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卷複審的結論傳出了宮廷,直接再次引爆了北方學子的情緒。

這些人一個個在京城街上四處喊冤,但凡看到一個官員的轎子,便直接上去阻攔,然後各種喊冤。

禮部衙門甚至已經無法正常的展開辦公,這些個北方學子直接拿著很大很長的牌匾,上面寫滿了冤屈和控訴。

整個京城被這幫人鬧得雞飛狗跳,偏偏沒有衙門敢拿他們怎麼樣?

歷朝歷代的科考舞弊,向來都是非常敏感的事情,就連向來張揚跋扈慣了的錦衣衛,也是對此事避而遠之,能有多遠就躲多遠。

畢竟誰也不知道,如今的大明最高統治者洪武皇帝朱元章,心裡究竟是如何盤算的?

既然皇帝沒有明確表態,誰也不敢輕易往這個火坑裡跳。

但這個世道總有一些自詡清流,而拎不清楚事情輕重的,比如說此次的主考官劉三吾,朱元章的侍讀張信,以及已經被押入大牢的金榜狀元陳安。

一個個憤憤不平,紛紛覺得自己非常委屈,明明自己秉公閱卷,明明自己憑實力考上狀元,突然遭到他人如此質疑,心都涼了半截,自然開始憤憤不平的叫屈起來:

“這些北方學子真是可惡,自己考不上,還要到處嚷嚷,連面對現實的勇氣都沒有了嗎?”

“冤枉啊,冤枉啊!老臣劉三吾,平日裡吃的是粗茶澹飯,穿的是麻布葛衣,渾身上下也只有官袍是像樣的衣服,老臣一生清廉正直,天下皆知,如何會做這種舞弊徇私之事?!”

聽到這些人在牢裡嚷嚷,朱元章更是頓時火大。

偏偏宮外的北方學子,再次來到宮門口大哭叩闕,聲稱一定是這些複審閱卷的官員,受到了劉三吾的暗示,把北方學子考得不好的試卷,給呈交了上來作為依據。

要求皇帝朱元章再次進行審卷,並依法處死主考官劉三吾,審卷官張信等人。

……

憤怒的閉上雙眼,朱元章雙手緊緊握著龍椅的扶手,緩緩睜開眼來,凌厲的目光掃視過奉天殿裡的文武群臣,聲音多少帶著些許陰寒:

“殿外的這些北方學子,鬧騰的如此悽惶,你們這麼多文武百官,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兵部侍郎齊泰大聲站出來說道:“回皇上的話,閱卷已經經過了兩輪,可兩輪遞交出來的結果都一樣,北方學子的試卷,相比南方而言,實在是粗鄙不堪,有些學子顯然是壓根沒做好充分的準備備考工作。

這些學子的試卷之中,有的文理不通,有的甚至字眼之中,有犯忌諱之語,甚至有些連八股的格式都沒有寫好,反觀南方,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精英薈萃,精彩紛呈,甚至許多考卷官,為了選出高下,還真的面紅耳赤!”

眼見自己心腹開口,太孫朱允文也站出來說道:“皇爺爺,齊侍郎所言甚是,南北兩方的試卷,爺爺您都是看了的,其中優劣,自不必多說,北方學子至今在禮部和宮外鳴冤!實在是無事生非!”

“閉嘴!”看著這個有些不成器的孫子朱允文,朱元章心裡閃過了些許晦澀和失望,可偏偏自己的身體已經越來越糟糕了,失去了太子,自己再也沒有精力和時間培養另一個繼承人了,眼前的這個朱允文,雖說有多般不足,可也只能將就用。

將朱允文斥退到一邊,朱元章看著滿殿朝臣,紛紛堅持己說,只有少數的北方大臣,不痛不癢的站出來支援北方學子,偏偏說的都是一些胡亂猜測之語。

什麼考試一定有人作弊啦,什麼複審的官員一定是受到主考官劉三吾的賄賂和暗示啦。

簡直和那些喊冤的北方學子一般無二。

吵的朱元章頭疼不已,只好有些無奈的扶了扶額頭,看向大殿邊上站著的錦衣衛指揮使蔣瓛:

“你去,把關押在牢裡的主考官劉三吾,審卷官張信等人,還有這次的狀元榜眼探花,再挑出些許北方學子,讓他們一併到大殿裡來,辯個明白!

是越辯越清,理越辯越明嘛!”

……

少頃,在酒樓睡覺的張丹青,在牢裡喊冤不已的劉三吾,張信,陳安等人,以及以韓克忠,王恕為代表的北方學子,紛紛被帶到了奉天殿上。

上殿的那一刻,韓克忠看到睡眼朦朧的張丹青微微一愣,本想說什麼南方學子都該殺的話,生生的嚥了回去。

可一旁的北方學子王恕,他可和張丹青沒有什麼交情,毫不猶豫的便開始大聲喊冤:

“陛下!學生等冤枉呀,兩輪閱卷,竟然紛紛判我北方學子,一個不曾上榜!

這實在是欺人太甚,這其中必定有諸多的黑幕和貓膩,還請陛下明察,還我等北方學子一個公道呀!”

一邊大聲說完,一邊用手肘子重重的碰了碰韓克忠,壓低聲音,瞪著他說道:

“韓克忠,你倒是說呀!事關我等北方學子的前程,你為什麼做啞巴!?”

瞟了一眼心神不寧的張丹青,韓克忠艱難的抱拳行禮,咬牙說到:

“陛下,王恕所言,倒是也有幾分道理,我北方學子再怎麼差勁,也不是,你一個都不曾上榜吧?”

此言一出,大殿之中,眾多的北方官員也紛紛附和:“陛下,這話說的倒也在理啊,北方學子再差,總不可能一個都考不上吧?”

陰鷲的眼神掃過全場,朱元章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殺伐果斷的冷血時刻,最後目光落在了睡眼朦朧的張丹青身上:

“張丹青,南北兩榜的學子,鬧得紛紛揚揚,北方學子一個都不曾上榜,不如,你來給大夥說說?”

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張丹青頓時猶如聞到晴天霹靂,硬著頭皮站出來說道:

“陛下,當今天下,多是小農之家,北方歷經戰亂,直到洪武4年,北方這才基本安定,可地方上的流寇和不安定勢力,仍然讓地方飽受摧殘,北方的舊元勢力也蠢蠢欲動,朝廷不得不在北方大肆徵兵,以驅逐北元。

南方的雲南,更是到了洪武15年,這才收歸國有,從收復到安定和治理,又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這些北方和邊塞之地,老百姓們的安危都是一個嚴重問題,能否吃飽穿暖,更是當務之急。”

“如此一來,北方和邊塞之地讀書更是成了一種奢望,這些地方經濟窘困,一二十年的功夫,也未必能夠恢復到繁華狀態,

尋常的百姓之家,活下去都是個艱難的問題,哪有什麼餘錢去讀書呢?”

“如此一來,北方和邊塞之地,自然不能像南方的學子一般,南方唐宋以來就非常富庶,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富甲天下,陛下平定天下之時,南方又很少遭受到戰亂,經濟遭到破壞的也不多。”

“相較而言,富庶的南方,很多家庭都願意花大價錢讓自己的孩子去讀書,筆墨紙硯一應備齊,甚至還有錢去,多買一些藏書來讀,而一個家庭的藏書數量,很大程度會決定一個讀書人的學識儲備,在南方的一些富貴之家,甚至還有人花大價錢,請好幾個私塾老師來悉心教導!”

“這樣的對比之下,北方學子比不過南方,自然也就稀鬆平常了!”

聽得張丹青如此分析,眾多大殿上的官員紛紛點頭不已,還別說事情還真是這樣。

一時間,眾人默然無語。

可一旁的王恕卻不幹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高聲哭到:“陛下!北方多有戰亂,即便開國以後,地方上也是路霸馬匪橫行,百姓生活困苦不堪,我們自然沒有那麼多的錢,去買更多藏書,倚窗苦讀!更沒有錢去請私家大儒,為自己指點迷惑!

可這一切!都不是我們的錯呀,再說了,考試的收卷、審卷,我們全程都看不到,又如何知道這其中有沒有什麼貓膩和黑幕?”

話音剛落,身穿囚衣的劉三吾便站出來大聲反駁:“笑話!主考官收卷審卷,都是有一大堆的官員和官差從旁監督,從來都不是私下進行。

你們北方窮是你們北方的事,本次科考錄取,我等主考官,何來徇私偏袒之說?

不能因為你考不上,就在這裡大放厥詞,胡攪蠻纏的一味喊冤!”

這個說法立即得到了審卷官員張信等人的大力支援。

朝堂上,頓時一個個官員站出來,紛紛建議皇帝維持原判。

狀元陳安更是面帶譏諷的看著韓克忠和王恕,滿臉不屑的說道:“我說你們這些北方學子啊,考不上就考不上嘛,承認自己不行,有這麼難嗎?非要無事生非的上躥下跳!胡鬧就能改變結果?!真是笑死人了……”

誰料,聽到這滿是譏諷的話,皇帝朱元章卻直接拍桉而起,把面前的奏章掃落一地,憤怒的指著狀元陳安:

“來呀,把這個徇私舞弊,擾亂科考的陳安拖下去,五馬分屍!”

聞言的狀元陳安有如五雷轟頂,滿臉不敢相信的跌坐在地。

張丹青也腦海裡嗡嗡直響,歷史上的狀元陳安,好像也是因為言語無遮無攔,從而惹怒朱元章,並被五馬分屍的。

想不到這懲罰,居然還來得如此之快!

幾個御前侍衛,直接把陳安毫不猶豫拖出宮門。

嚇得他哇哇直叫。

滿朝文武大臣,滿臉驚駭,紛紛抱拳為狀元陳安求情:

“陛下!自唐宋科舉以來,從來沒有當殿處死狀元的先例啊!還請陛下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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