識好歹。

崔雪走出知青大院,就朝著公社去,路上遇到三三兩兩的村民,總覺得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擰緊眉,扯了圍巾將臉裹起來,走得更快了。

鄧麻子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咧嘴露出大黑牙,一嘴的味往崔雪跟前湊。

“崔知青醒了?身體沒事了吧?我抱著你回知青院的時候,你暈得沉嘞,本來想給你找個赤腳醫生的,但知青院那些人不待見我,不讓我去。”

崔雪加快的步子猛然頓住,兇狠的瞪的鄧麻子:“你說什麼?你抱著我回知青院?”

鄧麻子完全不懼崔雪,嬉皮笑臉特別猥瑣無辜:“是啊,我親自抱著你回去的,繞了整個古柏村,好懸沒給我累死,一路上遇到不少人,一個也不樂意幫忙,我只能一個人,從頭到尾的抱著你回去。”

崔雪呼呼的喘著粗氣,難怪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那麼奇怪。

鄧麻子這個噁心的畜生敢抱她,竟然敢抱她,抬手就朝著鄧麻子甩過去一個耳光:“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自量力,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麼貨色,我也是你這種骯髒貨能碰的?”

鄧麻子防著她呢,眼疾手快接住崔雪的巴掌,還猥瑣的摸了摸。

嬉皮笑臉的湊過去道:“我是個什麼貨色我知道,那你是個什麼貨色你知道嗎?下賤,惡毒,無恥,你還不要臉啊,咱們絕配。”

崔雪嫌惡的一把抽回手,憤怒的瞪著鄧麻子:“你算個什麼東西,敢這麼說我?你信不信我去……”

“嗤……去,你去,順便跟領導好好說說,你是怎麼給人下毒,怎麼哄騙人放過你,又是怎麼對待我這個救命恩人的,去啊,到時候讓大家給我評評理,看看我鄧麻子救人是不是救錯了,以後是不是就不能當活**,做好事了。”

崔雪氣得面目全非的臉青紫交加,恨不得活吞了鄧麻子。

“好,好得很,你給我等著。”

鄧麻子聳聳肩,一點不帶怕的,還挑釁的扯著嗓子喊:“早去早回啊,天黑得早,外面不安全。”

崔雪忍住怒氣沒有回頭,急速衝到衛生所,找醫生拿了藥,剛出來,就被幾個玩水的孩子潑了一臉,棉襖都溼了、

張嘴就要罵,孩子卻一鬨而散,跑得沒了影。

崔雪氣死,忍不住打個哆嗦,扭身去了一條陰暗潮溼的小衚衕,敲響一扇搖搖欲墜的門。

門裡等了許久才出來一個流裡流氣的男人,男人滿臉胡茬,看不清長相,一身破舊夾襖,又髒又臭。

男人看了許久才認出,滿臉青紫交加的怪物是崔雪,嫌棄的撇了撇嘴,都沒了慣常調戲的興致。

靠在搖搖晃晃的大門上,不耐煩問:“你來幹什麼?”

崔雪儘量忽視男人的態度,冷聲道:“你找人去給我將桑大壯的腿打斷了,還有,讓人在郵局守著,一旦通知書下來就截走,別讓人知道。”

男人嗤了一聲,看白痴似得看著崔雪:“你沒毛病吧,是不是被人打傻了,忘記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還來命令老子,老子可沒有不打女人的習慣。”

崔雪差點氣吐血,今天竟然所有人都說她沒看清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她怎麼沒看清,憑什麼都看不起她?她什麼地方比別人差了?她就是時運不濟,等著吧,這些奚落過,貶低過自己的人,她將來一個都不會放過。

忍下憤怒和陰沉,看著男人:“別忘了,我們可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男人不為所動:“你才別忘了,我就是個傳信的,你自己蠢,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別想把我拉下水。”

“桑大壯是什麼人?你讓我去打折他的腿,我有幾條命折騰,你是嫌我命長是不是故意害我?你自己怎麼不去,你找人去也行啊。你要是沒錢找人,就張開腿賣肉,肯定有男人願意為你去送死的,蠢貨。”

聽著男人的汙言穢語,崔雪臉色頓沉:“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

男人嗤了一聲,沒說話。

崔雪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

“不找人打斷桑大壯的腿就算了,去郵局盯著總行吧?別以為真的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榆枝真回到了帝都,你同樣得不到好。”

男人眯了眯眼,沉吟一瞬道:“你不是給她吃了毒包子嗎,她還能考上?”

崔雪不確定,心底慌得厲害:“以防萬一。”

“行吧,”男人沒再拒絕。

崔雪又道:“幫我傳個信回去,就說在GWH給我行個方便。”

男人挑眉笑:“想借GWH的手?你有這個能耐嗎?到時候可別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搭進去了。”

“不用你管,傳信就好,這不就是你的本職工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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