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隆章在場內逡巡著。
他知道自己要找的退路一定在大廳邊上一圈廊柱的某處。
心裡想著譚大槐不是一個，或者說不完全是個紈絝子弟，或者壞人。再加上他父親多少也為民族大業做過貢獻。當時自己善後的時候，應該找到這小子。那麼，這是怕是自己就多了一個能幹的手下。可惜現在自己都被裁撤了，而且慘遭滅門，揹負著血海深仇。
小聰明，但如果領上正道，應該是個可造之材。
想到這大半天譚大槐給自己玩的花樣，不由笑了出來。
“先生，需要點什麼嗎？”
崔隆章抬頭，一個兔&女郎站在自己面前，曲膝相向，舉著托盤。
雖然她頂著兩隻兔子耳朵，但穿著卻是短袖的旗袍。
旗袍是改良的，剪裁精妙，幾乎是貼著骨肉。領下是一個橢圓的鏤空，裡面溝壑突出。
旗袍開叉挺高，幾乎到了腰際，兜著一抹半圓。
崔隆章掃視了一下四周，從托盤上拿起一杯酒，然後把一塊銀元放在托盤裡，用一根手指按著。
女郎詫異地仰視著崔隆章，臉上充滿著感激。
眼下，一塊銀元可以換260萬法幣，如果是黑市，能換300萬朝上。
她伸手欲拿銀元，但旋即又縮回，試探道：“先生還有什麼需要？”
崔隆章按住銀元在托盤中滑動著：“太悶了，想找個通風的地方待會兒。”
女郎伸手撥開崔隆章按在銀元上的手指，把銀元拿起來，丟進旗袍上那個橢圓的鏤空裡，盯著崔隆章的眼睛，挺起，婀娜地走向廊柱之後。
崔隆章朝後看了一眼，跟著走過去。
他再次感到旗袍剪裁的精妙，一切都是充盈的。連扭動也因為高高的開叉，而飄逸著。
廊柱後是一條窄窄的走廊，稀疏的壁燈，發著澹綠的光。在女郎左高右低，右低左高的交替中，光就像一條流動的小河。
直到女郎用背加臀懟開走廊盡頭的一扇門，明亮的燈光照進來，崔隆章才收了心神，擦著女郎走進那一片光亮中。
這是一處頗為寬大的準備間，是為了給客人提供酒水和小食而建的。
幾個廚師模樣的人在各自忙活著，並沒有人搭理進來的崔隆章。
女郎把托盤放在一張烏木的臺子上，朝崔隆章示意旁邊兩排貨架之間的甬道，自己則若無其事地把托盤裡的空酒杯拿下，換上臺上已經倒滿酒的杯子。
崔隆章“倏”地竄入甬道，開啟盡頭的一扇小門。
門外是一條黑黢黢的小巷。
一股廚餘垃圾的惡臭撲鼻而來。
他判斷應該是宏遠大樓的背面。
……
崔隆章再回到場中的時候，譚大槐已經不在原來那張臺子上了，取而代之的是原先離開的中年肥胖男和他年輕的女人。那個少校也不見了。
崔隆章逡巡地走過全場，依舊沒有發現譚大槐。
他來到3號桌。
只見桌前圍著一圈男女，目光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
定睛看時，果然是譚大槐。
就見他面前的檯面上堆滿了籌碼。一臉春風得意的笑。
他對面的荷官是個女人。
她五指張開支在臺面上，絲綢的旗袍下臌脹著一片煞白，映著頭頂的燈箱的光。輪廓分明，如凋刻般精緻的臉龐上，一雙杏眼卻充滿狐疑地看著譚大槐。
她是區小桃，這個場子裡唯一的女荷官。
氣氛似乎很不友好。
崔隆章擠到譚大槐身邊。
譚大槐側頭朝崔隆章笑笑，手指向內，指了指面前的一堆籌碼。
崔隆章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在一堆各色的籌碼中，竟然有七八個紅色的。
紅色籌碼是500銀元！
崔隆章警覺地抬頭掃視著。
臺後的陰影裡，江一龍的臉隱然可見。
“買定了？”譚大槐的聲音裡透著輕浮，朝區小桃說。
崔隆章收回目光，盯著對面的區小桃。
臺子中間，兩摞各5個籌碼並排立著。
區小桃盯著面前的篩盅。
譚大槐則兩手捂住自己的篩盅，笑盈盈地望著區小桃。
區小桃咬了下嘴唇，右手抄起篩盅，拋向空中，左手張開，半空中反手接住，在腋下挽了個花，輕放在臺上。接著開啟。
“5、6！”
桌前所有人盯著區小桃的篩盅，發出一陣震驚的噓聲，隨即看向譚大槐，眼神裡多少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因為這桌上的籌碼，差不多都讓譚大槐收入囊下了。
看熱鬧的，從來都不怕事兒大。
譚大槐訕笑著，張開兩手，左右開弓地推動著面前的篩盅。
只見篩盅脫離了桌面，連續的左右拍打中，越升越高，直到超過了頭頂。
眾人的眼睛盯著空中的篩盅。
譚大槐右掌一撥。
篩盅在空中翻滾著，斜著落下，砸向桌面。
譚大槐左掌急出，卻緩緩地推向篩盅。
篩盅瞬間改變方向，向右平移。
譚大槐右掌伸出，托住篩盅，輕輕放在面前，揭開。
所有人都引頸相向，眼珠子瞪得老大。
“6、6！”
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驚呆了。
桌後的陰影處，江一龍伸手擋住了要衝出來的兩個西裝大漢。
區小桃輕吸了一口氣，默默地把自己的篩盅蓋上。
譚大槐微笑地看了看左右還沉浸在驚愕之中的男女，兩手伸出，抖了抖，摟向中間的籌碼。
區小桃突然探身，一把抓住譚大槐的胳膊。
她的身子幾乎貼著檯面，那份煞白，變得柔和了許多。
“你拿了不屬於你的東西！”區小桃低聲地喝道。
譚大槐收回目光，盯著區小桃。
“願賭服輸，哪裡不該了？”譚大槐道。
崔隆章的目光也落到區小桃的身上，但只能看到燈箱光裡，髮髻後一抹的雪白。
區小桃瞪著譚大槐：“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哦，不錯。的確不是我的。”譚大槐翻眼看著區小桃，又留戀地朝鏤空盯了一眼，順勢把籌碼劃拉到自己身前，左手抓住崔隆章的胳膊，右手一指，一本正經地道：“是他的。”
崔隆章一怔，隨即看到譚大槐的眨眼，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衝著抬頭審視著自己的區小桃點點頭。
譚大槐站起來，拍著崔隆章的肩膀意味深長地道：“你的，你來吧。”他挑揀出紅色的籌碼塞進袋子裡又道：“我去別的桌玩兒會兒。”
崔隆章坐在譚大槐的位置上。
譚大槐又回頭對崔隆章說，“這位小姐姐很厲害的，當心一點啦。”
崔隆章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區小桃，機械地點點頭。
陰影裡，兩個西裝大漢欲朝譚大槐的方向走去。
江一龍擋住了他們，示意他們盯住臺前的崔隆章，自己後退而去。
區小桃丟下一枚10元的籌碼在桌上。
崔隆章也丟了一枚10元的籌碼進去。
區小桃搖了一下篩盅，揭開一條縫，看了一眼，拿起兩個10元的籌碼扔到臺上。然後直盯著崔隆章。
崔隆章拿起篩盅，在手裡翻了個個，輕輕放下。看也不看地丟入兩個10元籌碼。
區小桃伸手把各自的籌碼摞起，排列好，並不看崔隆章，輕聲但凌厲地問道：“先生第一次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