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京城也是張丹青迫不得已的選擇,但凡是個正常一點的現代人人都知道,接下來的建文朝廷,即將會掀起削藩的風暴!

而自己身為都察院左都御史,怎麼說也是九卿之一,自然也難以避開這樣的討論和國事抉擇,一旦在削藩的過程之中發揮了積極的作用,以燕王朱棣那個心性狹小的性子而言,他日若是靖難成功,定然不會輕而易舉的放過自己,出於這樣的擔憂和考慮,張丹青不得不提前選擇遠離京城,儘量和削藩事務劃開一定的界限,以免遭到日後的燕王朱棣大肆清算!

畢竟穿越的大明時間已久,眼下的張丹青不光得為自己考慮,還得為自己一大家子充分考慮考慮,人生在世一旦有了牽掛,很多事情便會顯得畏手畏腳起來,作為穿越者的張丹青也概莫如是!

但作為妻子的徐妙錦卻滿臉的不解,一臉溫情的給自己丈夫遞上了一碗盛好的晚飯,心裡不由得滴咕翹著嘴唇:“夫君這才回京多久,為何又自動請纓的選擇外出呢?即便是你衙門裡的御史郭奉意外死亡,自有當地地方官會進行斷桉,即便信不過地方,也還有應天府以及刑部衙門呀,也真不知你瞎操的什麼心,竟然嚷嚷著非要自己親自跑一趟!”

張丹青的離開京城行動,不光是徐妙錦對此頗有微辭,就連一旁抱著兒子的花落婷,也露出了嫌棄的神色,在一旁小聲的滴咕說道:“兒子還這麼小,你又何必選擇離開呢?再大的桉子,就算是你信不過地方,也不相信應天府以及刑部,在都察院挑個信得過的御史,前去明察暗訪即可,又何苦勞動你這麼個九卿親自跑一趟!?”

另一個下去戴知恩,雖說嘴上沒有抱怨什麼,但是在給張丹青夾菜之時,臉上也盡是幽怨之色,不捨的情緒早已溢於言表,只是自己在張府身份低微,不便過於旗幟鮮明的表態而已!

被自己妻妾這般數落的張丹青,頓時閃過了一絲絲慚愧的神色,自己心中所想,對於朝廷局勢的顧忌和忌憚,雖然說是有具體原因和來由的,但這份原因卻不好對自己家人直截了當的明說!只能苦澀的藏在心裡,選擇一個人獨自承受。

苦悶的張丹青端著酒,一杯接著一杯,任由徐妙錦給舀的晚飯在一旁逐漸冷卻,不管自家妻妾在身邊如何抱怨和擔憂,從始至終也不肯透露隻言片語。

在一旁看著的徐妙錦,更是憂心起來,自己和丈夫成婚,時間這麼久以來,從未見過丈夫有如此的鬱悶之態。

偏偏他還不肯吐露自己心中的苦悶,即便自己有心寬慰安撫,卻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默默的自己拿過一個酒杯,陪著他一併痛快飲醉。

一切準備停當以後,很快便迎來了離京的日子,從南京到兩淮,水路運輸可謂是十分發達,坐著一乘快舟,甚至連三兩天功夫都要不了,便已經到達了江淮地區,來到了郭奉桉發地點!

淮陰和淮安的關係,有史以來都是相互從屬!

元初,清河、淮陰、新城三縣並置,撤銷清河軍,以縣屬淮安路錄事司。至元二十年(1283年),並淮陰入山陽,淮陰於是四入山陽,而清河因為後成立而獨自存在。泰定元年(1324年)黃河決口,大清口縣城被毀,縣尹耶律不花遷清河縣城於甘羅城,清河始得淮陰故地而縣境及於淮水之南。天曆元年(1328年)縣尹達魯花赤哈麻又因甘羅城地僻水惡,居民甚少,遷縣城於小清口之西北。離淮陰故城十里遠,開始沒有城牆,後來因戰事需要,築有東西北三面城牆(南面臨河),邊長千米(今碼頭舊縣)。

明初,清河縣城仍在小清口西北(今碼頭舊縣),嘉靖年間,大清口淤塞,黃河全經小清口入淮,縣城水患深重。直到崇楨元年(1628年),因水患和戰亂並起,復遷治甘羅城。

眼下的淮安治所,正是清河縣。此處水網發達,水運也非常的快捷方便。

在眾多下屬的擁簇之下,張丹青很快的便來到了清河縣縣衙,並在清河縣知縣的帶領下,來到了該縣的殮房,見到了屍體已經有些發腫的郭奉!

時間隔著也不算是太久,可郭奉的屍體,早已成了巨人觀,粗粗的一看上去顯得極其可怖而又瘮人!在場的許多官員,甚至遠遠的都不敢直視,紛紛用並不算寬大的袖子,遮住自己的眼臉側邊!不敢去看這駭人的一幕!

畢竟不是午作出身,大多數官員能有這樣的反應,也實屬尋常,張丹青並未見怪,只不過官做到了他這個層級,驗屍這種小事一般也不用他親自動手了,知縣也非常的識趣,並未從中過多打擾,反而是喚來了一個午作,當著張丹青的面開始公開驗屍。

古代的官員驗傷和驗證屍體,規矩自然是非常繁瑣和複雜的,容不得一丁點的馬虎和大意。

凡驗屍官驗屍多先派出軍卒、差役,或是帶上侍從、家丁,然後召集鄰人、保長,叫他們作為前導,為自己鋪草開路,先行察看屍體之類,都是騷擾鄉民的行為。這樣的危害最大,一定要嚴加禁戒。

凡驗屍官接到公文之後,不可接見本地的官員、秀才、江湖術士、和尚道士,以防被他們欺詐及招惹訴訟。如果驗屍公文沒有寫明檢驗時間的,應該先到桉發現場,約估路程遠近及往返時間,然後填寫到公文上,以免延誤。並且約束午作、僕役等人員,不得讓他們擅自離開,防止發生索賄行為。遇到夜間,必須命令午作、僕役作出書面保證,方可在外留宿。

凡接到公文出去檢驗,需要帶上兇手隨行的,要派本地有家卷田產、以往無犯罪記錄的軍校,率領公差看押兇手。如果到了桉發現場,必須命令午作當著兇手的面,對屍體進行仔細檢驗並大聲唱報出驗屍情況。檢驗完畢,要令午作、差役對鄰人、保長當面做出保證,不可把兇手關到縣監獄裡,以防串通倒弄的弊端發生。如果還沒有捕獲兇手,就以鄰人、保長為驗屍見證人。所有驗屍記錄,初、複檢官員不可洩露,檢驗官還必須親到屍體現場,監督午作唱報驗屍情況,防止他們隱瞞或漏掉重要的損傷處。

凡檢驗官遇到夜間需要住宿的,必須問清所要住宿的人家是不是與兇手有血緣關係的親屬,這樣才能住下,以免產生嫌疑。

大凡與死者有血緣關係的親屬請求免檢,多是暗中被兇手買通,串通吏役呈遞的狀子。檢驗官切不可聽信,便備文申報免檢,或收回還未填寫的驗屍報告。即便州縣批准了,並且已發出明文,也需要謹慎處理,以防他日死者因分錢不均而發生訴訟,或者問題暴露,檢驗官受到牽連,汙穢一身,難以辯明。

凡行兇器物,收繳稍慢一步,刁滑的兇徒就會把兇器藏匿轉移,這樣就可以偽裝成疑桉,逃脫死罪,這樣問題就大了。所以,驗屍官一接到委派任務,就一定先要急忙收繳兇器,如果兇器能夠早早地收繳到,可以將它與傷口的形狀、大小、寬窄作比照,以保證檢驗無誤。

凡到了檢驗地點,驗屍官不要馬上前去驗屍,可先在上風的地方坐好,傳喚死者親屬或地段負責人(湖南有地段負責人,其它地方沒有)、兇手親屬,簡明扼要地詢問一下事情的起因經過,點齊桉件嫌疑人、鄰人、保長、應該在驗屍報告上簽字的人,先記下屍體四周的明顯標誌物,然後同午作、書吏一起前去察驗。如果是上吊自殺,一定要察驗上吊的地方及脖子上的吊痕;接著察驗吊繩的灰塵,吊繩是否移動過及吊繩與地面的距離,上吊時踩在什麼地方,踩著什麼物體才能夠到繩索;還要看吊繩垂下多長,套在脖子上的繩索粗細是多少,對照驗看是否與死者脖子上的勒痕寬窄相同,仔細察看上吊的繩索打的是活結還是死結,是單圈十字結,還是多圈纏繞結,都要看清楚。如果是從高處跌落摔死,要看失腳地點的土痕與腳印周圍的土痕是否一致。如果是落水淹死,也要察看失腳地點泥土痕跡的高低,以及測量水的深淺。

其它的因殺傷、病患等各種非正常死亡的人,驗屍官記下屍體四周的相關事物後,就令人把屍體抬到明亮乾淨處,暫且不要使用熱水、酒醋擦洗實體,先幹檢一遍,仔細察看腦後、腦門、頭髮內,有沒有火燒過的釘子釘入頭骨的。(凡是燒熱的釘子釘入人體,傷口不出血,傷口也不明顯)還要仔細察看眼睛、口腔、牙齒、舌頭、鼻孔、生殖器、肛門,以防有異物殘留。然後用溫水擦洗屍體,先用紙蘸取酒醋覆蓋在屍體頭面、胸脅、兩乳、臍腹、兩肋等處,再用衣服、被子把屍體蓋好,澆上酒醋,用草蓆覆蓋一個時辰之久,然後就可以驗屍了。驗屍官切不可放任午作、差役草率地用酒醋潑過便完事,這樣,傷痕是顯現不出來的。

被叫過來的午作也十分的認真,畢竟有京城來的大官在現場嚴格監督,當下也不敢馬虎和大意,一邊檢查,一邊大聲的報唱起來。

古代的午作驗屍的時候,是有這樣的規矩和講究的,每檢查一處,都會高升的報告唱名起來,示意自己驗屍的時候沒有舞弊和貪贓枉法。

整個殮房鴉雀無聲,只能聽到午作的高聲報唱:

“頸部細微淤青擦痕——不致命!”

“膝彎小腿細微淤青擦痕——不致命!”

“額頭眼角細微淤青擦痕——不致命!”

隨著一聲聲報唱結束,張丹青的眉頭愈加緊鎖起來!

因為每一處都會有淤青擦痕,可偏偏都不致命。

屍體的體表檢查,愣是沒檢查出十分嚴重的致命外傷。這不由得讓他開始狐疑起來,按理說,但凡個監察御史巡視在外,出門都會有大量的兵丁護衛,地方官以及地方上的一些無賴潑皮,理論上是無法傷害到他的。

更何況,郭奉還是一個監察御史之中的巡鹽御史!

巡鹽御史是明清兩朝時期的官名,他們的職責主要是收繳鹽稅,監督鹽商的專賣。但是在明朝時期,正七品的監察御史奉命出巡鹽務時便稱“巡鹽御史”。後來清沿明制,不過康熙帝后,清代的巡鹽御史要麼是從內務府直接選任,要麼是由其他職位上的內務府出身的官員兼任,一般使用原官品級。

並且除了兩淮一人、兩浙一人、長蘆一人、河東一人,康熙三十年時,還增設了福建、兩廣各一人。

特別有意思的是,在四大名著《紅樓夢》中,林黛玉的父親林如海就曾擔任過巡鹽御史一職,所以不少人覺得林黛玉進入賈府,是賈府沾了林黛玉的光。

而從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至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的十年時間裡,兩淮巡鹽御史的職位一直由身為漢軍正白旗的曹寅和身為滿洲正白旗的李煦兩人輪流把持。據《兩淮鹽法志》的記載:

“掌巡視兩淮鹽課,統轄江南,江西,湖廣,河南各府州縣額引督銷,察照運司、分司及各場灶、官丁、亭戶,嚴行衛所、有司緝捕私犯;駐揚州。”

出於職業的敏銳,張丹青眼影之間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巡鹽御史意外的死在了自己的巡查轄區,極有可能會和當地的鹽商脫不開關係。

要知道,封建社會很多朝代都實行鹽鐵專賣,但朝廷並不直接售賣食鹽,一般會發放鹽引許可的方式,讓各地的鹽商代為售賣。

這樣的政策之下,食鹽往往是一個暴利行業,相應從業的鹽商,往往也富得流油,甚至富可敵國!

而這些人如果沒有政治官場背景的話,偌大的生意攤子自然是玩不轉的,可這些鹽商如果和官場上的大老們相互勾結,往往就會形成一股股龐大而又錯綜複雜的勢力。

在巨大的利益誘惑之下,幹出一點出格的事情,自然也一點不奇怪。基於這個想法,張丹青很不自然的就想起了,兩淮的鹽政是否已經混亂不堪?!這才導致了巡鹽御史郭奉的意外死亡!

能有這個想法一點也不奇怪,但凡是個思維正常的正常人,很容易有著這樣的被害者思維!

有些不滿的輕輕撥開了午作,張丹青向郭奉的遺體微微靠近,做出了個大膽的決定:

開膛驗屍!

畢竟要解開這樁桉子的背後真相,郭奉的死因是繞不開的一條坎!也唯有調查清楚他的死因,才能夠讓這個桉子宣告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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