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桑大壯把吃飯的傢伙事都置辦齊全了,在院子裡砌了個小灶,弄了鍋碗瓢盆,還去廢品收購站弄了些桌椅板凳回來。

臨時用具,他也沒弄太好,來了帝都後才知道,他那點存款,一點不夠看。

想要給媳婦好生活,等忙完這一段,還得想辦法把攤子鋪開,快點掙錢。

有了鍋碗灶,王新鳳就迫不及待的用上了,在火車上這幾天,都是熱水泡開的吃食,一家人都有些受不住。

國營飯店的東西又貴又不好吃,還是得自己動手。

行李裡翻出臘肉和粉條,虧得陶家人都去了醫院,要不然看著王新鳳從他們之前翻過的包袱裡翻出這些東西,肯定得氣吐血,他們怎麼就沒翻到?

白挨這一頓打,也不能去報公安,主要是他們自己一身的蝨子,最怕跟公家的人打交道。

以前唬別人就說要報公安,真輪到自己身上了,卻是裝鵪鶉,吃悶虧了。

不過,報不報公安的,桑大壯也不怕,挑事的是他們,三個幹不過他一個人,連個孩子都幹不過,這事追究起來,裡外都丟的人是陶家。

王新鳳用臘肉燉粉條,再蒸一個二合面的大饅頭,還單獨給榆枝蒸了雞蛋羹。

飯菜都沒上桌,香味就饞哭了方圓一里的人。

這一片都是些老舊的四合院,衚衕交錯,人員混雜,四合院住成了大雜院,住在這裡的人,都是些窮苦潦倒的人,一天天的都吃糠咽菜,一年到頭見回葷腥就得笑醒。

所以,聞著明顯富裕的香味,有的人恨不得綠著眼睛衝上來搶。

只是,見識了這一家子的彪悍,誰也不敢去找死。

只能扒牆頭,擠門縫,能多吸一口是一口。

吃過飯,榆枝本想洗澡,可這裡只有公用的廁所可以洗。

那廁所髒得榆枝腳都不敢下,上廁所都得在屋子裡用盆,只能忍了。

桑大壯瞧著榆枝難受,越發迫不及待的要去找房子。

翌日一大早,天剛見亮,桑大壯就讓桑葉和王新鳳到他們屋子裡守著,他出門找房子去了。

榆枝考的是帝都大學,周邊的房子都很緊俏,跑了一上午,一無所獲。

中午,他也沒回去,拿了個冷得像石頭一樣硬的窩窩頭啃,徘徊在一棟塌成廢墟的宅子前。

宅子在帝都大學正對面的巷子裡,衚衕尾,佔地兩畝多,一千多平方米,被垮塌了大半的圍牆圍著。

圍牆裡,大部分都是空地,只有一棟百多平,和周圍地地道道四合院完全不同風格的獨棟小樓。

小樓塌得只有一樓的半截牆了,和廢墟,真的毫無差別。

桑大壯看上這裡了,這裡離學校近,周圍住的人也不雜亂。

衚衕有一千多米長,左右兩邊都是規整的四合院,住的都是些有頭有臉有身份的人,事少人規矩,不糟心。

衚衕兩邊住戶加起來二三十戶。

衚衕寬敞,可以通小轎車,沒有陰暗偏僻的小角落,很安全明亮。

出了衚衕就是主街道,兩邊都是店鋪。

衚衕口往左,走上一里,就是個大市場,如今市場沒開。

不過,來了帝都兩天,桑大壯已經敏銳的察覺到了某種氣息,就如他媳婦說的那樣,相信用不了多久,不但市場會開,許多店鋪會開,生意會做起來,到時候買菜逛街都方便,他賺錢也方便了。

離公家辦公的地方也近,治安好,安全是有保障的。

衚衕口往右,走上一公里,就是成片的各種學校,大大小小加起來二三十所,他的學校也在那一片。

不過,之前問過,這裡完好的房子都不出租,他又不想退而求其次換其他地方,所以打上了這裡的主意。

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琢磨怎麼拿到手。

衚衕口有一顆百年黃角樹,這條衚衕就叫黃角衚衕。

黃角樹根下,圍了一圈石條,可以坐著休息。圍著一圈還擺放了十幾張石桌凳,坐上面打牌,下棋,嘮嗑都使得。

黃角樹覆蓋的區域,能自成一個小廣場。

平時,周圍衚衕的老頭老太太們就喜歡在這裡閒聊納涼。

這幾天天涼,來這的人不多,這會就一個老大爺坐在黃角樹下。

大爺眯著眼睛打量桑大壯好一會了。

看他來來回回好幾趟,長得又不像個好人,老爺子十分警惕。

當桑大壯再次從衚衕裡出來時,大爺叫住了他:“嘿,你,打哪來的?想做什麼?”

桑大壯也早就注意到了老大爺,聽他出聲,也沒遲疑,直接就坐了過去,還掏了個硬邦邦的窩窩頭遞給他:“吃不?”

大爺滿臉狐疑,一身正氣,拒絕賄賂:“少來這套,你到底是做什麼的?當賊踩點的?可別怪老頭子沒提醒你,這裡不是你能動歪點子的地方。”

“還是老老實實腳踏實地好,你這麼大塊頭,做什麼都能混口飯吃,搞歪門邪道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桑大壯收回窩窩頭,又從兜裡掏出錄取通知書和介紹信遞給大爺看。

大爺覺得桑大壯這人怪里怪氣的,狐疑的開啟通知書和介紹信。

越看越有些不相信:“還是大學生呢?沒看出來。”語氣有那麼點說不出道不明的嫌棄。

桑大壯嗤了一聲,一把奪回通知書和介紹信。

“我來看房子。”

老爺子被這麼不客氣對待,氣惱的哼了一聲,語氣更不好了:“建築學院到這裡走路得一個多小時,那邊的房子多得是,用得著來這看,騙鬼呢。”

桑大壯不緊不慢的掏出另一份通知書,小心翼翼的展開給老頭看。

老頭要伸手,被他躲了過去:“別碰,仔細碰壞了,就這麼看。”

老頭子氣得直喘粗氣,眼睛卻沒從通知書上挪開,就看了個大概,桑大壯就收走了。

老頭又被氣了一回,惡狠狠的瞪著桑大壯。

桑大壯也不在意:“這是我媳婦的通知書,就對面,帝都大學,全國最好的大學,牛吧。”

驕傲嘚瑟的模樣,看得老頭子想在他臉上糊一巴掌。

翹著鬍鬚哼:“有什麼了不起的。”

桑大壯呵了一聲:“所以,我才來這找房子。”

老頭子又哼了聲:“這裡沒房子出租,死了這條心吧。”

“我不租,我想買。”

老頭子喲喲兩聲:“風大也不怕閃著舌頭,你以為這是你們鄉下的土胚房啊,說買就買,這裡可是帝都,帝都大學正對面,黃金位置。”

“以前沒恢復高考,就不是誰都能買的,現在高考恢復了,大學重開了,這裡跟著水漲船高,就算你買得起,又有哪個傻缺會賣?可拉倒吧。”

桑大壯也不在意老頭的嘲諷,淡定的啃著窩窩頭:“我要買那棟廢墟。”

老頭挑挑眉:“那裡你更別想,人家不會賣,你就算拿到手,也保不住,看在你也算是個人才的份上,老頭子好心提醒你,別眼高手低,到別處找房子吧,偌大個帝都,房子多得是。”

桑大壯不為所動:“不行,我媳婦身體弱,這裡最合適。只要有心,總能買到的。你要是真惜才,就跟我說說這房子的情況。”

老頭噴了桑大壯一臉:“難怪一張大臉又黑又糙,就是為了不要臉吧,你算個屁的才,去去去,一邊玩去。”

桑大壯把最後一口窩頭塞嘴裡,什麼都沒說,拍拍屁股走了。

老頭望著桑大壯熊一樣的背影,微微眯著眸子,眼熟啊。

“爺爺,大冷的天,你怎麼又在外面吹冷風。”

年輕男人從桑大壯離開的另一個方向,走到衚衕口,對黃角樹下的老頭道。

桑大壯慢走一步的話,就會發現,這人就是和他們同車廂待了三天的年輕男人,萬演。

老頭是他爺爺,萬戰平。

萬戰平曾經也是戰場上的英雄,帶兵的將軍,只是一次戰亂中,被炸斷了腿,退了下來。

剛剛桑大壯不知道有沒有發現,老頭的一條褲腿是空的。

萬戰平看著唯一還算滿意的孫子,神色緩了些,卻也沒有太多歡喜,平平淡淡的應了聲:“這裡舒坦,不是說你去東遼省探親了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東遼省就在桑大壯老家晉吉省隔壁,他們會同一趟火車,正是因為火車是從東遼省省會風雅市始發的。雲關縣只是個很小的中轉站。

萬演點了點頭:“嗯,在外公家住了兩天就回來了,他們身體都好,日子也舒心,沒什麼事。我背您進去吧,外邊太冷了。”

萬戰平推開萬演的手:“我還沒那麼不中用,自己能走,你也考上大學了吧?什麼專業?”

老頭拿過柺杖,杵著起身,狀似無意的問。

萬演微微抿了抿唇:“金融。”

萬戰平腳下一頓,又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回走,卻是沒再說一句話。

萬演心下微嘆,他知道爺爺的心結。

當初受傷,不得不退,可他仍舊嚮往戰場,不甘碌碌無為。

本來盼著兩個兒子能繼承他的衣缽,但他爸和二叔,都一心專營權利,對參軍,毫無興趣。

老爺子又將視線投向孫輩,兩個孫女不用說,被父母養得嬌氣跋扈,他都懶得看。

兩個孫子,大孫子走了父輩的路,學了父輩的城府,一心為權,已經失了初心。

老爺子又氣又傷心,搬了出來,獨自住在老宅。

萬演是幼孫,前些年倒是跟在老爺子身邊,舞刀弄槍,雖然資質平平,但為了討老爺子歡心,也是刻苦努力。

老爺子以為看到了希望,沒想到,他轉身學了金融,去做生意了。

一下子,老爺子的所有期盼都落了空,死心了。

萬演又是一嘆,他自己什麼能耐什麼水平自己清楚,根本不是當兵的料。

而且,他喜歡做生意。

頭些年,生意受到限制,他空有熱情,無處釋放。

但去年開始,他察覺到了復甦趨勢,他想抓住。

知道老爺子會不開心,可他自己的人生,想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走。

把老爺子送進院子,又把帶來的東西放下,說了幾句叮囑的話就走了。老爺子不高興,他不在老爺子跟前礙眼。

萬戰平一個人坐在冷清的堂屋,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心底發涼。

他這個小孫子啊,以前還覺得單純實誠,沒想到也是個心眼子多的。

萬演外公,也就是他的親家徐光啟,以前可是東遼省有名的資本家。

名下商鋪,房產,工廠無數,姨太太都有十多房。

萬戰平不評判他這個人,但在商場上,徐光啟真是個無所不用其極的小人。

只要有利可圖,他從不管是非黑白。

當初自家大兒子為了徐家的錢,和徐家閨女結婚,他是不贊同的。

可兒子大了,怎麼可能聽他的。

勸說無果後,便放棄了。

前些年,徐家出事,在小孫子苦苦哀求下,他去刷這張老臉,勉強保了下來,這些年過得也順遂。

萬演經常以探親的名義去看徐光啟,他還當是孝順。

其實就是去學習經商的吧,當然,孝順是真的,只是和他爸一樣,孝順裡摻雜了目的,就跟對待自己一樣,不純粹,讓人感覺不到溫暖。

萬演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自己要什麼,怎麼才能得到,如何做,對自己才是最有利的。

不愧是喜歡經商的孩子,無奸不商。他這把老骨頭,老頑固,還真玩不過。

桑大壯離開後也沒回家,他得抓緊時間把房子拿下。

找到幫忙給桑葚桑葉兄妹倆看學校的李甘三人,四人湊在一起嘀咕。

“瘦猴,李哥,你倆面善,去衚衕找人打聽打聽那房子是什麼情況,強子,你去找找磚瓦,木料和施工隊,房子一拿到手,我們就動工,務必在半個月內完工。”

桑大壯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這張臉,到哪都是招人防備的料,打探訊息這事不適合他。

瘦猴整天嬉皮笑臉的,逢人三分笑,嘴皮子也利索,最適合探聽訊息。

李甘長得斯文秀氣,換上沒有補丁的中山裝,妥妥的知識分子,最受這年月人們的喜愛。

他倆去,合適。

瘦猴問:“學校的事咋整?我們還沒看到合適的。”

桑大壯不以為意:“讓桑葚自己去找。”桑葉得留家裡護著榆枝,桑大壯為自己的安排點贊。

三人一臉看牲口的表情看著桑大壯,那可是親兒子,才九歲,人生地不熟的,你讓他自己去找學校,還能更後爹一點嗎?

桑大壯大手一揮,懶得看三人的表情。

“趕緊的,我還有事。”

趙強拽住桑大壯:“壯哥,你還有啥事?事情都我們分了。”

桑大壯給了一個你真蠢的眼神給他,拍開趙強的手:“我得四處轉轉,看看有沒有不長眼的,提前收拾了。還得買些新鮮吃食,事情多著呢。”還得去看看哪家醫院好,糟老頭子沒跟回來,媳婦的身體不能耽誤。

桑大壯拍拍屁股走人,徒留三人恨鐵不成鋼在原地。

瘦猴嘿嘿笑:“我壯哥真是個好男人,我有媳婦了,也這麼對媳婦。”

趙強呸了他一臉:“把你這幅蠢樣收收再說找媳婦的事吧,看著就糟心。家裡又不是沒人,還得眼巴巴的跑回去,真是。”趙強真是滿肚子牢騷不知道找誰發。

瘦猴一臉你不懂,你是個單身狗的表情:“強哥,等你有媳婦了你就明白了,是吧橘子哥?”

李甘笑著點頭:“你說的有理。”

瘦猴嘚瑟的衝趙強挑眉,聽見沒。

趙強懶得再搭理這個傻子,起身辦事去了。

李甘瘦猴也沒耽誤,有李甘這個心眼子比篩子還多的人在,探聽訊息很容易,晚上就把訊息帶回去了。

大雜院裡,王新鳳特地收拾了一間屋子出來,大家圍坐在一起吃飯。

飯桌上瘦猴叭叭的說探聽到的訊息,說話的空擋,嘴也不得閒,一個勁的往嘴裡塞吃食。

“那房子以前是一個老王爺的小妾的私產,那小妾叫青妙,青樓出身,被老王爺帶回府後,用自己在青樓裡存的私房錢偷偷買的,她也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畢竟老王爺都快能當她爺了。”

“青妙長得極美,勾得老王爺沒了魂,老王妃十分不喜。老王爺死後,青妙就被老王妃趕了出來,連同她生的庶女青蓮。青蓮本來是皇姓,但被老王妃剝奪了,就跟著娘姓了。”

“青妙不是個蠢的,老王爺還在的時候就在給自己謀劃,每月的月例,老王爺的獎賞什麼的,都存著,存了不少錢財,母女倆守著家產,只要不揮霍,也能衣食無憂一輩子。”

“壞就壞在青蓮長得和她娘一樣貌美,還未及笄,就被不少人騷擾,十五歲時,更是被一個混混欺辱了。”

“母女倆無權無勢,因為小妾和妓子的身份,更是被人看不起,所以,青蓮即便被欺負了,也沒人能替她們出頭。”

“那個混混開始還有些忐忑忌憚,好歹是曾經的皇家人,哪怕那時候封建王朝都被推翻,開始了新的統治,他也擔心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不過漸漸的他發現母女倆比他還害怕,膽子便大了起來,隔三差五去找青蓮,各種欺辱迫害,最後還直接登堂入室,住了進去。”

“母女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好不悽慘。混混變本加厲,開始嫌棄人老珠黃的青妙礙眼,將她賣給一個老光棍,不過一年,就被磋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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