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榆枝讓桑大壯好好的查了查這個耿餘糧。

別說,榆枝沒猜錯,他就是用假幣買走的那批貨物最終獲得的耿家人。

貨物經手人耿慶亮就是耿餘糧的大伯,那個耿餘糧嘴裡,說是喜歡他,要讓他繼承老耿家家產的大伯。

之前耿餘糧跟夏小月自爆過,說是他大伯背後有大靠山。

正好,李甘從其他地方,沒能找到耿慶亮有異常的證據,他倒是自己送上了門。

透過耿餘糧,李甘找到不少突破口,從而找到了耿慶亮隱藏的秘密。

卓家,五十出頭的卓泰和西裝筆挺,三七分的頭髮,梳得油光發亮。

胸口的口袋裡彆著鋼筆,手腕上戴著昂貴的手錶。

一副金絲眼鏡,將他的市儈,襯托得,多了一絲書卷氣息。

平常都是一副隨和模樣,管理銀行,講究和氣生財。

此時卻臉色鐵青,沉步走進卓家祖宅二樓的大書房。

這是卓家老爺子卓升的書房。

卓老爺子是卓家上任家主,將近七十歲的老爺子,頭花花白,滿臉溝壑,一雙眼睛卻仍舊精明。

偌大的書房裡,除了一些時下可見的書報外,就只有暗格裡的一蹲佛像。

卓升衣袖遮擋下的手腕上,還偷偷戴了一串佛珠。

常年一襲青色長衫,和卓泰和的一身精英裝扮比起來,顯得尤為低調,樸實無華。

按照卓家表面的家世來看,卓家往上數四五代,都是開錢莊的,家裡資產豐厚。

在自己的地盤上,老爺子手腕上的佛珠並沒有遮掩起來,而是拿在手上一顆一顆的捻動。

嘴裡還唸唸有詞,應該唸的是佛經。

老爺子信佛。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隱姓埋名的響馬,是殺人如麻的惡人,怕是真得信了他這副佛家做派。

聽到有人敲門,老爺子停下動作,掀起眼皮,輕應一聲:“進。”

卓泰和走進去,抿了抿唇,張口招呼:“爸。”

卓升看過去,語氣不鹹不淡:“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卓泰和臉色沉了沉道:“造紙廠出事了。”

卓升捻動佛珠的動作一頓,隨即又若無其事的繼續:“怎麼了?”

“造一級紙的原材料被人截了。”

卓升捻動佛珠的動作徹底停了下來,疑惑的看著卓泰和:“那不是單正遠負責嗎?”

單正遠,也是響馬名單裡的一員。

比起孟家和左家,單家算不得世家,只能算是個普通的工人家庭。

家裡是做收購原材料再進行批次售賣的小本經營生意的,靠關係在大工廠掛了個名,表面上算是工人,因為有卓家孟家這樣的合作物件,這些年即便做生意,也過得相安無事。

單家主要經營的是造紙的原材料生意,比如竹子,麻這一類的東西。

當然,這只是表面。

私底下,他和卓家孟家,其實是一條船上的人,專門給卓家的造紙廠提供原材料。

卓泰和說的一級紙就是假幣私下稱呼,造紙廠就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工廠,它存在的主要目的,就是造假。

為了避免一家獨大,或是有誰置身事外,造假一事,全都是分工合作的。

卓家管造,單家,就管原材料,孟家也有他應有的分工。

造假用的原材料和其他紙不一樣,用料講究又稀缺,不好弄,被截了之後,卓泰和才會這麼生氣。

卓泰和沉聲回應卓升道:“就是因為單家,這些年日子好過了,心就飄了,慾望膨脹,越發不滿足現狀,小動作不斷。”

“好幾次在原材料上動手腳,給我們帶來不少麻煩。他仗著我們不敢把他怎麼樣,這次更是為了高價,把東西賣給了別人。”

卓泰和很生氣,要是可以,他想親手斃了單正遠那個不知所謂的蠢貨。眼皮子淺得連個婦人都不如。

單正遠的爹善彪還是響馬的時候,單正遠只是個不懂事的五六歲的娃。

等善彪隱姓埋名做起了原材料生意後,單正遠就成了工人家庭的孩子。

從小算不上錦衣玉食,但也衣食無憂。

沒經歷過響馬的腥風血雨,對響馬身份,沒有太多感想,只記得眼下的好日子。

單家一脈單傳,善彪極其溺愛這個兒子,養成了單正遠跋扈,目中無人,自以為是的性子。

善彪死後,單正遠接手了原材料生意。

但他沒有生意頭腦,也沒有老一輩響馬的謹慎和敬畏。

他不懼怕響馬身份曝光,因為他打從心底裡覺得自己不是響馬,響馬的事跟他無關,為此,和其他人不是一條心,合作起來,自然就不會那麼誠心。

甚至嫌棄自己爹愚蠢,手裡拿著把柄,還被人當牛做馬的驅使。

人家吃香喝辣,高高在上,他卻縮頭縮尾,點頭哈腰的當賤民,跟見不得人的老鼠似的。

單正遠在野心和自以為是的驅使下,一頓胡亂操作,被善彪做起來的原材料生意一落千丈,已經沒了開始的輝煌。

覺得自己在生意一道上,有了不少見識後,就開始搞小動作。

什麼以次充好,虛報價格,缺斤少兩,比比皆是。

卓泰和也是怕單正遠狗急跳牆,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揭發和警告。

沒想到他的忍讓,助長了單正遠的氣焰,讓單正遠覺得自己手段高明,沒有人發現他的小動作。

甚至覺得,即便發現了,也不敢把他怎麼樣。

膽子越來越大,這次直接將貨賣給了別人,讓造紙廠開了天窗。

東西造不出來,損失的可不僅僅是錢。

卓泰和氣得要死,暗暗後悔自己的忍讓,來卓升這裡討個準話,準備弄死單正遠。

卓升信佛,卻不是個慈悲之人。

他們過的就是刀口舔血,隨時準備掉腦袋的日子,每一步都小心謹慎,按照規矩,老老實實做事。

誰要是不老實,破壞了規矩,讓大家陷入了危險境地,那是絕對不能原諒的。

為此,卓升也對單正遠起了殺心。

但比起卓泰和的憤怒,他更理智且謹慎:“買家是誰?買原材料做什麼?”

卓泰和壓下怒氣道:“我查過了,買家是白家。白家和孟家有仇,想要到帝都來發展,藉此壯大自己,和孟家對抗。”

“準備開一個造紙廠,他們主要業務是各種禮盒包裝。打聽到單正遠是原材料供應商,且喜歡貪小便宜,好拿捏,就找了過去。”

“我們的原材料被白家截,應屬巧合。主要是單正遠貪財,又想擺脫我們,故意給我們使的絆子。”

卓升又一下一下的捻動起佛珠,平靜且漠然的開口:“讓單正遠消失吧,原材料換個供應商。再確認一下白家是否有不純的目的,沒有問題就不用管。”

“白家和孟家的事,我們不插手。”

一聽可以弄死單正遠了,卓泰和緊蹙的眉頭也鬆開了:“好。”

卓泰和沒有多留,得了準話,就去辦事了。

單家住在普通的家屬樓,單正遠四十出頭,家有小產,過得很是滋潤。

娶了個小十歲的媳婦,生了一個腦子不清楚的兒子,兒子現在十來歲,是他唯一的血脈。

外面養了七八個小情人,沒能給他生下一兒半女。

對於這個傻兒子,單正遠還是很疼愛的。

晚上,單正遠正喝著小酒吃著肉,他的傻大兒突然嗷嗷大哭。

保姆一樣的媳婦趕忙去看。

可這媳婦生得瘦弱,根本控制不住肥頭大耳的傻兒子。

單正遠聽著兒子的哭鬧,又生氣又著急,擱下酒杯,氣呼呼的就衝了過去。

對著媳婦一頓臭罵:“沒用的廢物,這麼點事都做不好,養你還不如養頭豬。”

小媳婦垂著頭,一語不發,這場景,她已經習慣且麻木了。

單正遠也習慣了媳婦的低眉順眼和悶不吭聲。

看兒子渾身屎尿在地上打滾,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還不趕緊去弄些熱水來,你是頭豬嗎,一點眼色都沒有?”

小媳婦看了眼傻兒子,沉默的出去,視線落在飯桌上的酒杯上,微微擰眉。

屋子裡,單正遠剛要去哄傻兒子,突然覺得自己肚子疼得厲害。

那種痛,就跟腸子絞在一起似得,瞬間就要了他半條命。

顧不得傻兒子,揚聲大喊:“丁氏,丁氏,丁氏你死哪去了,還不給老子滾進來?”

丁氏,是單正遠小十歲的媳婦,沒有名字,她父親姓丁,家裡姑娘不值錢,不會給取名字。

饑荒的時候,用三個窩頭,把她賣給了單正遠。

此後,單正遠就用丁氏稱呼她。

丁氏從來不反駁,也不覺得難過,麻木的接受這個稱呼。

單正遠咬牙怒喊,半天卻沒有人應答,肚子越來越痛,渾身被汗浸溼,不由得有些暴躁和恐慌。

旁邊傻兒子還在嗷嗷哭,吵得腦仁疼,他這會一點也生不起慈父心,只覺得糟心極了。

左右上下的鄰居都不待見單正遠,誰讓單正遠平時拽得二五八萬似得,還打媳婦,看不起鄰居。

這會大家即便聽見了他的喊聲,也沒人理會,還幸災樂禍罵活該。

單正遠意識逐漸模糊,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的時候,突然有人進來,扛著他走了,單正遠不知道來人是誰,在被扛上的瞬間,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黃角衚衕,桑家。

今天是雲龔兩家結親的大喜日子,邀請了榆枝一家,他們一家人自然是都要去的。

除了要去上班的桑老爹和包燦,還有李甘三兄弟,其餘人,全都在家收拾,換上新衣服,準備去吃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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