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個年輕的藩王能夠鬧騰起來,張丹青一點都不奇怪。

向來文武雙全的湘王朱柏,其實終究說起來還是比較年輕好動的,而且二十出頭正是脾氣比較暴躁易怒的時候,能夠鬧出這樣的亂子,倒也絲毫不足以為奇。

這位湘王朱柏,那可是朱元章第十二子。1371年9月12日,朱柏出生,他的母親是順妃胡氏。說到這位順妃胡氏,她是臨川侯胡美的女兒。胡順妃為朱元章只生下朱柏一個兒子,無其他子女。

朱柏十三歲那年,胡順妃的父親胡美與胡美兒子,以及其他家卷盡被誅殺,罪名是什麼無所謂,當然也是受“胡惟庸桉”的牽連。至此,順妃胡氏在歷史上的記載也消失,所以,朱柏的母親的生平,從史實的角度上來看,是一個謎。

1378年農曆正月初一,不足6歲半的朱柏受封為湘王。同日受封的還有朱元章第十一子朱椿,當時不足7歲,被封為蜀王;朱元章第十三子朱桂,當時3歲半,被封為豫王(後來改封代王);朱元章第十四子朱楧,當時不足1歲半,被封為漢王(後來改封肅王);朱元章第十五子朱植,當時不足1歲,被封為衛王(後來改封遼王)。這一次封王,也是朱元章第二次分封諸子。

洪武十八年(1385年),14歲的朱柏就藩荊州府,開啟新生活。就藩前,朱元章將靖海侯吳禎之女嫁於朱柏,是為湘王妃。

朱元章有一個規矩,在分封諸王準備就藩到封國的時候,會賜給每名皇子一條玉帶佩戴在身上。

在朱柏即將就藩之前,也進行了這樣一個儀式。朱元章會命諸位皇子轉身,讓各自檢視腰帶後方的裝飾品,其餘的皇子都轉身背對父皇,唯獨朱柏將腰帶轉過來給父親檢視。朱元章問他為何要這麼做呢?朱柏回答說:“君父不可背也!”

這也是明朝歷史上著名的“不背君父”的故事。朱元章聽罷自己的兒子如此懂事,也甚感欣慰。

朱柏在成長的過程中,一直愛好學習,常讀書至夜半時分。這可是一個皇帝的兒子,我們把時間線放到當今社會,如今一些所謂的“衙內”,老爸是個處長都恨不得“老子天下第一”,所以說,放眼當時,朱柏絕對是一個神奇的存在。

所以您認為朱柏就是一介文弱書生?事實上他是一個文武雙全的才子。史書記載,朱柏喜愛談論軍事,膂力過人,弓失刀槊運用自如,騎馬飛快,具有豪邁的氣概。

朱柏不論去到何處,必定會隨身攜帶青白色的書囊裝載書籍,即使遇到寒冷或酷熱的天氣,依舊不會荒廢時光,專心讀書。尋訪大山之時,如若途中見到秀麗的山水勝境,朱柏也會流連忘返,必定要為美景賦詩作文,並銘刻於石上。

簡單總結一句,這就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好在這是“以嫡立長”的明朝,這要放其他任何朝代,都是儲君爭奪戰的生力軍。

朱柏喜愛道家學說,自號為“紫虛子”。

除此之外,朱柏還風度儒雅,善於書畫詩詞,並且具有高深的書法功底,書法遒勁,解縉稱其“書法深繹晉人,精思動合矩度。”《明畫錄》稱他擅長繪畫嬰兒,可惜,幾百年來,各種風波,朱柏已無畫作存於今世。

與此同時,朱柏的詩歌文筆豐腴,清麗飄飄有出塵之想,這或許也與他喜愛道家學說有關。其詩作有《贊張真仙詩》、《贊趙元帥》、《贊真武》等數首詩作留存。

前面的敘述中,我們講到過朱柏能文能武。其能文的特質,現在經過如此多文字的描繪,我相信基本上各位看客也有一個成熟的形象了。

但其武功卓絕,體現在何處?

史載,朱柏曾數次率軍出征,洪武年間有降兵於常德發起叛亂。又流竄至荊州虎渡河一帶。由於朱柏的封國在荊州,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承擔起了清除流寇的任務。

朱柏當時分析時局認為,當時敵軍士氣旺盛,必須先挫其銳氣,使他們的軍隊士氣低落,若讓敵軍逃往塞外,禍害將會更嚴重。

朱柏隨即調兵遣將,奮勇作戰,成功擊敗敵軍前鋒,並率兵沿路追擊,使叛軍無法逃入塞外,敵軍屢次戰敗,最後敗退至延安被徹底殲滅,朱元章對朱柏甚是嘉獎,特地召朱柏至南京慰勞其功績。

朱柏也是平常人,他不可能總是勝利的一方。

洪武三十年(1397年),也即是朱元章駕崩前的一年。朱柏奉命擔任副將與六哥楚王朱楨共同討伐古州,也就是如今貴州一帶的少數族裔。擔任主帥的楚王朱楨向朝廷索要軍糧三十萬石,卻又不親臨戰陣指揮軍隊,使這次征討蠻寇的軍事行動頗不順利,朱元章隨後改命二人修築銅鼓城後率軍返回封國。

面對軍事行動,朱柏始終從容不迫,這是他作為皇子的義務,也是作為親王的職責。

1398年6月24日,老父親朱元章駕崩,雖說朱元章當時已經是70歲的古稀老人,面對死亡,他自己也許早已無所畏懼。但是他的離世,對於十二子朱柏來說,還是一個嚴重的打擊。

首先,他的母親胡順妃只有他這樣一個兒子,無其他子女,換言之朱柏無同母的兄弟姐妹;再者對於朱柏母親的記載,歷史上少之又少,大機率,其母親與其外祖父胡美都在1384年,受“胡惟庸桉”牽連而被誅殺。

早在他母親和外祖父一家出事之前,後來才成為他老丈人的吳禎在1379年便已去世。吳禎之女吳氏是朱柏的王妃,吳氏的兄弟吳忠繼承了父親靖海侯的爵位,可惜卻在1390年受“胡惟庸桉”的牽連被削除了爵位。另外,朱柏與王府的王妃妾室等,總共只育有兩個女兒,卻都早夭。換言之,1398年那個檔期,能夠令朱柏卷戀世間的唯一親人(其他異母兄弟暫且不談),也就是這位老父親了。

1398年,老父親朱元章去世,朱柏的精神世界因此崩塌,哀痛萬分,甚至萌生了棄世之意。但是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卻是大侄子建文帝對於他的指控。

建文帝朱允炆比這位十二叔小6歲,2022年初播映的電視劇《山河月明》裡寫到,稱朱允炆父親朱標十分欣賞這位十二弟,但沒曾想,朱柏與朱允炆叔侄二人卻互相憎惡。

建文元年(1399年),朱柏遭人指控有意圖謀反,罪名是“偽造寶鈔”與“濫殺無辜”。朱允炆隨即降旨要求朱柏立即入南京城接受詢問。但是朝中大臣卻出了一個更絕的主意,他們開會討論後,提議決定派遣軍隊把兵器藏在裝滿木材堆的車子裡並偽裝成商隊,直到抵達荊州後,準備逮捕朱柏的兵士出其不意的包圍了朱柏的府邸。

至於是誰提的建議,省愚沒有查到,盲猜,可能是齊泰與黃子澄,當然,也可能是主張削藩的其他大臣。

當自己的府邸被包圍後,朱柏覺得自己蒙受了巨大的冤屈。史載,朱柏發出了生命中最後一次驚呼:“唉!我觀前代大臣,遇到昏暴之朝而下獄,往往多自盡而亡。身為太祖之子,父皇逝世,我既不能探望病情,亦不能參與葬禮,抱憾沉痛,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樂趣呢!今日又將受辱於奴僕之輩嗎?我豈能如此苟且求生!”

言畢,朱柏親手放火焚燬湘王府,並穿戴好親王的衣冠,手執弓箭騎著白馬躍入火中自盡,王妃妾室以及王府一眾人皆從朱柏而死。那一天是1399年5月18日,去世的朱柏,尚不足28週歲,無子,國除。

十二叔沒了,可以說是被操之過急的朱允炆給逼死的。但是此刻朱允炆卻給朱柏上諡號“戾”,得如此惡諡,可見二人那關係。

永樂初年,朱棣稱帝后憐憫朱柏無罪而死,恢復了朱柏的名譽,改諡為“獻”,所以也稱這位明朝唯一的湘王為湘獻王。

朱元章為十二子朱柏後裔所定譜系為:“久鎮開方岳,揚威謹禮儀,剛毅循超卓,權衡素自持。”由於朱柏無子國除,這一譜系也作廢。

對於朱柏,其實有很多話可以說。

這位難得一世的才子,文武雙全,謙遜有思維,尊重長輩,有一方的擔當。但是本質上講,他在朱允炆心中,是個軟柿子。

我們前序文章中多次提及,朱允炆登基時,父親,二叔,三叔都已去世,對於他威脅最大的是四叔朱棣,其次是五叔朱橚。對於五叔朱橚,早在1398年就已經被朱允炆廢為庶人。到了1399年年初,七叔朱榑也被廢為庶人,還與朱橚囚禁在一起。此時,朱柏的兄長裡,存活於世且沒有被廢的,不提最具備威脅的四哥,也就只剩下六哥楚王朱楨與十一哥蜀王朱椿了。朱楨,與世無爭,主要精力放在平定南方少數族裔的叛亂中;朱椿,這位可是終明一世都難得一遇的賢明之王,找不到破綻。

所以,雖說朱柏能文能武,但是他畢竟沒有四哥朱棣那樣的戰功赫赫與早年經歷,所以拿下朱柏這個相對較軟的柿子,才是朱允炆為削去燕藩終極目標的第一步。

同時,也是因為朱柏王府這一場大火,堅定了朱棣靖難的決心,在朱棣看來,當然這是史家觀點,認為如果朱棣不提前反抗,後果就如同朱柏這般。

朱允炆削藩對嗎?當然對,但是省愚認為,操之過急。,而且方法也不對。

……

但眼下的湘王朱柏公然的在朱元章的靈前鬧了起來,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頓時事情的局勢便非常敏感起來。

畢竟傻子也知道,大侄子朱允文剛剛登基稱帝,正要想方設法的對付這些個叔叔們,年輕氣盛的湘王朱柏居然沉不住氣,在朱元章的靈槨之前,竟然公然公然的毆打太監,這事情要往大了說,那簡直是咆孝君父靈前,與他之前說的君父不可背,這樣的理念大大相違了!

足以證明湘王朱柏也是個心口不一之人,在朱元章駕崩的時期,鬧出了這樣的么蛾子,若是朱允文心狠一點,就此依法辦了他,想來天下的文武大臣和百姓們也說不出任何的詰難之語!

……

而事實上也是如此,金碧輝煌的奉天殿之中,皇帝朱允文高高在上的坐在龍椅上,眼睛微微眯成一道縫,眼神冷冽的盯著跪在大殿之中的湘王朱柏,而朱柏的身邊,還跪著許多身穿孝服的藩王,燕王朱棣也赫然在列。

兩旁站著的文武大臣,一個個紛紛的把頭低了下去,裝作不知道的模樣,愣是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替湘王朱柏說句話!畢竟但凡是個正常人都知道,今天的這個局勢下,皇帝若是要治罪湘王朱柏,那也是名正言順,任何人都說不出話來。所以誰也沒想著要替他出頭,反而把自己惹得一身騷!

就連諸多藩王裡頭,一個個也慚愧的低下頭去撇過臉,不敢抬頭看任何人!更說不出任何的開脫之語。

只有一個挺拔的身形,滿臉激動的抱拳,跪在湘王朱柏前面,赫然是燕王朱棣,只見他雙眼含著淚水,聲音甚至有些哽咽的說道:“陛下還請息怒,十二弟他最近傷心過度,一時間還有些無法接受先帝的駕崩,這些日子以來,臣等都是看著他每日以淚洗面的,可他進了京城之後,日日的只知哭泣而說不出話來,這時間久了,滿腔的鬱憤無處發洩,再怎麼是個正常人也憋不住,一時間有些失態,尤其是見著那些個小黃門太監,一連數日也不肯善待諸位藩王的世子們,這才動了火氣,真要說起來,這也是人之常情,還請陛下莫怪!”

聽著這番解釋,朱允文不由的微微一愣,自己一時間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燕王朱棣說的倒也沒錯,如果湘王朱柏是為了自己的侄子們爭取良好的營養和伙食,倒也情有可原。

畢竟此番諸位藩王們帶過來的孩子們,很多都年歲尚小,正是需要吃肉長身體的時候,一連數日見不著葷腥,難免有些身子發虛漂浮,更何況在朱元章的靈前戴孝,需要長時間的傷心哭泣和跪著,本就對體力和精神形成強大的折磨。

打著這個旗號對太監發難,聽起來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可文臣之中,太常寺卿黃子澄卻有些耐不住的站出來提出反對意見:“荒謬荒謬,真是荒謬!諸多皇孫和世子們,雖說年紀尚幼,可為先帝戴孝,也只不過是幾日功夫,難道這點苦都忍不了了嗎?又不是讓他們終身杜絕葷腥,此番湘王朱柏在靈前發難,臣以為,若不加以懲治,何以服天下?!”

看著一臉正義凜然的黃子澄,燕王朱棣眼裡幾乎快噴出了火來,就是這個傢伙,就是這個傢伙跳的自己叔侄之間開始相互猜疑,剛登基的皇帝便對自己的叔叔準備下手。

這就是妥妥的佞臣啊!

燕王朱棣心裡如是想著,可自己身份尷尬而又自身難保,偏偏一時間又拿他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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