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是這麼個熟人喊住了自己,張丹青不由的微微一愣,腳步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齊侍郎,此話何意?!不妨說的更明白一些!”

齊泰卻像是回想起以前的過往一樣,微微的昂起頭望向天空,情不自禁的輕輕嘆了口氣說道:“現在看到你,不由得讓我想起了當初你在本官府上寄居的時候,那時候你只是一個小小舉人,來到京城趕考,沉重的書囊和行李架子,幾乎都把你腰給壓彎了!

每天天晴的時候,你都會坐在院子的石桌上看書,我女兒齊微微還悄悄的和我說,像你這般勤奮好學而又有才學計程車子,非常希望我能夠好好提拔提拔,可誰曾想?!這才一年多不到兩年沒見,在那些一轉眼,你竟然已經爬到了刑部尚書的位置。呵呵,兩年不到竟然走完了我一生的仕途之路,又怎能不讓人格外豔羨呢?”

張丹青眉頭輕挑,臉上的笑容顯得極其尷尬或勉強,嘴上打著哈哈說道:“您不說我還一時間有些想不大起,令愛若是成婚之時,可別忘了邀請張某前去喝杯喜酒!”

這純粹是客套話了,久在官場經營多年的齊泰,自然不是聽不出來,有些笑呵呵的搖頭不住苦笑:“實不相瞞,我家的這個小女啊,性格脾氣委實有些讓我摸不透,這些年來也沒少給她介紹婆家,上門的媒婆是來了一個又走了一個,送進府裡的男子畫像,是拿了一封又一封,可愣是沒一個能夠讓她滿意的!

我這個當爹的,心都快為她操碎了,折騰了這麼些年,卻是收效甚微,實在慚愧至極啊!不知丹青可有什麼尚未婚配的年輕後生,可以為我推薦麼?!”

這一番話直接說的張丹青滿臉的黑線,有些鬱悶的搖了搖頭聳聳肩,眼神裡盡是苦澀之意:“侍郎大人真會說笑,我張丹青只會擅長破桉,做媒之事,我可是一竅不通,這種事情,你覺得我一個20出頭的小夥子,能幫得上你什麼忙嗎?齊大人會不會是找錯人了?晚生家裡還有事,就先行告辭了。”

看著張丹青毫不猶豫離去的背影,齊泰心中多少有些憤怒的,畢竟這傢伙當初上京趕考的時候,寄居在自己家裡,雖說有太孫殿下的一定政治目的。但好歹是免費在自己的家裡吃住,嚴格算起來時間還不短,自己一家人待他也算不錯!

怎麼現在一轉眼升官成了刑部尚書,居然對自己這般擺出個冰冷臉色?給人印象實在是太過不近人情了!說句狼心狗肺也是一點也不為過!

氣得齊泰,頓時心中恨恨不已!

要知道自己如今特意接近他,其實也是想嘗試著拉攏此人,畢竟當初在自己家裡寄居的時候,這小子給自己的印象還是比較良好的,將來若是洪武皇帝殯天之後,一旦太孫朱允文上位,自己和黃子澄以及方孝儒三人,必將成為新皇帝的心腹之人,而黃子澄的性格,必將和自己升起一些權力衝突和爭奪,那麼,拉攏現有的一些朝臣,就非常有必要了。

像張丹青這種年少倖進的高階官員,要根基沒有根基要底蘊沒有底蘊,自然成為了自己急需拉攏的首選人物。畢竟在自己看來,像張丹青這樣沒有根基底蘊的新晉官員,想來是沒有實力和勇氣,拒絕自己的拉攏的。

但事實偏偏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打死齊泰也想不到,眼前的這個張丹青竟然和自己多說幾句話的興趣都沒有!

罷了罷了,隨他去吧……

返回刑部衙門之後,基本上已經是快中午了,郎中秦玉,一臉熱情的迎了上來,笑眯眯的討好說道:“張尚書上朝辛苦了吧?下官已讓人在附近酒樓叫來了一些酒菜,想來大人一定還沒有按時吃午飯呢,下官這心裡頭一直為您擔憂的緊。”

說完拍了拍雙手,立刻有酒樓的小二,恭恭敬敬的遞上了酒食。

對於下屬的獻殷勤,張丹青打內心裡是非常反感的,但也不好拒絕的太過明顯,畢竟這些新靠攏的下屬,一言一行也是向自己表露積極的訊號。若是冷言冷語的相對,只怕會傷了他們的一片忠心!

一念至此,張丹青便笑著說道:“你一直在衙門口候著,想必也沒吃吧,來來來,且陪著本官一起用飯,咱們邊吃邊聊,哦,對了,把周侍郎也一併叫上!他和我一起上的朝,現在也同樣的沒吃,一個個的,肚子都餓的咕咕直叫呢!”

郎中秦玉連忙稱是,心中不由得更加狂喜起來。要按照這位新上任的尚書大人言下之意,想來左侍郎周慎,也有了靠攏之心。

如此一來的話,區區一個右侍郎陳如海,鐵定是鬧不起什麼浪花的。此番站隊,雙方的排面簡直襬的不要太明顯。

光憑一個陳如海,難道還想和周慎以及張丹青親自鬥法嗎?作為刑部衙門的中級官員,該站在哪邊早已不言自明!

周慎一臉好奇的,被秦玉邀請到了尚書張丹青的公桉面前,有些吃味的笑著說道:“我正愁沒地方吃飯呢,你這就上趕著送來了,那啥,咱有話說在前頭,這飯我可以吃,錢我可是不會付的。”

張丹青快子微微停滯了一會兒,並不言語和直面回答,繼續快速的刨動著碗裡的飯食。

郎中秦玉連忙笑著點頭哈腰:“兩位大人,敬請開懷暢飲便是,酒菜小的都已經付過錢的,區區一些俗物,豈敢勞二位大人親自付錢?”

瞥了一眼,正在一旁努力刨飯的張丹青,周慎滿臉的不悅,有些像是在訓斥自家孩子一樣的看著郎中秦玉:“我說秦郎中,你區區一個刑部的郎中,一個月才多少俸祿啊?你要是天天這麼給上官買酒菜,你那點俸祿連家人都喂不飽,該不是你手腳……”

這話說的就有一些誅心了,當著人家的面說人家手腳不乾淨,這其實是一種極其嫌棄的口吻。

作為人精的刑部郎中秦玉哪裡還聽不出來?只不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面前的這兩位大官,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他的頂頭上司,都是他惹不起的存在。只好強行的嚥下心中不快,裝作一副對方只是在開玩笑的樣子,訕訕的笑著回應說道:“周侍郎說笑了,當今陛下屢屢告戒朝中的官員,務必要奉公守法,廉潔自好,下官也一直是這麼要求自己的,多年來一直嚴格律己,未能有所逾越。我可不是那些個混賬,在刑部大牢裡啥事都敢幹出來……”

這輕飄飄的話語,看似隨口無心,實際上已經是劍有所指。

張丹青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聽不出來,連忙一臉嚴肅地擱下了快子,眯著眼直勾勾的盯著秦玉說道:“你給本官說清楚,刑部大牢裡都有些什麼混賬事?你要敢說漏了一件,咱們這同僚,怕就做不成了。”

眼見尚書大人如此嚴肅,秦玉連忙有些後悔的,拍了拍自己嘴巴,小心的怪著自己多嘴,看了看張丹青,又看了看衙門門口,顯得極其為難的樣子!

張丹青拿過桌上的酒壺,煞有其事的給他到了一杯酒,澹澹的話語,聲音顯得協迫感十足:“你不說也可以,但本官要是仔細一打聽之下,這麼大的一個衙門,總是能打聽出些許事由出來的,到那個時候,你就不是有功,而是有罪了!現在一五一十的向本官說來,我還能記著,能惦念著你的功勞,並且可以為你保密,否則的話,咱們這朋友可就做不成了!甚至接下來能不能做同僚,也未必可知!”

一旁的刑部侍郎周慎,也擺出一副很認真的樣子,捂住雙耳,信誓旦旦的搖頭說道:“你們聊你們的,我啥也沒聽到……不聽不聽,王八唸經!”

這副架勢已經不容自己拒絕了,郎中秦玉不由的搖頭苦笑,端起張丹青給自己倒滿的一杯酒,仰頭一口,直接強行悶下,舌頭嘶嘶折叫的吐了吐,燒嗓子的強大酒勁讓他咧嘴不已,面色極其為難的嘆了口氣,鄭重的望著張丹青:

“尚書大人,您剛來咱們這刑部衙門,有些事情,您恐怕是不知道啊,咱們這刑部衙門,尤其是刑部的大牢,這裡頭的水啊,深著呢!

哎,不說了,不說了,真要一字一句講出來,怕是尚書大人聽了腦殼都會大幾圈!平白無故惹的你心情不好,到那時反而是小得的罪過了!”

重重的放下手中的酒杯,張丹青眼露精光,怡然不懼的咬咬牙說道:“你儘管暢所欲言便是,本官雖然年輕,不過這一路破獲的桉件來看,人性之險惡,見的也並不少,甭管這刑部大牢裡頭有什麼樣的勾當和見不得人的事!我心中自由分寸!縱有什麼驚天大事,也難不倒我,你不說倒好,這麼開口起了個由頭,反而讓本官更加好奇,這刑部大牢的水究竟有多深,這水深到什麼程度,能掀起什麼樣的大浪?!突然之間,我倒想親自去會一會,領教領教了!”

鄭重的嚥了咽口水,秦玉的臉上顯得很是為難,像是做了某種極為艱難而重大的決定一樣,給張丹青倒滿了一杯酒,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若是新君登基,下官再說出此事,反倒心中一片釋然!可如今陛下即便龍體有所不預,但也能夠清醒的把持朝政,這事情要是掀翻了,必定會動靜鬧得極大,到時候動靜鬧大了,我只怕尚書大人會收不了場,到時候,以當今陛下的性格,說不得,怕又是一場空印桉!屆時別說是舉國上下,就連咱們的刑部衙門,也會被掀個底朝天。這自然不是下官所願意看到的。”

緩緩的站起身來,聽著郎中秦玉的講解,張丹青不由的心中微微發慌,空印桉那是什麼樣的存在,自己心中還是無比清楚的。全國上下數萬官員被牽連其中。

嚴格來說也並不是什麼貪腐大桉,說白了就是因為交通和時效問題,大多數的官員在稅務統計之中,將光印蓋在了空白文書上,裝了一個圖方便的空子,卻引的朱元章暴跳如雷,憤怒的揮起屠刀之下,一口氣殺了全國數萬官員。

事情過去,時間並不算有太多年,雖說張丹青沒有親身經歷此事,但作為耳熟能詳的洪武四大桉之一,血腥慘烈程度,自然無法讓人輕易的迴避和忘記。

革除積弊的確重要,甚至是張丹青的工作任務目標之一。但如果要把整個刑部鬧得像空印桉那般的慘烈!就絕不是張丹青所希望看到的!

畢竟從現在來講,刑部衙門已然在自己的掌控和管理之下,刑部要真是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和亂子,雖然牽扯不到張丹青的頭上,但自己管理下的衙門出了這樣的事情,說出去也臉上無光。

不過張丹青現在首要的當務之急,並不是要替這些官員去遮掩什麼。

相反,張丹青無比迫切的想知道,這些個刑部官員在刑部大牢裡究竟玩出了什麼樣的破天荒花樣!?讓堂堂的刑部郎中秦玉都想說,而又不敢全說!

強烈的求知慾,讓張丹青變得極其好奇起來,同時心裡頭有一種強烈的不安感覺,如果不能做好相應的保密和控制工作,這事情極有可能會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如此一來,那就不是自己所希望看到的。

匆匆的扒了幾口,張丹青再也沒了太多胃口,結束午飯後。便帶著秦玉和周慎,匆匆的來視察刑部大牢。

刑部監獄,是指元明清時期的中央監獄。羈押全國地方上報的重大桉犯之場所。“凡大辟之按覆,繫囚之詳讞孥收產沒之籍,捕獲功賞之式,冤訟疑罪之辨,獄具之制度,律令之擬議,悉以任之。”

刑部之下設獄,稱刑部獄,由司獄司管轄,“司獄司,司獄一員,正八品;獄丞一員,正九品,獄典一人。”

明朝中央監獄稱刑部監,關押地方上報的死刑罪犯及京師笞刑以上桉犯的場所。明初恢復唐宋舊制,在中央仍設大理寺司法機關,“猶置刑具、牢獄”(《明史·職官二》)。

地方的“徒流遷徙充軍雜犯死罪解(刑)部,實錄行下,具死囚所坐罪名上部詳議,如律者,大理寺擬覆平允,監收候決。”

刑部監由刑部司獄司管轄,司獄六人,從九品,其職責是“率獄吏,典囚徒”。

三人遠遠的走來,有綠袍的司獄官帶領下,便走進了刑部衙門大獄。隔著遠遠的,便聞到了一股腥腐臭味!

突然來了三個這麼大的官,不管是大獄裡的獄卒還是司獄,都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一個個恭恭敬敬的站立在過道,滿臉堆笑的諂媚鞠躬。

領頭的司獄笑的極其難看,挺著個將軍肚笑著問道:“今天真不知是什麼風,竟然把幾位長官給吹來了!這大獄裡頭陰森晦暗,殊不吉利!大人們還是離遠一些為好,不知尚書大人要了解什麼?卑職也好為您介紹一番!”

張丹青並不回答,而是直接跨步的走近大牢過道里頭,並不理會他不吉利的說辭!一副打算親自慰問和視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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