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失蹤,古往今來找回的機率其實都還是比較低的。尤其是重慶山城這種地形的多山城鎮,交通本就不發達,而且散居現象非常嚴重。在沒有遍地攝像頭的環境下,找不回來也實在不稀奇!

但作為巡視天下的欽差,即便張丹青眼下只是個七品巡按御史,不管能不能替他們找回來,細心過問一下總是應該的,當下便格外留意起來:

“丁大人能不能說一說,失蹤的都是些什麼人?!可都有立桉造冊?”

“好的,既然是欽差大人問詢,下官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絕不會有任何隱瞞!說來也有些奇怪,失蹤的都是附近州縣的山野郊外農夫,城裡人倒是非常少,哪怕是在城裡做工的挑夫工匠,所以這也是各個縣裡難以破獲的地方,欽差大人來的路上想必也有所見聞,重慶府這種地方,尤其是郊外,群山層巒疊起,山裡的人家大多都是散居的,誰家要是失蹤了個把人,連個目擊證人都沒有,想要找尋,實在是無益於大海撈針啊!”一邊說著,丁謂一邊痛心疾首的點頭嘆氣!這種事情對他也沒有任何的益處,自然是並不希望發生的。

作為外來者,張丹青微微點頭,滿額頭就像是寫滿了好奇:“那麼重慶府的推官為何讓你格外的為難呢?”

“害!還能因為啥呀?!我們豐都縣,本就是個小地方,縣衙人手不足,再加上,鄰縣的一個老農,非說看到有人擄走當地的鄰居百姓,並且朝著我們豐都縣方向逃竄而去,可官府將這個老農老招來一問,擄走當地百姓的強人(強盜),到底長什麼樣子,他又偏偏說不出個大概!是何地方的口音,更是一問三不知!!這不是瞎扯嗎?可重慶府的推官卻不管,反而是把這老農的話當做雞毛令箭一樣,逮著下官就不肯鬆口,委實讓人有些鬱悶了,如今欽差大人正好在此,還請欽差大人為我做主啊!”說到激烈之處,丁謂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心酸不已!讓人看著頓生憐惜之心。

臉上的表情微微遲滯了一會兒,張丹青倒也不急著表態,雖說做官的時間並不長,但直覺告訴自己,在很多場合下都不應該直接顯露自己的內心想法,更不應該著急著站隊,天曉得,一件普通的事情底下,會隱藏著自己壓根料想不到的不為人知!

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官場的波詭雲譎,稍有不慎就會墜入萬劫不復之地,還是等等再看,反正這失蹤桉子都已經過去那麼多日子,就算再著急也不在這一日兩日工夫。

眼見欽差大人不動聲色,也沒有立即表態,丁謂暗自心驚不已,看來這位欽差大人也是沉穩之人,絕不會輕易的表態,更不會向自己透露任何有關的內心想法!

剎那間,一張小圓桌上的兩個人,氣氛極其詭異和尷尬!

丁謂訕訕的笑了兩聲,只好率先打破沉默:“倒也不說這些煩心事了,免得欽差大人心中鬱悶,眼下時辰也不早,大人不如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來請大人前去鬼城遊玩!”

臉上擺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張丹青澹澹的點了頭:“本官奉旨巡視西南,倒也不是來遊山玩水的,丁大人的心中美意,丹青丹心領了,遊玩之事,還是以後再說吧……”

說完便站起來,自顧自的推門離去!

坐在旁邊的丁謂,頓時暗叫失策,這遊玩二字,說的簡直是太過魯莽和不經大腦,也怪自己嘴快,難道就不能說成是視察民風民情嗎?這下好了,說成遊玩,這自詡奉公守法的欽差大人,哪還敢答應?!

所謂的改日再說,說白了就是老子再也不感興趣了!

只不過給自己三分薄面,凡事都說的比較圓滑和不怎麼粗魯!也僅此而已……

看著張丹青離去的背影,丁謂意味深長的咬了咬牙,看來明日要換個說法,耐心的向欽差大人,解釋一番才是!就算是不打算讓他給自己一個官員考核上的好評,也總不能輕易的開罪了他!

畢竟眼下一個重慶府推官,就夠自己受的,要再來個欽差大人,那還不得把自己折磨的欲仙欲死啊……

剛剛回到驛站,張丹青剛一跨進門,換回女裝的徐妙錦三人,便甜甜的迎了上來,笑嘻嘻的說著:“夫君赴宴想來很是辛苦,夜裡多涼,妾身服侍夫君洗沐吧!”

看著徐妙錦和侍女春兒以及戴知恩齊齊圍了上來,張丹青頓時叫苦不迭,自己就是鐵打的漢子,也遭不住這三個女人夜夜折騰……

雖說傳宗接代,乃是第一要務,可這未免外也太心急了些!

一個大浴桶裡,張丹青被他們三人緊緊包圍,時不時的就被偷襲和揩油!甚至還傳來一些清脆銀鈴般的竊笑聲音!

徐妙錦更是一邊給他擦洗著身子,一邊大膽的說著:“可惜家裡只有我們三個,要是花落婷能夠回來,想必就更加團圓了!”

一聽到徐妙錦提到這個一襲紅衣的女子,張丹青頓時一陣頭大,趕忙把頭撇向一邊:“好端端的提她做什麼!她嚮往山林,素來是不願意做深閨裡的金絲雀的!你這般突然提起她,不是讓夫君我難受嗎?”

“可她懷了夫君的骨肉,難道任由她流浪在外嗎?”徐妙錦眨著水靈水靈的大眼睛,一臉真摯的望著自己夫君,不管是表情上還是心裡頭,或多或少都有些為花落婷鳴不平。

懷孕了?

張丹青頓時一陣愕然,坐在浴桶裡任由她們擦洗身子,心裡卻是掀起了波濤洶湧!甚至開始漸漸變得有些煎熬起來!

說句心裡話,對於這個女子,自己雖說略有虧欠,可從道義的角度上來講,自己也是盡了力的。

無奈這女子,素來極有主見,壓根不喜歡做男人的依附存在!!更不願意一整日窩在自己的後院,做一隻乖巧的金絲雀!若真要把它給娶了回來,想來只會讓她終日悶悶不樂!

一念至此,張丹青不由嘴角佈滿了苦笑:“我剛中探花之時,倒也徵求過她的意見,可她性子極為好強!哪會甘心做個平凡的庸脂俗粉?又哪會願意被身強大院給鎖著呢?她嚮往的不一樣,她不僅要有一個疼愛她的夫君,還希望她的夫君能夠支援並理解她闖蕩江湖!包括那些劫富濟貧的俠義事情!這不論哪一條,我都給不了她……”

聽得自家夫君如此說道,徐妙錦神色一陣闇然,手上的浴巾頓時便立即停滯了下來,有些委屈的眼淚滑落,望著自家夫君,那一絲絲不甘的神色,早已溢於言表。

沒人給自己搓澡,張丹青很快便意識到了她的不對勁,有些關心的摟著她說道:

“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如此傷感?心裡有什麼委屈和不快,就給夫君說說,興許我能滿足你呢!”

皺著眉頭,徐妙錦欲言又止,最後化作長長的一口嘆氣:“算了,說了也等於白說,我還不如省點力氣!”

“連你夫君也不打算說嗎?”張丹青頓時更加好奇起來,摟在自己懷裡的這個小女人,今個兒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如此的出奇!

一邊的侍女春兒忍不住的插嘴說道:“姑爺,您或許不知,我們家小姐從小就熟讀各類兵書戰策,山河圖貌和歷朝歷代的大戰,基本上都了熟於胸,從她三四歲起,更是風雨無阻的勤奮練武,為了就是希望能夠像她父親那樣,統帥天下兵馬馳騁沙場,做一個護國安邦的大將軍!可是如今……卻只能窩在姑爺的懷裡,做個傳宗接代的小女人……”

聽得這番話,張丹青頓時哈哈大笑:“想不到我的夫人竟然有如此雄心壯志!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啊,能娶到如此優秀的夫人,真是丹青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丈夫如此寬慰和誇獎,使得徐妙錦更加抑鬱起來,哇的一聲便開始哭起了鼻子,聲音頓時哽咽不已:

“你知道嗎?其實我可羨慕花落婷了,她可以拿著一柄寶劍,穿梭于山林湖泊之間,順自己心意,做一些劫富濟貧救濟百姓的好事,遂了心願,又得了美名!

可我呢?從小就為做一個大將軍做準備,修文習武,這麼些年來基本上都沒怎麼間斷過,可到頭來努力這麼多年,終究還是要化作一陣泡影,學的這麼多東西,完全派不上用場!!只能可憐無助的縮在夫君的懷裡,只能叉開雙腿希望能給夫君傳宗接代……”

摟著嗚嗚大哭的徐妙錦,張丹青頓時好氣又好笑,其實倒也不怪徐妙錦的想法太過特立獨行,要怪只能怪她生不逢時!

如今的大明天下,講究的是休養生息和太平盛世!

戰事倒是很不常見了,即便不久後的朱棣登上皇位,即便他要五徵漠北,這樣的大戰也輪不上女子來上場!他麾下有的是能真善戰的武將!

畢竟在歷朝歷代以來,女子生來就是相夫教子,傳宗接代的。能夠順應自己的心志和嚮往,坐上統御天下兵馬的大將軍,位置卻是極其少見!

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可不是講講而已!封建社會對女子的壓制體現在了方方面面!!

尤其是靖康之恥之後!

在靖康之恥之前,女性的地位其實還是很高的,唐宋以來對女子的貞潔問題,看得也不是特別的嚴肅和絕對偏激!

可自從靖康之恥後,北宋皇室的大量后妃和公主遭到了金人的凌辱侵犯,甚至淪為娼妓一般的存在,使得北宋皇室的顏面盡失。

所以南宋開始,隨著朱熹理學的興盛發展,對女子的貞潔觀念,便拔高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對女子的限制也大大提高!

女人們都要被強行的要求遵守三從四德,任何婦德有虧的,都會遭到全社會的譴責和蔑視,如果偷人的話,甚至還要遭到沉塘的極刑!

至於徐妙錦想的領兵出征,在封建社會來說,更是一種奢望.。

宋元明清以來,除了農民起義以外。怕是隻有崇禎朝的女將軍秦良玉,可她的出身和髮際和所有女性將領都不一樣!一來她是邊疆的少數民族,而且是出生土司。本來明朝朝廷對她的約束就聊勝於無!

二來是少數民族女性地位偏高,再加上崇禎朝已經是可謂亂世,整個天下先有闖王李自成禍亂河北河南,後有張獻忠荼毒南方!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秦良玉這才走出了自己的光輝之路!

這不論哪一個因素,都是徐妙錦所不具備的,所以即便她學了多年的文武之事,也基本上無法派上用場。註定了只能相夫教子一輩子!

摟著這個可愛的媳婦,張丹青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寬慰她,只能用自己的寬大雙臂將她摟得更緊!

或許是等她哭得有些累了,倦了!這才笑呵呵的轉移話題說道:“今天晚上赴宴的時候,我屢屢聽的豐都知縣丁謂說起,說是重慶府的推官非常不好惹,真想好好見識一下這重慶府推官究竟是何許人也!?竟然讓豐都知縣這般的忌憚!”

悠悠的從張丹青懷裡掙脫,徐妙錦不可思議的望著自家夫君,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二逼一樣,滿臉的莫名其妙,有些將信將疑說道:“夫君你認識他呀!為何還好奇他的身份性格以及為人處事?”

斜靠在浴桶邊上的張丹青立時便端坐起身,有些不可思議的皺了皺眉頭:

“你說什麼?我認識!?不可能吧,我從來都沒有來過重慶府,怎麼可能會認識這個所謂的重慶府推官呢?!夫人且莫要說笑了!我知道你提起花落婷心情有些鬱悶,但你總不能拿這種事情來逗我開心吧?!要是拿這事來尋夫君的開心,小心我打你屁股哦!”張丹青一邊說著,一邊俏皮的看著懷中女人!

徐妙錦正了正神色,一臉的認真和嚴肅:“妾身豈敢拿夫君來開玩笑,真沒有胡說八道,聽說這個重慶府推官,他叫做陳安!!和夫君一同上京趕考的那個!”

什麼?

陳安?!

聽到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張丹青頓時一陣頭大!看來這好幾例失蹤桉,或多或少顯得有那麼些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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