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天,烈日高照。

渺小的身影在風沙之中禹禹獨行,蜷縮著瘦弱的身子,雙唇因缺水而龜裂發白。

這是個年紀不過五六歲的孩子,身上裹著一襲棕灰色的破舊麻衣,衣裳打著數個補丁,多處撕裂,沾著發黑的汙血……小孩兒頂著狂風麻木前行,瘦小的身體幾乎要被狂風吹走。

他來自一個沙漠深處的小村莊,那個地方缺水封閉,不與外界交流。

年幼的他無父無母,靠著村落百姓的接濟,吃著百家飯慢慢長大,昨日清晨十數名馬匪殺入村子劫掠,他被村長塞進熄滅的爐灶,在那邊躲了一整天,直到夜幕降臨,才悄悄探出頭。

村子除了他,沒有一絲活口。

小孩兒咬著牙,抑制住眼眶打轉的淚水,收拾了村人的遺體。

遵從村長的遺願,收拾乾糧離開村子。

只是,村子位於沙漠身處,離開村子,外頭便是一片昏黃的黃沙土丘,他茫然不知所措。

麻木走了一夜,吃了點兒乾糧,口中已經幹得連唾液都分泌不出來了。

等第二日烈陽升起,狂殺漫卷,小孩兒終於忍不下去,向前一栽,倒在沙漠中。

黃沙吹卷,慢慢掩埋了小孩兒半個身子。

此時,當小孩兒呼吸越來越弱的時候,天邊閃過一道刺眼的白光,直直朝此處襲來。

光芒落下,只餘一襲灰衣男子。

男子生得極好,面如冠玉、鼻若膽懸,劍眉斜飛如鬢,眉峰微聚,帶著說不出的威儀。

他身後負著一把造型簡單的灰色長劍,眼神微低,瞧了一眼撲在沙漠中的小孩兒,蹲身將他抱起,右手捏訣,溫和的水流沖掉肌膚上沾染的砂礫,露出小孩兒的全貌。

男子捏了捏小孩兒的筋骨,低聲喃喃,“慧根極好……這次倒是賺了.”

小孩兒嘴唇無意識地翕動,似乎要攫取什麼。

“水、水……”男子凝了一團水給他,抱著孩子御劍上天,不過眨眼片刻,已不見了人影。

昏迷一夜,小孩兒醒來,這才知道自己被人救了,救他的人竟然是傳說中的劍仙。

“我不是劍仙,不過是一介修劍之人而已.”

灰衣男子目光灼灼地看著小孩兒,似乎想要溫柔一些,可惜他表情很少,笑起來有種說不出的詭異,“你叫什麼?”

小孩兒坐在穿上,眨眼看了看客棧內的裝束,半響才沙啞地回道,“不知道……”灰衣男子問,“你父母沒有給你起名字?”

小孩兒垂下頭,從衣領摸索出一片東西,道,“這個……”他自小便是棄嬰,被父母丟棄在村落旁,若非村長髮現將他撿回去,怕是已經死了。

“這是什麼?”

灰衣男子沒有多問父母的事情,接過小孩兒遞來的牌子,一條黑色的繩子穿著一小片鐵牌,質地堅硬非常,表面打磨光滑,一瞧就不像是凡間能煉出來的,他仔細辨認這塊小鐵片上的內容,從右往左念道,“……阮……姜?”

這字兒缺胳膊少腿,加上表面磨損嚴重,虧得他還認出來。

“這名字倒是古怪.”

灰衣男子瞧著手心那塊鐵牌子,過了一會兒道,“這應該是什麼地方的身份銘牌,材料很特殊,不像是凡界之物,可想而知……你的父母多半不是凡界中人……”灰衣男子神識強大,自然知道小孩兒身後那個村落血腥一片,那些被馬匪殺害的百姓都是普通人,根骨更是差勁,這個小孩兒卻不一樣,天生經脈全通,靈竅已開,根骨萬中無一。

普通凡人想要生出這麼好的孩子,機率小得忽略不計。

故而,男子大膽推測,眼前這個小孩兒身份背景恐怕不一般,繼續用這個名字也不好。

想了想,他道,“我是萬歸宗踏劍峰的尊者,用你們的話來說,大概就是天上飛來飛去的劍仙了。

你我有緣,你願不願意拜我為師,成為我座下唯一的親傳弟子?”

小孩兒懵懂,但心尖卻狂跳不止,有模有樣地跪著拜師。

灰衣男子大為欣慰,將小孩兒扶起,又道,“為師覺得你身份背景恐怕不一般,繼續用阮姜這個名字,恐怕會惹來殺身之禍。

不如這樣,為師給你改一個諧音,欒絳,如何?”

小孩兒不懂這些,但他感覺得到,灰衣男子對他有善意,便點著小腦袋答應了。

“乖孩子.”

灰衣男子笑著揉揉欒絳的腦袋,“明兒給你買一身新衣裳,回宗門見見晚輩.”

踏劍峰劍尊乃是萬歸宗屹立滄溟界的重要底牌,每一任劍尊只收一名徒弟,滄溟界少有的正統劍修,師徒傳承極其嚴格,必然會成為同輩之中的佼佼者,灰衣男子便是這一任的劍尊。

踏劍峰一脈在萬歸宗的輩分極高,哪怕是還沒入門的欒絳,宗主碰到了都得喊一聲祖師叔。

欒絳跟著新出爐的師父東奔西跑,發現想象中應該飛來飛去的仙人,的確是飛來飛去,但也十分接地氣,例如他的師父,每日三餐必然下館子,下館子必然吃素面配一碗蛋花湯。

欒絳資質極好,那時候的滄溟界靈氣也還算充足,修煉速度更是飛快。

不過百年,他已經能吊打同齡人,一把劍抽得仇家連狠話都不敢說。

欒絳兩百餘歲,元嬰大成,他的師尊已經油盡燈枯,匆匆說了遺言,將畢生修為以特殊方式醐醍灌頂,封印他的體內,助他修為更加精進,將守護萬歸宗的重任交到他手上。

自那以後,滄溟界進入欒絳尊者獨領風騷的時代,仇人排著隊,能從東海之濱排到西天極境,然而……他就是喜歡看到自家仇家對他咬牙切齒,卻連車輪戰都拿不下他的鬱悶樣子。

兩千餘年,眨眼即逝。

不管是仇人還是朋友,隕落的隕落,失蹤的失蹤,坐化的坐化……作為修真界的老古董和老前輩,欒絳也變得深居簡出,將偌大舞臺讓給層出不窮的天才新人,自己則坐看雲捲雲舒。

生活太閒了,欒絳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事情。

一日復一日,內心的躁動和驚慌便越發濃烈。

直到有一日,萬歸宗不知第幾代宗主上門,委婉勸說他該收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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