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朱棣是什麼樣的人?但凡學過歷史的人或許都能夠耳熟能詳。

就是一個冷酷無情的自私大帝,也是一個功績彪炳的聖君賢王。他的一生,幾乎可以說是李世民的第二個翻版。

這是一個極為複雜而又矛盾的綜合體,後世人一旦評論到這個帝王,評論都會呈現兩極分化的趨勢,有說好的,自然也有說壞的。

但眼下的皇宮大內裡頭,這明日後成功奪取政權的燕王朱棣,卻是十分憋屈的彎腰垂首站在堂下,任由著朱允文和他的那些個心腹大臣肆意痛罵。

沒辦法,誰讓他是皇帝,自己是臣子呢。更何況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朱高煦,還在仙帝朱元章的國喪期間惹下了如此天大的麻煩,即便是燕王朱棣有心為他辯解,也會顯得多多少少力不從心起來,更何況這皇宮裡頭,那可是大侄子朱允文的絕對主場,除了低頭任由他一番痛罵,似乎也找不出更好的選擇了。

先不說偵破桉件的主導人並不是他燕王府的,即便這桉子由他親自前來參與,向來只會舞刀弄槍的燕王,估計也只得兩眼抓瞎。

在桉子沒有弄明白之前,任何的辱罵和責難,燕王朱棣即使心中再怎麼不高興,也只得生受著。甚至心裡頭還微微的開始祈禱起來,畢竟大明律法有八議之說,自己的兒子朱高煦大小是個高陽郡王,身份尊貴,怎麼說也是先帝朱元章的親生孫子,不偏不倚的恰好正在八議之列!

或許自己這個大侄子朱允文發了一通脾氣之後,說不定,按照往常的規矩,會網開一面也未可知!

眼下對這個愛情無法有任何掌控能力的燕王朱棣也只好抱此念想了,畢竟他也想不出任何其他的辦法和招數。

果不其然,建文皇帝朱允文在痛罵了幾句之後,漸漸的語氣也開始慢慢變得緩和起來,也不只是有些不怎麼忍心下死手還是長時間義憤填膺,讓他說的有些累了,至少語氣不再像先前那般的憤怒和激烈。

看了看跪在自己身邊的兒子朱高煦,燕王朱棣心中微微一喜,看來自己選擇默不作聲不抵抗的方式應該是正確的,至少自己這個大侄子朱允文罵的累了,到後面語氣也漸漸轉的緩和起來,如果所料不差的話,再象徵性地略施薄懲,這件事情就應該能夠就此遮瞞過去!

畢竟各地的藩王,自己的那些個弟弟們,早在太祖爺在世的時候,各自在工地上也沒少幹各種各樣的湖塗事和混賬之事,但是每次被當地官員乃至錦衣衛撞破和告發之後,受罰的都是他們身邊的那些個屬官,各個藩王本人,一般都是象徵性的略施薄懲,以堵天下悠悠眾口!

這幾乎都快成了多年來的慣例了,諸多皇室成員對這樣的潛規則幾乎都是心照不宣,反正規矩大家都懂得,該意思的還是要意思一下,至於幹壞事,等風聲過去了,大家該怎麼樂還是怎麼樂!

正所謂酒照喝,舞照跳!白天揍完刁民,晚上繼續摟著美人叫!

甚至洪武皇帝朱元章還把這些個兒子們乾的混賬事編撰成書,以作為譏諷和訓戒,但屁用也沒有,這些個兒子們該混帳的還是繼續混賬,一個個的都擺出我勇於認錯,但堅決不改的架勢!

洪武年間,朱元章先後三次分封藩王,共有24個兒子和1個侄孫被封為藩王。這些人就封之後,仗著藩王的特殊身份,在封地為非作歹、魚肉百姓。在朱元章親自編撰的《御製紀非錄》一書中,朱元章詳細記錄了這些藩王的違法亂紀行為,簡單列舉如下:

潭王朱梓用皮鞭活活將一名典簿打死;將護衛指揮並紀善共四人用繩綁住腳,倒懸於井中;用磚砌成圍牆,讓軍士和老虎在裡面廝殺;命宮人、老婦將大便製成彈丸,然後再讓她們吃下,還問他們好不好吃,如果說好吃(也不敢說不好吃),就讓她們繼續吃。

秦王朱樉曾命人拿著畫像到蘇杭等地購買一模一樣的女子,下人找不到這樣的女子,他就將下人毆打致死;命人將軍民家中的寡婦召入府中;到蒲城、渭南二縣購買娼妓,在府中歌唱荒淫;為討一名從杭州買來的女子歡心,府中事情大小事務均讓其決斷。

齊王朱榑擅自強制將士兵遺霜許配嫁人;聽信讒言,殺死指揮千百戶校尉等人及其家人,共計482人;在城內建假山,上面還蓋上房子,專供自己遊樂;封地內所有文書都必須先經過王府審閱,然後才能送往朝廷;封地內主要官員定時集中,供自己差遣發落,嚴重影響正常運轉。

靖江王朱守謙打死千戶一名,徵進馬軍二人;鞭死陳指揮王百戶二人;將雲南稅課司副使董時傑打死;此外還“奢縱淫佚,掠殺不辜,默於財貨,豪奪暴斂,號令苛急,軍民怨恣”。

然而,非常奇怪的是,雖然藩王犯下了這種種罪行,但在史料中卻不見言官彈劾藩王的記載。要知道在朱元章的支援下,明朝建立了非常完善的監管體系,言官也是明朝政治舞臺上最為活躍的一個群體,就連皇帝也對其無可奈何,比如說海瑞就直接罵嘉靖皇帝“嘉靖嘉靖,乾乾淨淨”。既然如此,那為何言官卻從來不敢彈劾藩王呢?

其實,這與朱元章所定下的一條祖制有非常直接的關係。根據《皇明祖訓》記載:

凡風憲官,以王小過奏聞,離間親親者,斬。風聞王有大故,而無實跡可驗,輒以上聞者,其罪亦同。凡庶民敢有訐王之細務,以逞奸頑者,斬。徒其家屬於邊。

可以看出,朱元章非常明確的規定,如果藩王犯的是小錯,誰敢舉報就會被視為離間老朱家內部關係,將會被殺頭;如果藩王犯的是大錯,但你並沒有真憑實據,也要被殺頭;如果普通人試圖揭發王府的一些瑣碎事情,也會被殺頭,家人還會被髮配到邊境。如此苛刻的條件,哪個言官還敢去彈劾藩王?可以說,你罵皇帝兩句最多也就是挨一次廷杖,要是彈劾一次藩王,大機率是要掉腦袋的。

作為一名出色的政治家,朱元章親手打造了一個完備的監察體系,卻又把藩王放在了這個監察體系之外,為後來的藩王作亂埋下了隱患。他之所以下了這麼一步“愚棋”,我感覺主要有兩個方面原因:

其一,根深蒂固的特權思想。朱元章認為自己的子孫是皇室成員,理所應當高人一等,不能接受其他人對他們指手畫腳。其二,朱元章的特殊的成長經歷。朱元章從一介布衣到大明皇帝,期間吃了很多苦,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子孫能夠無憂無慮的享受榮華富貴,只不過他沒有想到,自己的這份溺愛,反而成為了動搖大明王朝根基的禍源。

這些個藩王乾的混賬事,光聽聽都能夠讓人鼻孔冒煙,但光是生氣也是沒用的,洪武朝的律法就沒有能夠治得了他們的!甚至還有專門的網開一面條例!

天下的百姓和大臣,即便再有什麼心有不甘,也只得強行忍著。甚至按照專門的律法,各地百姓和官員大臣,見著親王都必須伏地拜謁。

什麼意思呢?就是不管這個親王再怎麼混蛋,再怎麼是個惡魔,哪怕你是官居一品,貴為公侯,你見著這些個藩王,都必須老老實實的趴在地上跪著,恭恭敬敬的向他請安行禮!

這就是當時的大明王法!不容任何人質疑和反駁。

而各路藩王也自然不是傻子,這是個藩王養尊處優的,為什麼還要一天到晚做下這麼多的混蛋事情呢?

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這些個藩王,一個個手握重兵,大權在握的充任邊疆要塞,心裡面自然害怕朝廷的猜忌,畢竟漢初的八王之亂,殷鑑不遠猶在眼前!這些個藩王也是自然讀過書的,從小受到聖賢書薰陶的他們,在朱元章身邊一個個乖的跟鵪鶉似的,甚至在他們身上幾乎找不出什麼太大的缺點,為何一到了封地上就開始為非作歹,成天不幹人事呢?

說白了就是自汙!

這些個藩王唯有一天到晚不能閒著,多幹點混帳事!把自己的名聲敗壞的足夠惡劣,甚至激起一定程度的民憤和怨恨,這樣的情況下,即便這些個藩王手握兵權,地位超然,沒有了民眾基礎的藩王,即便要起兵造反,也會得不到當地百姓的主動支援!

這樣一來,他們即便起兵造反,也無法就地徵糧,就地徵兵補充兵員更是無從談起,畢竟他們已經把當地百姓傷害的足夠深!

這種情形和局面下,一個劣跡斑斑的藩王,一個當地百姓嫉妒怨恨,人人咬牙切齒的藩王,朝廷還會擔心他們造反嗎?

自然是不會的!

每個藩王心裡幾乎都有個小算盤,這也是特殊時代背景下他們的無奈選擇!

以周王朱橚為例,這位仁兄倒是名聲極佳,整天鑽研醫學,其他諸事一概不問,而行醫的方式也惠澤了當地的百姓,為時人所稱讚,說白了也是高壓權力之下的無奈選擇,畢竟一個最新於醫學研究的親王,政治和軍事幾乎是一概不懂,這樣的藩王自然對朝廷也不會具有太多威脅。

而這種情形和局面下,朝廷裡的皇帝,對他們的所作所為,自然也是心裡門兒清,向來嚴苛聞名的太祖朱元章,表面上看起來憤怒異常,甚至對他們的所作所為大加申飭,但心裡是怎麼看怎麼想的,只有鬼才知道了!

如今換了個皇帝,燕王朱棣心裡想著,這自汙的策略應該也更加好用了吧?

眼看著漸漸有些乏了的朱允文不再大聲言語,自以為極有可能會將要躲過一劫的燕王朱棣稍稍鬆了口氣,想來只要自己態度誠懇,語氣姿態低下,再主動的認個錯,想來皇帝這個大侄子應該就能鬆口了吧!?

剛準備開口向朱允文請罪之時,燕王朱棣卻聽到了一個憤怒的聲音突然響起,尋聲望去,卻是太長寺卿黃子澄,只見他憤怒異常的說道:

“啟奏陛下,古聖賢有云,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高陽郡王辱殺宮女一事,已經讓朝野譁然,如今整個京城,早已是民聲鼎沸!若朝廷不能夠給出個公正的處罰,又如何信服天下呢?

更何況宮女乃是帝王宮妃儲備,豈容他人隨意褻瀆和染指?據刑部都察院傳來的訊息,高陽郡王朱高煦,因強暴未遂而憤怒殺死宮女,此行此舉已經是在挑釁皇權,陛下若不能將之正法,何以令天下臣服?!萬民肅然!”

剛剛準備鬆一口氣的燕王朱棣,氣得眼冒金星,若不是顧忌這個特殊的場合,真想衝上去一頓老拳直接將他揍死!

我燕王朱棣與你何冤何仇?

你做你的文臣宰相,我做我的老實藩王,大家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該多好?!何苦跳出來與某為難呢?

但心裡腹誹歸腹誹,燕王朱棣卻不敢公然的將內心的憤怒宣之於口,只能祈禱著自己這個大侄子皇帝朱允文能夠再一次心軟,放過自己父子一馬!

豈料建文皇帝朱允文聽後,便有些認真的皺起眉頭,一副認真的質詢說道:“那麼依先生之見,該如何處置呢?”

眼見皇帝朱允文親切的徵詢自己意見,黃子澄頓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和信任,看了看滿臉憋屈的燕王朱棣,一副信心滿滿的驕傲抬了抬下巴,正準備開口說話,卻不料被旁邊的兵部尚書齊泰搶了個先。

只見兵部尚書齊泰大聲的搶著開口說道:

“高陽郡王朱高煦,辱殺宮女,罪在不赦,此番諸王齊聚京師,正是需給諸位藩王做個表態的時候,曾以為將高陽郡王流放雲南,正恰當其時!燕王教子無方,這才釀成大錯,臣提議,削去燕王番號,命其留京思過!

如此一來既可儲存它們性命,又可震懾其餘諸王,正當其時也!”

本來心裡就有些不痛快的燕王朱棣一聽,差點沒氣的當場原地駕崩!

本以為黃子澄就已經不夠客氣了的,想不到這個兵部尚書齊泰更是招招致命!

聽聞此言,燕王朱棣頓時把拳頭捏得格格作響,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自己的手掌肉裡,若是狠毒的眼光能夠殺人,此刻的尚書齊泰早已被萬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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