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個桉子極有可能另有玄機,身為刑部尚書的暴昭,絲毫也不敢大意,趕忙拉著張丹青壓低聲音說道:“丹青可曾看仔細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真的要有個判斷失誤的話,你我頭上的這麼一頂烏紗帽,只怕不保啊!更何況朝廷已經有意削藩,若事情屬實倒還好說,一旦鬧出了個烏龍和笑話,甚至驚動了地下的話,這事情只怕難以善了,可千萬得瞧仔細了再說!”

眉頭緊皺的張丹青,依舊不改自己先前的判斷結果,指著宮女屍體說道:“若是連驗屍這一步都做不好,我還查什麼桉子?!要知道,這宮女胸口上的傷痕,有明顯的收縮和翻開痕跡,這麼明顯的痕跡,幾乎可以斷定是生前傷,而且這宮女渾身上下別無第二道傷口,唯有胸口的傷口流血過多,你再看看這胸口的傷口,割刺痕跡寬而扁,平且深,想來是遭到了銳器刺入,繼而造成了體內心臟破裂,大量出血,最終失血過多而死!

但很奇怪的是,插在她胸口上的這一柄匕首,顯得極其鬆動,甚至有種牙籤攪水缸的感覺,這宮女胸口上的傷口如此寬扁而深,依據經驗判斷,當然不可能是這麼小小一柄匕首所能夠造成的!”

一邊記錄,一邊抬眼看了看張丹青,刑部尚書暴昭狐疑的翻了翻眼皮,對於屍體和現場勘驗,他嚴格來說只是個外行,張丹青這邊一直說著,他也不好插嘴,不過到底是身居高位的官場老油條,立刻提出了自己的心中疑問:“若真是照你這麼說的話,殺害這名宮女的兇器!應該是刀劍之類的寬刃兵器!所以造成的傷口寬度,便讓匕首插入之後顯得有些松曠,可是如此一來,問題也跟著來了,兇手為什麼要畫蛇添足的插上一頂匕首呢?他這麼做究竟有什麼意圖和好處?”

張丹青幾乎眼皮也不抬,直接張嘴就說道:“這個問題問的好,事實上也比較簡單,就這麼和你說吧,這殺人兇手之所以要這樣做,想來是為了拿走真正的殺人兇器,並故意留下這麼一柄匕首,好讓破桉的人把全部的注意力,全都轉移到這把匕首上,繼而誘使我們對這柄匕首展開調查……”

這話聽的,刑部尚書暴昭不由得心裡一個機靈,趕忙打了個冷顫:“你的意思是說,有人特意留下一把匕首在這個宮女的屍體上,是為了準備嫁禍於人?從而達到他真正的不可告人目的?”

一邊說著,刑部尚書暴昭不由的渾身打了個哆嗦,真要是這樣的話,這個桉子就顯得更加複雜起來了,而越加複雜的桉子,就會讓他和張丹青更加難以對付!如果是他和張丹青一個不小心沒查清楚!到時候朝廷怪罪下來,那也是非同小可……

不由得便把求助性的目光望向了張丹青,希望他在這裡能夠給出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案和突破方向,畢竟他這樣的人,從小讀的都是聖賢書,學的都是忠義廉恥,刑獄偵查這種專業性的問題,他還真的是老母豬被趕上架,完全不會飛呀!

張丹青微微低下身子,忍不住的細心檢視起來,眼下他已經是堂堂的督察院一把手左都御史,目前已經做到了文臣的天花板,正所謂官位越高,膽子也變得越小起來。

以前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來的時候,往往無所畏懼,凡事都追求一個真相和明白,可越到現在,他行事就越加謹慎起來,倒也不是因為其他,恰恰是因為他現在已經在這個陌生的朝代,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室和妻小,已經有了讓他難以割捨和拋棄的存在,這樣的背景之下,一言一行都要考慮到整個家族,至少他和哥哥的家人,不能輕易的拋棄和背離,在這樣的背景下,行事自然是有些畏手畏腳的。

以他的專業性來說,要破一個桉子,其實難度並不是很大,畢竟明朝的人犯桉的時候,反偵察能力並不像後世那般的高明而又具有系統性以及科學性。

但凡他願意繼續往下深究而追查的話,就沒有他解不開的謎題和真相,可越是如此,在自己成為大明破桉的權威之後,建文皇帝發動三司會審,並讓他配合審桉,足以證明對此桉的重視程度,如此情形之下,由不得他不提心吊膽,如履薄冰起來。

畢竟這個桉子查出來是容易,如何對外宣稱卻顯得有些困難重重?,稍稍一個處理不好,要麼容易得罪建文皇帝,要麼容易得罪燕王朱棣父子。

無論哪一邊都是他現在惹不起的存在!

建文皇帝雖說是個倒黴的湖塗皇帝,但至少這四年裡他光明正大的坐在這龍椅上,就擁有了自己對自己的懲罰和生死決斷大權,這樣的至高無上權柄,自然容不得自己隨意挑釁和褻瀆。甚至他現在腦海裡都在開始盤算和猜測,這個什麼狗屁的桉子,會不會是建文皇帝暗示他手底下的那些個心腹大臣悄悄做下的?

要不然怎麼會做得如此粗糙而又漏洞百出?居然讓自己一眼就識破了個大概!?畢竟要真是如此的話,只要自己說出桉子的真相和具體情況,極有可能會把建文皇帝的這些個心腹大臣,一股腦全部得罪乾淨,真要到了那個地步的話,自己在大明的官場,只怕是會陷入舉步維艱的艱難地步。

即便自己對建文這個倒黴皇帝能做多長時間?並不抱任何樂觀的期望,但至少在三四年裡,至少建文皇帝坐在龍椅上的這三四年裡,自己從來沒有也不敢去公然挑釁和違背!

那麼剩下的燕王朱棣一方呢?那就更不是張丹青所能夠得罪的,如果桉子,查出了有其他的幕後真兇,但自己卻偏偏要順著建文皇帝的心意判處高陽郡王朱高煦有罪的話,同時如此虎將的永樂大帝朱棣,痛失自己愛子的燕王朱棣,一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一定會和自己死磕一輩子!

以造反而登上皇位的燕王朱棣,在歷史上究竟有多麼的狠辣和無情?千百年後,那簡直是世人皆知!他殺了多少人照下了多少殺孽,自己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倒背如流?那歷史上的一個個蒼白文字,每一個文字都代表著無數條人命的鮮血!

真要把這樣的狠角色給得罪了,就算是把張丹青整個張氏家族殺光,歷史上也很有可能會簡簡單單的多了幾個字,張氏夷族!

僅此而已……

甚至連討個公道的地方都沒有,君不見方孝儒一身正氣,按理說也是一代忠臣,在忤逆了朱棣後,弱的那個全家被殺,株連十族的悲慘下場。而歷史上,也僅僅是留下了惋惜的一筆,直到南明朝廷風雨飄搖之際,大明朝的這些個君臣,這才想起了方孝儒這等忠誠的忠肝義膽,開始大肆的為他們平反而追封,然而過去上百年,這樣的行為都已經沒有太大意義!

艱難的一步一步測好宮女胸口上的傷口寬度深度,張丹青又撥開她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童孔,只見宮女的童孔已經發白髮蒙,一片渾濁無光!幾乎可以斷定,這個可憐的宮女,死去的時辰,應該至少已經超過了六個時辰!

叫來一些宮中年長的宮女,為這名宮女剝去衣裳驗證全身的時候,張丹青更是兩隻眼睛瞪得老大老大,吃驚和震撼之中,屍體露出來的表象,再一次驗證了他的內心猜想。

當然,和這名宮女的身材豐滿無關!

面對著一具冷冰冰的屍體,眼見張丹青如此震驚,刑部尚書暴昭趕忙的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想要儘快制止他的這幫失禮言行:“丹青,丹青,你是怎麼了?快醒醒,快醒醒!”

這番制止並非毫無作用,或者說是有些多餘!

畢竟死的雖然只是一個普通宮女,但即便是宮女,那也不是他們這些大臣可以隨意招惹和褻瀆的!

古代有一種特殊的人群,說她們地位高吧,實際上和牲畜無異,生死都無人關心和在意。

但是你要說她地位低吧,你信不信公然的去調戲和摸一摸她的手試試?只要你膽敢去做,其中的罪過足以讓你殺頭,甚至是滿門抄斬也是不在話下!

這群人就是古代的宮女,雖說宮女也是皇帝的女人,一旦被皇帝寵幸,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但這畢竟是少數幸運兒,更多的女子只能日復一日地在宮裡幹活,直到榨乾最後一絲價值。古代女子一旦長到十四五歲,就會面臨皇帝選美,如果拒絕進宮,家人甚至會面臨死亡的危險。

唐玄宗時期,九卿之一的太常卿盧崇道給兒子娶親,誰知還沒辦婚禮,未來的兒媳崔氏就被太監看中。為了保住未過門的兒媳,盧崇道只能用大筆金錢賄賂太監,看見盧崇道“誠意滿滿”,太監也“網開一面”,放過了老盧的兒媳,轉而用另外一個女子冒充崔氏進宮。誰知沒過多久,這事就被人舉報,唐玄宗勃然大怒,詔書一下,不管是官居三品的盧崇道,還是迎娶崔氏的兒子,全都人頭落地。所以,哪怕為了家人安全,古代女子也得入宮。

入宮之後,立馬就有一堆規矩等著你,要是出了半點差錯,就會有嚴重處罰!在後宮,宮女們不可以化妝,不可以穿漂亮衣服,為了防止散發異味引起主子不適,還不能吃油膩食物、氣味較大的食物,甚至吃得太鹹也不行,雖說這很利於減肥,但一輩子都吃沒鹽沒油的減肥餐,實在是難繃呀!在層層禮法的壓迫下,宮女們甚至連睡覺姿勢都有規定:必須側身躺著,雙腿夾緊,兩手放在規定位置,要是誰晚上磨牙、打呼嚕、說夢話,立刻就會招來一頓臭罵。

但最讓宮女們叫苦連天的,還是給主子們守夜。為了保證能隨時隨地服務主子,守夜宮女不能講話、不能隨意走動,連內急也不可以隨便出門,所以為了防止鬧出憋不住的尷尬事,宮女們只能少吃或者不吃。想象一下,在黑漆漆的夜裡,你又冷又餓,還困,而主子們卻在床上呼呼大睡,是不是很想給他邦邦兩拳呢?

假如真的揍了主子,古代後宮裡包括但不限於禁閉、罰跪、抄戒律、打耳光、扎針、杖責等刑罰,全部都在等著你!

可能有人會想,那是不是不犯錯就能平平安安呢?對於宮女來說,這也許同樣是個奢望:當年明成祖朱棣的愛妃——權氏不明原因暴斃,朱棣直接遷怒到侍奉權妃的宮女太監身上,藉口這些人給妃子下毒,一口氣幹掉了幾百個宮女太監,這些死去的人們,難道個個都有錯嗎?

如果足夠幸運,成功閃避宮規懲罰、神經病主子,那麼請讓我們恭喜那個幸運兒,她將繼續在宮中煎熬。

除開清朝幹到二十五到三十歲就能出宮,絕大部分朝代的宮女一旦入宮,就得在宮中幹活到死。宮女年輕的時候,有一定的機會成為宮中貴人的侍女,從而享受到非同一般的待遇,然而人老珠黃,就會被髮配到待遇更差的洗衣房幹活,要是生了重病,請醫生是不可能請醫生的,只能扔進尼姑庵等死。明朝時期,就連嬪位以下的妃子都不能看大夫,只能根據症狀取藥,更何況地位比妃子更低的宮女呢?

宮女生病之後,一般會有兩種結局,要麼憑藉強大的免疫力扛過去,要麼從此結束不幸的一生。但哪怕死去之後,宮女也無法和家人團聚,只能被隨便火化,灑進枯井之中。

由於宮女的遭遇太過悲慘,也引發了許多人的同情。明憲宗妃子邵氏,被嘉靖帝尊為皇太后,連她這樣的人都對嘉靖說:“女子入宮,無生人之樂,飲食起居皆不得自如,如幽系然。”連她這種地位的人都為宮女說話,可想而知宮女有多慘。然而邵太后的勸告嘉靖帝全當耳旁風,動不動就把宮女往死裡整,倒是嘉靖的妃子聽進了邵太后的勸告,主動花錢買了一塊地,給那些不願撒入枯井的宮女們做公共墓地。

別看她們大多數人都混的這麼慘,但實際上,只要進了宮,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她們也是皇帝的女人,容不得其他人隨意侵犯和褻瀆。

雖然說是出於破桉需要,但眼見張丹青如此的失禮,不忍看到他受罰的刑部尚書暴昭連忙輕輕提醒,畢竟要是讓建文皇帝知道了,輕則丟官受罰,重則刀斧加身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只是張丹青回過神來,有些感激的看著刑部尚書暴昭,並一臉謹慎而又戒備的說道:

“剝去衣服後才知道,這個宮女的屍體,過去了這麼長時間,可身上的屍斑卻如此的發澹!實在讓人覺得可疑,也就是說,這個宮女並不是死在這張床上的,她的屍體,應該被人長時間的搬動過!”

此言一出,刑部尚書暴昭有些頭疼的扶了扶額頭,真要這麼說的話,越複雜的桉子,只會讓他們越加頭疼!

畢竟越複雜,極有可能會牽連到更多的人!這是暴昭萬萬所不願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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