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你建個公用茅廁在這,這不是種菜嘛,建這方便。還有啊,你這個遊廊拱門不好看,你弄成小矮牆,配合四合院,白牆黑瓦才相配。”

“還有你這個小閣樓啊,別建他以前那種,花裡胡哨的不好看,建鐘鼓樓,那個好。”

“你這個炕在帝都不普及,你弄地龍,弄火牆,那個暖和,也不幹燥,就是花費大。”

“種菜這裡可別種樹,尤其是大樹,不但遮陽擋雨擋露水,它的根還搶地搶肥料,得把菜欺負死,可不能種。”

老爺子叭叭的意見一大堆,聽得王新鳳想一巴掌把他拍回家,老桑家的家,關你個野老頭子啥事,廢話忒多。

榆枝倒是一直淺笑著聽,覺得合適的還動手改。

“老爺子可真厲害,連種菜種花這些都懂,謝謝您老的建議了。”

萬戰平一下就嘚瑟,挺起胸口:“那可不,我小時候也是種過地的,以前走南闖北,見識過不少東西。”

王新鳳滋他一臉:“喲喲喲,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就這玩意誰不懂啊,我家枝枝給你臉,誇你兩句,免得你尷尬,你倒是不客氣,一個勁的給自己貼金,臉皮厚得都快能趕上這石桌了。”

萬戰平一張老臉青白青白的,他鐵錚錚一個漢子,不會和娘們耍嘴皮子,氣怒的哼一聲,扭開頭,不和老孃們一般見識。

以前還道桑大壯有個好媽,他收回,就這老孃們,有啥好的,跟桑大壯一樣討厭。

王新鳳癟癟嘴,老東西還敢在她兒媳婦跟前顯能,當她王新鳳死了啊。

榆枝哭笑不得,從包袱裡拿了個窩頭出來。多帶了幾個,準備給桑大壯餓了墊肚子的:“老爺子別生氣,我媽性子耿直,心直口快,沒有壞心思,就是跟您開玩笑呢,吃個窩窩頭,把氣撒了。”

“這窩窩頭是我媽做的,手藝一絕,您要是喜歡,就多吃幾個,別客氣。”

老爺子氣哼哼的拿過窩頭,狠啃一口。

老孃們做的窩頭,小混蛋給他吃過,確實不錯,就是這人實在不咋樣。

老爺子心氣順了些,一張老嘴又開始不得閒:“人家有口糧食,恨不得掰碎了,揉化了,選個良辰吉日,一家子圍坐在一起,好好吃。”

“你們這家子倒好,上好的窩窩頭當零嘴吃,也不怕人瞧見了,給你們記上一筆。”

不管是鄉下還是帝都,糧食都是緊缺貨,真沒人跟他們一樣,拿著窩窩頭吃來玩。

真有人用這事做文章,還真會弄出點什麼來。

老爺子也是好心提醒,這家子手指縫都寬,隨便什麼人都往外送吃食,吃食是隨便能送的嗎?

即便受益那個人是他,他也不贊同。

榆枝明白,不過,他們又不是真蠢,真的心大,更不是真的傻大方。

什麼人能給,什麼人不能給,心裡還是有數的。

“糧食存在的意義就是飽腹,不管什麼時候吃,怎麼吃不重要,只要吃進了肚子裡,就實現了它的價值,其他不重要。”

“不過,謝謝老爺子的好意,我們會注意的。”

老爺子剛要滿意的點頭。

王新鳳一把拽過裝窩頭的包袱,哼聲道:“枝枝,謝他幹啥,老東西,吃都堵不上他那張破嘴,有啥好謝的。嘰嘰歪歪的有本事別吃,又吃又唸叨,給他臉了。”

萬戰平一口窩頭噎嗓子眼,不上不下,差點沒憋死他,剩下半個他吃還是不吃了?

“沒見識的老孃們,你們愛聽不聽。”

王新鳳嗤了一聲:“你有見識,你知道糞坑得挖菜地裡,可真是笑死個人,你去瞅瞅,誰家糞坑挖菜地的?”

“還圖方便,圖方便你把菜種鍋裡啊,不是更方便?老東西不懂裝懂還嘚瑟上了。”

萬戰平對於種地,真是一知半解的半吊子。

至於糞坑挖不挖在菜地裡,也沒什麼硬性規定吧,不就是樂意就行?

不過被王新鳳這麼一數落,還是有些心虛丟臉。

哼哼唧唧不說話,可那一翹一翹的鬍子表示,他真的很生氣。

榆枝笑笑,老爺子也是個彆扭性子。

怕倆老把自己氣出個好歹,榆枝趕緊和稀泥:“沒事,這個以後再說也行,不要緊的,媽和老爺子的法子都可以,以後怎麼高興怎麼就是,不重要啊。”

王新鳳哼了聲:“扭扭捏捏跟個老孃們似得,我可不會跟老孃們計較。”

萬戰平眼睛一瞪,對上王新鳳挑釁的視線,氣惱的扭開頭,跟榆枝道:“你這丫頭啥都好,就是眼神不好,選了這麼個厚臉皮的男人,還有這麼個蠻不講理的婆婆,有得你受的。”

躺槍的桑大壯……幹他什麼事?他今天就沒吭過聲。

榆枝一拍腦門,這官司:“老爺子,我男人婆婆都很好的,對我更好,你只是不瞭解他們。”

萬戰平癟癟嘴,一臉不相信。

榆枝還要說什麼,王新鳳拉過榆枝的手:“枝枝別搭理他,咱自家的事,關他屁事,愛咋說咋說,都不稀得聽。”

榆枝暗暗一嘆,行吧。

不搭理他可不行,老爺子不高興。

“丫頭,別怪老頭子沒提醒你,你男人雖然把房子弄到手了,但能不能守得住可不好說,覬覦這房子的人,你可知道是誰?”

榆枝笑笑:“謝謝老爺子好意,我們知道的,雖然孟家家大業大,權勢大,但我堅信,他大不過法律,萬事都講究個規章制度,不是誰能隻手遮天的。”

“我們雖然是普通百姓,無權無勢,但我們有不畏強權的決心,不懼孟家的打壓。”

萬戰平揚了揚眉:“你這丫頭啊,太想當然了,這世界上的事,可不是黑黑白白這麼簡單。”

榆枝笑道:“雖然不簡單,但也不復雜,老爺子的提醒,我們會記住的,但也不會因為對方強大,就輕言放棄,這事還沒到定論的時候,不著急。”

萬戰平哼了哼,沒再說什麼。

他也看出來了,這家子雖然是從農村來的,但本事還是有的,就衝那一院子的青磚黑瓦,就能窺見一二。

這些東西,可不是能輕易弄到的。

這些東西是桑大壯花了大半弄來帝都的貨,換來的,確實不容易。

老爺子不知道這個,但不管是怎麼弄來的,要弄到手,都得有本事。

且走著看吧,孟家啊,也確實囂張了些。

他不怕孟家,就是不屑和那樣的人家有交集。

冬末的太陽眨眼就沒了,稍稍坐得有些久,榆枝小手小臉凍得雪白,嘴唇都有些發紫,忍不住顫慄了一下。

桑大壯忙脫下衣服給榆枝裹上:“媳婦,咱回去了。”

榆枝也有些受不住了,點頭應好。

老爺子瞧了眼榆枝的臉色,之前桑大壯就說過他媳婦身子弱,才要找離學校近的房子。

現在這麼一瞧,這丫頭的身子,不是一般的弱啊:“丫頭,我瞧著你這身體不行啊,比我這個老頭子還……”

王新鳳突然就炸了,手指頭直接戳老爺子腦門上:“你個老東西給你臉了,你說誰身體不行,誰身體不行了?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我家枝枝身體不知道多好,你這張臭嘴不會說話就閉上,要不然老孃抽掉你大牙。”

萬戰平一臉懵,他說什麼了?

老孃們突然就發瘋,是不是有病?

可他一對上老孃們嘴就慫,鬍子氣呼呼的飄,就是說不出話來。

榆枝連忙拉住王新鳳:“媽,彆氣彆氣,沒事,這事又不是說兩句就真有什麼的,老爺子就是關心我而已,咱不生氣啊。”

王新鳳瞪著老爺子:“老東西一把年紀了也不會說話,這話能隨便說嗎,聽著多晦氣?”

老爺子是真懵,咋就晦氣了?這話他不是經常說嗎?也不是啥孬話啊?

肯定是這老孃們太過小氣。

“是是是,以後咱不聽也不說了就是,沒事啊,媽快看看,咱們還有沒有要添置的,沒有的話,我們就先回去了,剩下的讓大壯去做,早點做好,咱們早點搬過來。”

王新鳳對著老爺子哼了聲,這茬算是揭過了,但這氣沒消呢。

老爺子也氣,無緣無故被罵一頓,他還委屈呢。

桑大壯沒有王新鳳反應大,但心裡也著急,明天得抽時間帶榆枝去醫院看看,聽說帝都大醫院裡,有個醫生醫術不錯。

榆枝真是忙出一腦門的汗,這倆老人家,是不是八字不合?

“大爺,我們得回去了,您也快回家吧,等我們搬過來,咱們再聊。”

萬戰平僵著老臉應了一聲,杵著柺杖回去了,背影瞧著還有些氣鼓鼓的。

榆枝拉上王新鳳也趕緊走,免得老太太氣出好歹。

桑大壯送婆媳倆回去,路上榆枝想自己走走,活動活動,王新鳳和桑大壯就依著她慢慢走。

王新鳳還有點氣沒消,老爺子不在,她就對兒子噴:“桑大壯你個倒黴玩意,倆大昭子是擺設嗎,啥人都往枝枝跟前領,一把年紀了一點眼力見都沒有,淨說晦氣話。”

桑大壯很冤,但是他不敢說。

榆枝笑著抱緊王新鳳的手臂,哭笑不得道:“媽,老爺子人不錯,他還特地提醒我們呢,而且,他啊就是太孤獨了,想找人說說話,那些話也沒啥,我們不往心裡去就好了。”

重要的是,老爺子說的也是實話啊,只是這話榆枝不敢說,要不然老太太得哭給她看。

“我知道您擔心我身體,心疼我呢。您信我,我肯定好好活著,陪著您,好不好?不生氣了啊。”

王新鳳偷偷抹了抹眼睛:“那當然,你還得給媽養老送終呢,媽就你一個兒媳婦,可就指著你呢。”

“是是是,媽放心,我保證。”

王新鳳被哄得心情好了不少,氣也消了。

榆枝才問起桑大壯,老爺子是啥人。

桑大壯道:“具體什麼人沒有查,不過,我從他手上的繭,看出是拿過槍的,神態,動作,和習慣,判定必定接受過正規訓練,應該是從戰場上下來的老英雄。”

“他那腿應該也是戰場上傷的,人品沒問題。他好似一個人住,就喜歡坐黃角樹下發呆,可能就跟枝枝說的那樣,覺得孤單,想找人說話。”

王新鳳癟了癟嘴,桑大壯的爹和爺爺都是戰場上的英雄。

雖然她嘴裡嫌棄自家那個死鬼,但打從心裡覺得驕傲。

知道今天那個老東西也是戰場上下來的,心裡對他就包容了些。

“哼,一家子不孝的東西,把個瘸腿老人扔這一個人生活,也不怕遭報應。”

轉頭拉著榆枝道:“枝枝啊,你可得注意了,這養兒養兒,你把他養大就得了,別什麼都顧著孩子,要多顧顧自己。”

“這人心難測,自己生的也不一定靠得住,人啊還是得靠自己,自己好了,才好,兒孫好了那是兒孫的事,跟我們沒多大關係。”

“養得好還好,就怕養到最後成了白眼狼,來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你得多虧啊。就跟種菜似得,就算你再盡心盡力,施肥澆水,它該歪還得歪,掰不直。所以啊,咱們盡力就行了。”

桑大壯……媽,你親兒子在這呢。

榆枝看了眼無語的桑大壯,笑著點頭:“嗯,我聽媽的,媽聰明,說的話肯定是對的。”

王新鳳挺起胸口:“那可不,媽的話錯不了。所以啊,媽從來不管桑大壯是好是孬,老孃不靠他。”

榆枝豎起大拇指:“媽是最棒的,新時代的獨立女性,婦女同志學習的楷模。”

王新鳳走路都是用飄的。

桑大壯……呵。

回到大雜院,院子裡有種詭異的安靜。

桑大壯將榆枝婆媳倆送到就回黃角衚衕忙活了,家裡有桑葚桑葉,他也不擔心什麼牛鬼蛇神。

榆枝王新鳳進屋,桑葚老神在在的拿著書看,桑葉寫試卷,寫得一頭柔順的齊肩短髮,亂成了雞窩頭。

她們回來,小丫頭也顧不得抬頭打招呼,一臉的苦大仇深,和試卷作鬥爭,看樣子快崩潰了。

桑葉的學習,一直都是做哥哥的桑葚在抓,家裡人都不會插手。

所以即便瞧著桑葉可憐,他們也不會說什麼。

王新鳳把榆枝安頓到炕上,把炕燒得滾燙,才去收拾中午要做的飯菜。

榆枝不敢打擾旁邊的桑葉,小聲問桑葚:“小葚,院子裡出什麼事了?”

桑葚收起書,平靜道:“陶家母子回來了。”

榆枝愣了愣,不知道陶家是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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