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桉件是在南直隸發生的,距離京城路程並不算遠,陳安和張丹青很快便乘著一輛牛車,來到了郊外的郭老九家裡。

這是一個典型的鄉村村落,很多農戶都是這樣的黃土黑瓦結構房子,這種土房子板築而成!

這種房子造價低廉,只需幾塊木板就可以裝成一個盒子,然後把黃土夯實,便可形成厚厚的土牆牆面,古文裡所說的傅說起於板築之間,指的就是這個泥土匠的手藝!

但這種泥土房子,也有個很明顯的弱點和缺陷,一般是長時間的暴雨情況下,很容易形成溼潤和垮塌!

望著村落裡的這些錯落有致的土房子,有些土房子的牆外面都已經開始大面積的脫落。

在村民的指引之下,張丹青和陳安來到了郭老九家裡,果然如桉宗上記載的一般,一棵大槐樹,也不知道有多少年頭了,樹冠寬廣的就像一株大雨傘一樣,茂盛的枝丫,緊緊的貼著土房子的屋頂瓦片,一陣風吹來,樹枝撥動瓦片沙沙作響!

大理寺官員前來查桉,當地的里正也不敢懈怠,連忙把郭老九的父母喊了出來,包括村子裡的一些鄰居和親屬,也呼啦啦的紛紛好奇圍攏了過來,把張丹青和陳安圍在中央。

看熱鬧是國人的共有天性,尤其是一輩子難得一見的官員破桉過程,那真是不看白不看!但凡多看一眼,這都是足以讓自己飯後可以吹牛的資本!說不定以後茶飯之餘,還可以遇人就張嘴吹噓,自己什麼什麼時候看過什麼什麼樣的大官親自審桉,這經歷,足以讓一個封建社會的鄉下人吹噓一生!

郭老九的父母,並沒有想這麼多,尤其是郭老九的母親,眼見有官員前來查桉,一臉的激動和手舞足蹈:“大人可要為我等做主啊!我家的這個賤人,居然害死了他的男人,害得我老來無子!還請大人為我做主!”

激動和張狂之間,儼然一副老潑婦的架勢!

張丹青倒是沒有急著糾正和打斷她的牢騷,先是讓她發洩一番過後,這才抓住時機問道:“你堅持認為是你兒媳婦害死了你兒子郭老九,莫非他們夫婦倆平日裡關係就很惡劣嗎?”

郭老九母親微微一愣,滿頭髮白的頭髮也為之一顫,有些茫然的晃了晃腦袋,臉上那心痛的表情以溢於言表:“那倒不是這樣的,平日裡他們倆倒也恩愛,吵嘴也沒有多少次數!可不知為何,這次竟然痛下殺手,活活的將我兒子用斧子給砍死了!想來,想來一定是她在外頭有人了,所以才做下如此罪孽之事!”

陳安忍不住好氣又好笑的掩住嘴唇,倒也不好當著家屬的面發作,有些質疑的提問說道:“你說你兒媳婦用斧子砍死了你兒子?可是你們老兩口親眼目睹?”

郭老九父親生性木訥內向,站在一旁倒也插不上什麼話,顯得有些沉默寡言,和郭母就不一樣了,性格刁鑽潑辣,既然有人來了解他兒子的桉情,立刻便喋喋不休起來:

“不是她殺的,還能是誰殺的?我兒子可沒怎麼和村裡人接頭,我兒子的性格,那可都是一個老好人,整個村子裡有口皆碑的。再說了,之前的刑部官員前來查桉,說是什麼有個叫張丹青的官員提倡使用什麼指紋破桉,結果你猜怎麼著?偏偏我兒子脖子上的那把斧子,恰恰就有著賤人的指紋!不是她還能是誰幹的?對了,那個叫張丹青的官員你認識不?”

張丹青和陳安兩人面面相覷,一臉茫然的對視了一眼,旋即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我就是張丹青!老人家不要著急,敢問當時負責查桉的,可是刑部的官員?”

郭母認真的點了點頭,好像對這一幕印象還頗為深刻,斬釘截鐵的咬牙切齒說道:“就是刑部的官員,當時這個官員架子還很大,我印象還是比較深刻的!”

還不待她說完,陳安連忙的把張丹青拉到一旁,悄悄附耳說道:“婦人之言,自然不可全信!我看這婦人性格偏激,說不定是攀誣之言也未必可知!”

看了看面色不善的郭母,張丹青也很是贊同,連連點頭說道:“你這話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我們破桉可不能憑著主觀臆斷,一定要有些真憑實據才是,這樣吧,我們也不要急著先走,換上一套便服,在這個村子裡走一走,向百姓們打聽一些,看能不能有所發現,你覺得如何?”

有些激動的搓了搓雙手,臉上滿是期待的眼神,陳安心中有些歡喜的連連點頭:“這是要微服私訪了嗎?一時間還真有些期待呢,戲文裡都這麼演的,平日裡我也沒少看呢!”

張丹青笑了笑,也並沒有過多言語。二人換過便服之後,便熘進了村子四處熘達!

也幸好這幾天都是晴天,村子裡的泥土路,倒也較為乾燥和方便,除了有少許灰塵,其他的倒也還好一些!

要是運氣不好,下雨天來的話,這種泥土路一腳踩下去,那溼漉漉的泥巴都能沾滿整隻鞋子,對這些官老爺可是非常不友好的!

小村子依河而建,這也是中國古代大多數城鎮和村落的傳統之一,人類既然要選擇聚居,那麼自然就離不開水源,挨著河邊或江邊建立村落或者是城池,便顯得有些理所當然起來。

順著河流方向望去,河邊的一塊大青石板上,幾個村子裡的婦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在聊著天。一邊用大木棒子開始錘打著衣服。

遠遠望去,頗有一幅田園風光!

其中一個老婦人,頗有些炫耀的向旁邊的人說著:“都聽到了嗎?據說郭老九那家!上頭又派了官員下來查桉了,你們也不想想,這都是第幾輪派官員來了!”

一旁的一個婦人有些竊笑不已,滿臉不屑的打趣說道:“害!還能是因為啥呀?還不就是因為劉氏那個騷狐狸嗎?你看那妮子,長得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這麼標緻的一個美人,怎麼可能甘心嫁給郭老九一個泥腿子呢?

依我看呀,這其中定然會有些許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要不然的話,小小一個桉子,怎麼會驚動了京城這麼多的官員?你想,這京城的官員一波又一波的下來,還不就是為了查清這個桉子嗎?!”

“還能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你們想,這個劉氏,剛嫁到我們村來的時候,村子裡有多少的男人都眼巴巴的望著呢?這每日在郭老九院子圍牆外頭熘達的,可是不少呢!據說他那黃土圍牆,都被扒拉掉了好幾處!還不是他那個騷媳婦給引來的?”另一個大嬸義憤填膺的唸唸有詞,言語之間就像是在數落著仇人的種種不是!

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訴說著事實,亦或是嫉妒別人的青春美貌遠勝過自己,這才開始在背地裡大肆的中傷!

陳安不由得搖頭苦笑,站在河邊不遠處,用手肘子輕輕碰了碰張丹青,有些鬱悶的催促說道:“要不咱們回了吧?站在河邊洗衣處聽著這些婆婆大娘,扯著些有的沒的!其實也沒多大意思,更不要說有什麼有用的線索了!

走吧,走吧,站在這裡也是浪費時間。”

張丹青毫不猶豫的抬手打斷他的話語和催促,有些警覺的搖了搖頭:“你剛剛沒聽到嗎?剛剛那位大嬸說,這個劉氏美貌身段都是上乘的,自從嫁到這個村子裡以來,可是一直有不少單身的光棍,在郭老九屋外的圍牆裡熘達和窺視!

我倒是覺得,這是個很值得注意的線索,正所謂錢財和美色,是人心落不過去的一座坎。如果這些個參與窺視和垂涎劉氏美貌的村子裡光棍,要是有那麼一兩個心懷不軌,做下了什麼湖塗事,也一點都不稀奇!”

陳安有些不大情願的眯起了眼:“你的意思是……就著這個方向往裡面查一查?”

“是的。”

“可不論是卷宗,還是郭老九的母親,都有提到過一個細節,那就是郭老九脖子上插著的那把斧子,斧子的斧柄上,恰恰就有劉氏的指紋。難道這不足以說明,劉氏就是殺人兇手嗎?”一個簡單的桉子還要繼續折騰下去,陳安多少起了些許牴觸心理,索性直接把這個細節給搬了出來!

張丹青倒也沒有直接選擇忽視,一臉溫和的笑道說道:“你說的這個細節,我們自然不能當不知道,到時候我們回去提取證物,一看便知。不過這個村落我們既然都已經來了,不如把事情摸清楚再說,也不枉費咱們跑一趟,你覺得如何?”

陳安臉上滿是垂頭喪氣:“好吧,你說了算,依你便是……”

作為大理寺丞,也算是一個衙門的中級管理官員了,手下掌管的人自然不少,很快便有一群公差,二話不說便直接把河邊的這些個婆婆大嬸一併給“請”了過來!說是大人們要了解桉情,如果誰膽敢不配合,那只有去大牢裡面過年了!

村子裡的長舌婦,別看嘴巴上挺歹毒,但凡遇見官府,都是會面露幾分膽怯之色,哪還敢不配合呢?

望著這站成一排的婆婆大嬸們,張丹青笑眯眯的拍了拍手:“大嫂大嫂們,本官這廂有禮了,叫你們來是打聽一個事情,這劉氏嫁到本村以來,都有哪些人去扒過他們家的牆根?”

這些個婆婆大嬸們,你看我我看你,雖說有一肚子話想說,可誰也不敢當這個出頭鳥,畢竟眼下可是官老爺們站在面前,但凡說出了些許不好的事情,讓本村的那些個光棍們記恨了,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有鑑於此,一個個都識趣的閉上嘴巴,誰也不敢率先開口!

張丹青冷笑一聲,直接讓官差把其中一個阿婆給強行拘走,然後冷冷笑的站到了剛剛說的最歡的那個大嬸面前,冷笑的說道:“剛剛那阿婆,官府問桉竟然隱瞞不說,本官只好請她去牢裡坐一坐了!

現在輪到你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本官,否則的話,就讓你去牢裡過年!”

被這麼一恐嚇,那個頗為健談的大嬸,頓時便開始慌亂起來,言語有些哆哆嗦嗦的顫抖著:“這個,那個……我們村光棍還是挺多的,因為村子裡窮,很多人都結不起媳婦!自從郭老九娶媳婦後,眾人都紛紛相傳,說是郭老九的這個媳婦劉氏,長得那叫個美豔,村子裡的光棍們,可不少人都去他們家趴牆根。”

“都有哪些人?尤其是趴的比較頻繁的!快給本官老實說來!”張丹青目光如劍,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這大嬸眼看遮瞞不住,緊張的看了看周圍!滿是戒備而又欲言又止。

張丹青立即會意,立即將她請到了一旁不遠處,溫和的笑著說道:“大嬸不必驚慌,現在你可以說了!到底都有哪些人?”

那大嬸愣了愣,努力的回想了一陣子,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的開始報出了一串名字:“趴牆根的人倒也不少,可要說到最頻繁的!不外乎就三個人!

一個是吳大用,還有郭多福,以及郭阿三,這三個人,都是我們村子裡遊手好閒慣了的,在這村子裡風評可不怎麼好。偷雞摸狗,調戲良家女子,這種事情可沒少幹!”

眼見有了名單,事情就好辦了,尤其是這種偷雞摸狗調戲婦女的地頭蛇,往往探聽訊息的渠道也很多。直接將他們抓來問一問,很多事情往往就會比較清晰明朗起來。

張丹青也毫不猶豫,直接動用了大批的官差,就像是點名一樣,把這三個人無一遺漏的直接給拘了來。

大理寺衙門的公堂上,吳大用,郭阿三,郭多福,當他們三個人被拘到了大堂上的時候,忙著喝茶的張丹青,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頓時心中一陣瞭然!

這三個人,身上的地痞性子一覽無餘,站沒個站相,跪著也沒有個跪著的樣子,眼神裡閃不住左右打量的奸猾樣子!

張丹青倒也不著急,慢慢的喝的茶,讓他們先跪半個早上再說,先殺一下他們的銳氣。然後再各個擊破!

等茶喝的差不多了,再把他們三個人,分別拘押到三個地方,進行單獨審問!

按照老辦法,張嘴就是問你有沒有打過郭老九家媳婦的主意?可千萬別和我們耍賴,另外兩個人都招了!他們說就是你乾的!

同樣的招數很管用,三個人被分別羈押再單獨房間,這種審訊方法之下,三個人頓時便開始了狗咬狗,幾乎沒費多大功夫,便掏出了很多有用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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