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對面迎面而來的隊伍,劉木匠簡直百思不得其解,最近除了自己,這鉛山附近好像沒聽說有誰辦喜事呀。

怎麼眼前的這隊伍,既像是辦喜事,又像是縣官出巡,口裡還念念叨叨高聲喊著,進士回鄉。

畢竟這鉛山縣,除了一個死去的進士張丹青,實在想不起,哪裡又冒出來一個進士了。

這白水河村,縣衙裡的大官,也不會不辭勞苦跑到這裡來呀。

便好奇地走上前去,道了個萬福:“諸位,今天是我劉木匠的拜堂大喜之日,咱們兩次隊伍再次相遇,鄉間小路狹窄,能否讓我先行,免得誤了拜堂吉時!”

為首的那個官差,卻是勃然大怒的瞪了瞪眼睛,毫不客氣地揪著他的新郎官袍服:

“你特麼算什麼東西?居然也敢讓官老爺給你讓路?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你要拜堂關我什麼事,現在官老爺回鄉,你識相的就給我讓開,否則,我等不客氣的話,就把你抓入牢裡!你要不信!儘管可以試試!”

眼見這些官差如此兇悍,劉木匠頓時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就在他渾身戰戰兢兢之時,後方官轎裡,有一個身穿大紅官服的年輕人,撩開轎子門簾,一臉的不悅,朝前方喊道:“人家結婚大喜之日,就不要為難人家,我們靠邊,讓他們先走。”

那個衙役鬆開劉木匠,有些為難的,點頭哈腰:“老爺,鄉間小路實在太窄了,要不讓他們先退一退,他們後面不遠處,有一個三岔路口可以錯一錯!”

劉木匠頓時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這叫什麼話?哪有把抬出來的新娘子又退回去?要往後退路的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新娘子要退回孃家了,這可是很不吉利的!”

張丹青索性撩開轎子門簾,跳下了官轎,指揮著眾多衙役往後面退去。

劉木匠驚恐的看著眼前,這個身穿紅色官服的張丹青,像見了鬼一樣的指著他哆嗦說道:“你,你是張丹青?你不是死了嗎!?”

啪的一腳,身邊一個衙役直接將劉木匠踹翻在地:“你丫才死了呢!再敢咒官老爺,小心吃牢飯!”

聽得劉木匠的大喊,人群裡,嫂嫂楊氏費力的擠出人群,滿臉不敢置信的輕輕呼喊:“丹青,是你嗎?我眼睛沒看花吧?”

眼前的張丹青身穿著一身大紅色狀元袍,因為是探花,帽子是深藍色鑲邊,帽子兩邊還插著兩朵大紅花,不仔細一看,還以為是哪個新郎官。(新郎的喜服,其實就是彷的狀元服)

可如今這個無比熟悉的小叔子,穿上了一身官袍,氣質陡然大變,加上隔著又遠,幾乎快讓楊氏都有些辨認不出來。

聽的人群有人呼喊,張丹青撥開人群,遲疑的朝著嫂嫂楊氏走去。

來人越走越近,作為嫂子的楊氏,再也忍不住心中激動,她的小叔子回來了,那個朝思暮想的頂樑柱回來了,他沒有死,也沒有被五馬分屍……

看到這熟悉的臉龐,嫂嫂楊氏有些不管不顧的,便撲到了張丹青懷裡,放聲痛哭,一邊哭一邊捶著他的胳膊:

“你怎麼才回來?怎麼才回來?縣裡的人都傳來訊息,說你被皇帝五馬分屍了!嗚嗚……可嚇死我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

被緊緊摟住的張丹青,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任由嫂嫂在自己身上哭泣著。

大概是感受到自己的行為有些失禮,哭了一陣後,嫂嫂楊氏便羞赧的鬆開了眼前的小叔子,趕忙朝身後招了招手:

“兒子,乖女兒,你們倆快過來,過來喊叔叔!”

4歲的張巖和5歲的張芸,有些害羞的縮在自己母親身後,看著這個又熟悉又陌生的叔叔,官袍一換,氣質陡變,一時間竟然有些不大認得出來。

張丹青哈哈大笑,就像是打掃樓兔子一樣,直接展開雙臂,將兩個孩子紛紛抱在臂彎之中,看著兩個有些拘謹的小孩子,不由有些大聲的笑罵道:

“怎麼了?看見叔叔都不喊了!是不是叔叔離家半年多,你們都不認識了?”

侄子張巖有些稀奇的摸了摸他身上的官袍,滿臉嘖嘖稱奇:“叔叔,你是多大的官呀?有沒有咱們縣太爺那麼大?”

一巴掌直接把他瘦小的鹹豬手打落,楊氏有些嗔怪的怒道:“你個死小子,這麼髒兮兮的手,可別弄髒了你叔叔官袍!”

張丹青蠻不在意的,緊緊摟著侄子,笑顏燦爛說道:

“什麼叫有沒有縣太爺那麼大?叔叔我就是鉛山縣的縣太爺!我這次上京趕考,承蒙皇帝厚愛,輕點我為一甲第三名探花郎,並且命我知鉛山縣!”

嫂嫂楊氏有些驚奇的捂著嘴巴,滿臉激動而又不敢相信的樣子,可她哪又知道?探花來做知縣,已經算是貶官了。

劉木匠身後的花轎裡,陳金花還沒來得及裝進花轎,有些呆呆愣愣的朝著張丹青走去,看著這個朝思暮想的心儀男子,頓時不由懊惱不已。

幾天功夫,明明只要自己再堅持幾天功夫,就可以等到他的,可就因為自己太著急,剛得知張丹青的死訊後,便著急的答應了劉木匠的提親。

眼下雖說沒有入洞房,可卻也是坐上了劉木匠的花轎,一想到這,讓她懊惱不已,一臉心酸的走到張丹青面前,哽咽的說道:“丹青哥哥,是你嗎?你不是已經……”

放下侄子侄女,張丹青好好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這個新娘子,陳金花這個小丫頭,打小就一直圍著自己身邊轉悠,自己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意。

這麼些年來,一直把她當鄰家妹妹看,不曾有過其他。

畢竟感情這種事情,還真不能勉強,有了現代靈魂的張丹青,更加不容易接受來自封建社會的感情,畢竟……誰知道哪一天自己會突然再次穿越回去?

看著對方穿著大紅的鳳冠霞帔,張丹青心理複雜至極,尷尬的笑著說:“想不到今天居然是你的大喜之日,恭喜恭喜呀,什麼時候辦喜酒?”

劉木匠腆著臉上前笑道:“我們正準備把新娘子迎回劉家,如果探花郎不嫌棄的話,晚上還請賞臉前來喝杯喜酒,我們此次大婚,晚上的頭宴,明天中午的正宴,探花郎還請務必參加!”

張丹青點了點頭:“好!晚上我一定到,衙門裡的夥計們都聽好了,所有人靠邊站,讓新娘子先過!”

說完抱起侄子侄女往路邊靠了靠。

穿著新娘子鳳冠霞帔的陳金花,整個人淚眼汪汪的,還正準備上去說什麼,卻被劉木匠一把拉住,狠狠的吼道:“你幹嘛?你已經嫁給我為妻了,何必自己找不痛快呢?”

被強行塞回花轎,陳金花掀起了紅蓋頭,一臉淚眼汪汪的趴在花轎視窗上,依依不捨的不肯轉頭,喃喃自語的連連哀嘆:“我好傻,我好傻……”

……

張家的房子是一棟土房子,已經建了有好些年,屋頂用矛草搭成,多年朽壞,個別地方一下雨甚至還會漏水。

扛著“探花及第”牌匾的衙役們,為難的看著張丹青,無奈的攤了攤雙手:“老爺,這茅草屋簷怕是掛不住牌匾呀,這牌匾是紅木做的,一掛上去,屋簷準得垮!您看這事怎麼辦?”

張丹青滿臉無所謂的揮了揮手,往著正堂指了指:“先放在堂屋吧,以後我再想辦法!”

然後又看向身邊的戴知恩:“知恩啊,把那些銅錢紅包都拿出來,給這些衙門的差役打賞吧!”

看著一個身邊陌生女子,幾十枚幾十枚銅錢直接散了出去,嫂嫂楊氏看的有些滿眼肉疼,趕忙拉著叔叔張丹青的手腕:

“我說叔叔,你哪來這麼多錢?這打賞,未免也太多了吧?”

見張丹青無所謂的笑了笑,並不過多言語,嫂嫂顏色又看了看那個戴知恩,還有身邊抱著一個小男孩的戴知恩嫂嫂孔氏,顯然覺得滿臉好奇:

“這三個人是……”

散完錢包,戴知恩身形優雅的朝著她楊氏盈盈一禮:“知恩見過大夫人,我們是老爺買來的奴僕!”

啥?

叔叔竟然在外面買了奴僕回來?這訊息震驚的楊氏,有些微微恐慌,趕忙扯了扯張丹青衣袖:“叔叔是怎麼了?咱們家這些年來節衣縮食的,已經很是困難,哪有那麼多的口糧,來養這麼多人?更何況那個女人還抱著孩子,又如何做得了事?”

眼見嫂嫂楊氏責怪,張丹青只好無奈的向他講明瞭來龍去脈,以及知州戴有德的遭罪過程。

有些心疼的看著這家人,楊氏心腸倒也柔軟,趕走這種事情是做不出來,只是有些鬱悶的嘆了口氣:“家裡可如何養得活這麼多人?”

張丹青從袖兜子裡掏出了幾錠銀子,大笑著塞給嫂嫂:“嫂嫂不必憂煩,以後掙錢這種事情,就不勞嫂嫂了,以後呀,您和巖兒芸兒,只管跟著我享福便是了,您為了供我讀書,這麼些年來勞累不堪,哥哥更是活活的在礦裡丟了性命,以後,就讓我來照顧你們!”

說完,便徑自的走入屋內,幹嫂嫂先臨時做點飯,長途坐船,之後又去衙門裡緊急調來官府的差役儀仗隊,這一路來可都沒好好吃飯。

掀開米缸,看著米缸裡僅剩下的一點粗糠米,楊氏怒氣衝衝的便拿起一根洗衣棒砸向兒子,把兒子直接追到了院子外。

正準備收拾兒子,卻看到一個老者笑眯眯的來到院子外,捋著鬍鬚高興說道:

“丹青,丹青賢侄回來了嗎?我剛剛都聽說了,我這賢侄可不了得!居然高中探花,而且還是本縣的縣太爺,快快快,快讓大伯瞧瞧!”

嫂嫂楊氏有些吃驚的看著眼前的老者,來人正是張丹青的大伯張貴,身後還領著一個像犯了錯,耷拉著腦袋的張慶。

楊氏趕忙彎腰行禮:“原來是伯父來了,丹青剛剛才回來,衙門裡抬轎舉牌的差役,也才剛剛走!”

略微有些弓著腰的張貴,無所謂的擺了擺手:“不妨事,不妨事,我這寶貝侄子,如今總算是不負祖宗所託,終於中了進士!

前些日子我給祖宗上香的時候,還覺著祖宗墳上蔥蔥綠綠的,想來一定是祖宗英靈保佑!今日聽到張慶親自回來報喜,我心裡那個高興呀,所以尋找怎麼也要來親自看看我這個賢侄!

對了,丹青他人呢?”

話音未落,張丹青昂首跨步出門,眼神如冰封寒劍一般,冷冷的看著眼前的這個大伯,言語之間好生沒好氣:

“你來做什麼?我中進士與你何干?

你難道忘了?當年是如何將我父親,還有我和哥哥趕出家門的嗎?!你難道忘了?我們一家被你趕出宗族,連賴以生存的田地也如數收回!

如今,你還有何臉面來見我?!”

聽著張丹青如此嚴厲斥問,身為大伯的張貴,不由潸然淚下,懊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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