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其實並不遠,也不長,總共也就百來米的樣子,即便是步行,十幾分鍾也能夠青衣的逛完。只是張丹青走遍了整個菜市口,來來回回也沒看到那個賣魚的老農,要知道今天可是個晴朗的天氣。雖然之前下過雪,但菜市口的眾多菜攤販子,很是勤勞的,把堆雪給掃乾淨了。

整個菜市口兩旁,再也看不到太多積雪的痕跡,到處是擺著一些冬季蔬菜和叫賣的攤販。可是這麼多的攤販裡頭,怎麼找也沒找到那個賣魚的老農。

路在口中,既然找不到該人,張丹青只好擺出一副笑臉,挨個挨個的問,可是問了好一圈,大夥都說沒看到那個賣魚的老農今天出攤,再仔細追問之下,這才明白那個賣魚的老農不光是今天,昨天和前天也沒有來到菜市口擺攤賣魚,至於這賣魚的老農去了哪,並無人得知。

再仔細一打聽之後,張丹青方才得知,這賣魚的老農並不是居住在京城,而是離著京城,頗有一段路,據說他的老家都快靠近了棲霞縣。而這老農到京城來賣魚,據說是為了尋找他的兒子,長時間沒有尋著下落,便只好在京城賣魚為生,一邊賣魚,一邊打聽自己兒子的下落。

盯著眼前的這個肉攤上面掛著的五花肉,聽著這個賣肉的老闆侃侃而談,張丹青忍不住的開口輕聲詢問:“那你知道這賣魚的老農住在何處嗎?他是靠近棲霞那邊的,離這可不近,總不會收攤了還要趕回家吧?”

肉攤的老闆輕輕的眯著一雙市儈的眼睛,有些玩味的挑著笑容說道:“大官人若是在我這裡買肉,我就告訴你他的住處!否則一概免談。”

尷尬的失聲笑了笑,張丹青頓時一陣無語氣急,但轉念一想,倒也懶得與對方追究和計較,一個攤販不認得自己身上的官服是幾品,倒也稀鬆平常。畢竟京城的官實在太多了!大夥早已見怪不怪。

掏出了一粒碎銀子,張丹青笑著指了指眼前的這一條五花肉:“把這條給我包起來,另外告訴我這個賣魚的老農住在何處!”

賣肉的老闆悄悄在張丹青耳旁附耳幾句,又笑眯眯的把肉給他包好,完了還諂媚的朝著他搖手:“大官人且慢慢走!以後買肉記得來我這啊!小的絕對給你實惠!”

提著肉,張丹青也沒什麼好臉色的都囔了兩句,便順著賣肉老闆提供的地址尋了過去。

菜市口再往南走,便是一片貧民窟,一些木板和矛草臨時搭舊的草棚子,就算是簡單的民宅了。和晚清的老照片簡直一模一樣。不是破木板就是混凝土築就的房子,遠遠望去,這一片的房子基本上都一個樣,顯得極其低矮而又陳舊,怕是來個大風天氣或者是暴雨,這些人就要露宿街頭……

仰天長嘆了一番,張丹青心中滿是苦澀,什麼穿越者改換天地,那都是網路小說裡騙人的。在這個以農耕為主要經濟特色的大明朝,一個穿越者再怎麼有能耐,也是救不了貧苦大眾的。即便你大開海禁走海上貿易掙的盆滿缽滿,相應的錢財只會進了朱明皇室或者是王公大臣的腰包,怕是一點毛毛雨都無法惠及平民百姓。

這種貧民窟,才是明清社會的京城周邊真實場景。一個國家的首都附近尚且如此,其他的地方上更是不用過多言明。要是到了某些深山老林,情況只怕會更加糟糕。一陣暴風雨,或者是小型天災,,幾乎就可以讓貧苦人家不由地陷入生生的絕境。

但張丹青卻無力改變更多,深深呼了口氣,這才鼓起勇氣往前走去,看見了一個阿嬤,壯著膽子問道:“老人家,麻煩問問,這附近可否有一個賣魚的張五伯?”

按照賣肉的肉攤老闆提供的訊息,那個賣魚的老農叫做張五伯,這個稱呼也是由於他排行老五,故有如此稱呼!

“張五伯?”年老的老婦有些好奇的回頭問道!或許是年紀大了,好半天才想起這麼個人,行動有些遲緩的挪了挪身子,滿臉好奇的打量著眼前這個穿著官服的年輕人,眼神裡盡是警惕之色!有些害怕而又戒備的微微退了一步,神色之中的戒備之色,壓根就無法完全消除,頗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你找他做什麼?你,你又是他什麼人?”

張丹青晃了晃油紙裡面包著的五花肉,笑著說道:“老人家不要害怕,前兩天我路過菜市場,向張五伯買了一條魚,但是身上沒有帶銅錢,所以就賒了賬,說好第2天來還給他的,結果一直耽擱了兩三天,直到今天才有空過來尋他,可走到菜市口,我才發現他已經幾天都沒出來擺攤了,問了問周邊的老闆,這才尋到了這裡,希望把欠的那條買魚錢還給他,老人家,您看能否幫忙指個路,看看這張五伯究竟住在哪?”

老婦有些警惕的指了指貧民窟的深處,並且用嘴巴努了努,將張丹青指引到那個矛草屋頂都塌了半邊的泥土房,有些憂心的傷感說道:

“看見那棟土房子了沒?就是那棟茅草房頂都塌了半邊的,他就住在那!是不是叫張五伯我不清楚,反正這周邊,就他一個賣魚的!你過去問問便知……老婦我年紀大了,知道的並不多!”

張丹青連連彎腰點頭,口稱感謝,又從袖子兜裡頭拿出了一枚洪武通寶,笑眯眯的塞進了老婦人的手心裡,一臉謝意的連連點頭:“好的好的,煩勞老人家了,一個銅錢不成敬意……謝謝哈!”

遲鈍的老婦人抬起手心一看,發現這個穿著官服的年輕人,竟然塞給了自己一枚銅錢,連連有些慌張的擺了擺手,說話有些結結巴巴的說道:“哎……呀,小,小夥子,使,使不得,使不得啊,不過給你指個路而已,犯……犯不著收錢的,快,快拿回去吧,快……”

這婦女一旦上了年紀,不論是說話還是行動都遲緩的慢年輕人半拍!老婦人話還沒說完,張丹青便一路小跑的跑開了,流下老婦人手裡握著一枚銅錢,尷尬的愣在了原地。

雖說感情有些尷尬和不好意思,但平白無故的給人指了個路,就能得到一枚洪武通寶,從內心來講,老婦人還是心情很高興的。笑呵呵的,拋著手裡的銅錢,像是撿到寶一樣的開心朝著屋子走去,一邊走嘴邊還一直都囔著什麼:

“我遇到貴人了,我遇到貴人了,問個路他都能給我錢!……”

……

順著老婦人手指方向,張丹青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尋到了,張五伯的住處所在,這樣的房子,屋頂都垮了半邊,要是有情調而又樂觀的人看來,說不定大半夜晚上還可以看一看夜空的星河……如果黃昏有夜風的話,還可以與詩聖杜甫共同感慨一下秋風茅屋所破歌!

但張五伯這樣連溫飽都無法混足的人,自然是沒有這樣的心情和愛好的,一個人衣衫襤褸的躺在床邊,不住的唉聲嘆氣,門外傳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

“張五伯在家嗎?張五伯在家嗎?”

隔著門都能聽到有人呼喊自己,張五伯心中更是一陣感慨和鬱悶,也不知該慶幸自己的聽力靈敏,還是該吐槽這破房子不隔音又格外通風?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聲音自己聽著很陌生,隔著門,張五伯警惕的回了一聲:“你誰呀?咱們好像不認識吧?好端端的尋我做什麼?”

“我乃張丹青啊,刑部衙門的,老伯且開開門!”張丹青忍不住的揚高了些許聲音!生怕對方年紀大了,聽得並不真切。

一聽的對方是刑部衙門的,張五伯的心中忍不住的升起了恐懼之感,頃刻間嘴唇說話都變得哆嗦起來,警惕的說道:“我,我可沒辦法!你們刑部的好端端的選我做什麼?莫不是要捉我進大牢?”

門外的張丹青,頓時一臉懵逼,這叫什麼回答呀?難道底層的百姓已經懼怕刑部衙門到如此地步了嗎?

真是有些不明所以!

考慮到對方是個老年人,張丹青頓時變得耐心起來,笑呵呵的解釋說道:“老伯不要慌,前兩天我穿著官服走過菜市口,向你買過一條魚,整整10枚銅錢,當時忘了帶,就像您賒賬來著,並且當時還打算把腰帶上的玉佩抵押給您,結果您沒敢要,老伯記起來了嗎?”

哦了一聲,張五伯斜斜的躺在床上,渾身的疼痛感讓他無法順利的起床,有些艱難的朝著外頭,扯著嗓子喊道:“大官人,用力把門推開就是,我大門只是輕輕帶了帶,並沒有鎖上門栓!”

微微一愣,張丹青頓時全都明白,古代的門只有大戶人家才會上鐵鎖,窮苦百姓人家家裡,很多人家的大門都是採用內建的門閂(門栓),說白了就是一快活動的木頭,用來別在兩扇門中間,從而起到了,緊閉兩扇大門的作用。

按著他的話,重重一推大門,果然簡陋的大門便輕易推開,張丹青抬腳就跨了進來,看著對方臉色蠟黃的樣子,躺在床上似乎並不怎麼靈活和便利,便有些關心的走上前去:

“老伯,這是怎麼了?莫不是病了?看大夫沒有?”

張五伯艱難的搖了搖頭,滿臉的苦澀,顯得更加歷盡滄桑:“大官人說笑了,我這是風溼病,乃是不容易治好的病症,這麼多年的老毛病了,又豈能是說好就好的?!哎,就因為我這身毛病,我家婆娘離開了我,兒子倒還孝順,可是為了籌錢給我治病,來京城掙錢,就一直不知道在哪賣苦力?”

別人的困苦家境,自己與他並不相熟,倒也不好插上什麼嘴,只好有些訕訕的低頭不語,張丹青從袖兜裡掏出了十幾枚銅錢,隨意的在手掌心掂了掂,臉上滿懷歉意的尷尬說道:

“老伯啊,本來第2天我就應該把錢給你送過來的,只是我衙門裡事情又多又忙,便一直給耽擱了,直到今天散衙散的早一些,這才有空去菜市場尋你,可左找右找都沒找到你,按照肉攤老闆提供的訊息,便尋到了這兒來,現在把這些錢都還給你,啊,對了,我還買了一條五花肉,你將就補補身子!”說完把十幾枚銅錢重重的塞到他手心裡。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身著嶄新的官袍,一臉的英俊,偏偏為人處事還如此的重信譽,講承諾!不由得讓張五伯頓時好感大增,趕忙在手掌心數了數銅錢,一些吃驚的抬起頭:

“大官人,說好10枚銅錢的,你怎麼多給了5枚?還有啊,這五花肉可金貴著呢,你還是早早拿回家,給你媳婦孩子補補身體吧,我可聽說過,你們這些大官俸祿,可不怎麼豐厚!你也是要養一大家子的,大夥誰都不容易!我也不能多收你的錢,更不能要你的五花肉!10枚銅錢,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該是我的,一丁點我都不會多要……”

說完把剩下的銅錢和油紙包好的五花肉重重的塞到張丹青懷裡,一副無功不受祿的樣子!堅決的給拒絕了……

這是個講人品重信譽的封建社會,眼前發生的這一幕,讓張丹青不由的好感爆棚,對這個張五伯好感更加濃郁了,滿是關懷的問道:“那你看過大夫吃過藥了嗎?要不我替你喊個大夫,好好給您瞧上一瞧?”

無奈的揮了揮手,張五伯臉上滿是慚愧之色,態度堅決的搖搖頭:“罷了罷了!我這個老毛病啊,是治不好的,除了浪費錢還真沒什麼指望!因為我的這一身病,氣跑了我的婆娘,又害得我兒子背井離鄉,來到京城掙錢,雖說每一兩個月都有錢寄回家,可我這孩子脾性有些跳脫,最近幾個月一直沒有動靜,我怕他出意外,便尋到了京城,找了一兩個月也沒找到他的下落。只好一邊賣魚一邊繼續打聽,哎!我這個命哦,只會連累子女……”

張丹青愣了一愣,眼見無法說服對方便換了個話頭:“那你知道你兒子來京城做的什麼營生嗎?不妨告訴我,你兒子所做的營生,還有他的姓名!說不定我可以也幫你一起找一找!”

原本張五伯暗澹的目光,一聽對方願意幫忙,頓時便顯得炯炯有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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