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小桃和林志娜回到店堂，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那群人就到了門口。
林志娜還在心裡祈禱著這幫人千萬別進店，就聽一男人的粗大嗓門：“嗨幼，這門上的玻璃咋還爛了呢？老倌兒，昨天不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了吧。”
林志娜轉身，哎幼我的媽呀，真是昨天來過的那個兵——頭大身子小。
季叔默然地走到林志娜和區小桃身邊，警惕地看著進來的眾人。
還有一個兵也是昨天來過的。
看那進來的兵們，一個膀大，一個腰圓，一個頭大，一個細脖。
再看那帶來的女伴，一律的蜂腰，連著下翹，支著上凸，穿著紅黃藍白地兒、繡著各種碎花的旗袍，腳蹬著黑色細高跟。
往臉上看，就各有奇處。一個細眉，一個唇薄，一個嘴闊，一個鼻塌，請一色的大餅圓臉，化著煞白血紅的妝。
女人一進門，直接在店堂裡撒開，倒是把區小桃、林志娜和季叔弄得一時無所適從，只好熘邊站著。
季叔此時顯得很有擔待，抽身走到休息區，給那些大刺啦地坐下的兵爺們倒上了茶水。
昨天來過的一個是大頭，一個是膀大，有一個就是剛才進門喊過一嗓子的傢伙。
女人進了時裝店，一見了衣裳，就像蜜蜂飛進了花叢。
嘰嘰喳喳地放飛了自我，散發的完全是貪婪的味道。
區小桃和林志娜怔怔地看著她們在展示架中間，邁著細碎的步子，恨不得把所有的東西都往自己身上比劃比劃。
原來整齊的展示架上，瞬間變得一片狼藉。
還有幾件成衣和布料落在了地上，差點將細眉的那個絆了一跤。
闊嘴與塌鼻還為了一件裙裝差點撓起來。
最後還是塌鼻可能是自知不敵，放棄了，才了事。
男人這邊倒還安靜，只是個個顯得百無聊賴。
茶水喝了一泡，脖細如鴨的兵的眼神始終往區小桃那邊瞟。
大頭看見，推推旁邊的膀大，指著鴨脖擠擠眼。
膀大撇著嘴，一陣嬉笑：“他膽兒肥了吧，不怕大嘴一會兒吃了他？”
大頭朝他抬了抬抬下巴，嘴裡發出“嘖”的一聲，就對站在旁邊的季叔說道：“老倌兒，店裡又來新人了啊。”
“老總請明示。”季叔完全沒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大頭“嗤”了一聲，指著遠處的區小桃：“那是新來的女店員？”
“對不起老總，她是敝店的客人。一個很有身份的人。”季叔沉著地道。
“有身份？有身份了不起啊，誰沒有啊？叫他過來伺候茶水。你該幹啥幹啥去。”
季叔賠著笑，但沒有移動腳步。
大頭瞪著季叔加大了點聲音：“嗨，你怎麼不動啊。我可告訴你，這年頭跟著咱們兄弟才叫有身份。明白嗎？”他反手指著鴨脖，“我這個兄弟看上她了，叫她過來！”
季叔有點犯難，猶疑著沒有動窩。
“快去！”
季叔無奈，正要動身。
鴨脖的眼睛一直盯在區小桃身上。
此時回過頭來，有點不明白地看著大頭。
其他的幾個人等著看笑話，就忍住笑，詭秘地看著鴨脖。
就聽那邊薄唇女喊道：“大頭，你快過來，昨天我看中的那塊料子怎麼不見了？”
大頭站起來，環視了一下，喊道：“你先拿別的吧，回頭我讓他們給你找出來。”
大頭喊完坐下，又看著鴨脖。
幾個兵裡，大頭軍銜最高，是個藍槓三星的上士。其他的是兩個中士，鴨脖只是個藍槓一星的下士。
鴨脖湊近大頭：“這樣行嗎？最近憲兵可活躍得厲害。”
“憲兵算個鳥？沒聽說那個招人恨的劉懷沙都給撤了？”
“好像調徐州剿總當參謀長，升了。”
“管他升了還是撤了，不在咱們地界上折騰就行。”
“聽老大的沒錯。”腰圓道。
說話間，區小桃跟著季叔走過來。
鴨脖一見，眼睛立刻放光，有點不是很自在地挪動著身子，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區小桃給他們續上茶水，正要離去。
“你新來的吧，昨天沒見到過你。”大頭嬉笑著。
區小桃迷濛地瞧了大頭一眼，邁步。
“等會兒。”他指著鴨脖道，“我這位兄弟稀罕你，坐下嘮會兒。”
此時的鴨脖有點緊張地搓著手，脖子伸得老長，如呆瓜般傻笑地盯著區小桃。
眼看哈喇子就流出來了。
區小桃剜了鴨脖一眼，轉身。
抱著布料和兩件裙裝的大嘴，突然殺到，一把將懷裡的衣物摜在地上，揚手甩向區小桃頭臉。
“你個騷……”
大嘴的話還沒說完，手腕已經被區小桃扣住。
接著一個巴掌扇過去。
“啪！”
“啊！”
聲音沉悶厚實。
大嘴的臉上騰起一陣粉塵。
兵們驚詫地站起來，一時好像失去了反應能力。
誰家女人如此豪橫？
這一巴掌也太實在了。
大嘴驚懼地望著區小桃，抽了兩下被扣住的手腕，沒有抽動。
另一隻手發力招呼上來。
區小桃手腕一轉，往旁邊一帶。瞬間將大嘴攬在身前，接著一搡。
大嘴接連倒退，踉蹌地撞在鴨脖身上。
鴨脖來不及反應，下意識地摟住大嘴的腰腹，兩人跌坐扶手椅上。接著連人帶椅翻到。
季叔看得心驚肉跳，一時無措。
那些兵們，瞅著地上兩人的狼狽相，竟然一起大笑起來。
季叔整個給笑蒙了。
全場的人都被笑蒙了。
大嘴爬起來，還要動手，被鴨脖抱住。
那邊挑揀衣物的三個女人，各抱著自己的所愛款款而來。
她們看著大嘴花了妝的臉和亂了發的頭，面面相覷了一陣，突然也狂笑了起來。
大嘴依舊在鴨脖的懷裡，指著區小桃恨恨地道：“我記著你了。你等著，看我不把你的*給撕爛！你個*貨，敢勾引我男人？！”
區小桃朝他“呸”了一口，就要邁步離去。
大頭斜刺裡上前，攔住了她。
區小桃瞪著他。
大頭怪笑著，把手放在腰間的刺刀上：“我媳婦兒昨天看中的那匹香雲紗呢？不會這麼快就賣完了吧。”
林志娜趕緊過來，“對，對，賣完了。老總，敝店不專門經營香雲紗，如果您需要，可以去香雲紗館，那可是專賣店。您想要什麼樣的都有。”
“我特麼的熘達過了，都特麼的居喪期間，歇業了。”
“歇業？那真是太遺憾了。我這裡還真是賣完了。”
“扯**澹吧，昨天快打洋還有，今兒個就賣完了？哄王八犢子呢，藏起來了吧。”
這小子還真能猜。
昨天崔隆章雖然叫林志娜放心，但林志娜哪裡放得下，就連夜跟區小桃與季叔和譚大槐一起，把店裡最值錢的貨物都搬進了倉庫，而且還進行了有效的偽裝。
林志娜立馬噤若寒蟬，她的目光瞟向區小桃。
區小桃直視著林志娜，眼睛發亮。
大頭見沒人吱聲，就連自己這邊的兵和他們的女伴也大眼瞪小眼。就扒開了刺刀上的扣子，邊往外拔著刀，邊挨個把林志娜、區小桃和季叔盯了個遍。
最後把目光落在區小桃身上，腰間的刺刀也拔出了一大半。
“去拿出來！”
區小桃朝林志娜瞟了一樣，又望著季叔，沉聲地：“季叔跟我去吧。”
季叔慌忙點頭。
大頭訕訕地笑望著區小桃，把刺刀按了進去。
大頭掃視著女人們，一臉的嫌棄：“你瞧你們這幫娘們，一人一抱，走大街上好看啊。咱們的軍威全給你們丟盡了！”
女人們看著自己懷裡的物件，臉上露出很自以為是的樣子。
大嘴掙脫了鴨脖，撲到地上劃拉起自己的衣物來。
“你們就不會找塊布，整個什麼包袱皮兒給包起來，讓人看著也像回事兒啊！”
“我幫你們找吧。”林志娜怕她們再次掠奪，說著就回到展示區，拿了四塊布料，分給了她們。
女人開始整理著自己的東西，放在鋪好的布料上。
“先別慌，等老闆娘檢視完了再繫上。”
女人們對大頭的交代毫無反應，只顧忙活自己的。
大頭瞥見區小桃從展示區裡面向這邊走來，就從兜裡掏出一把銀元，從裡面數出4塊來，其餘的又裝進兜裡。
4塊銀元在手裡握了一下，接著展開遞給林志娜。
“你都看著她們的吧，錢照付，國*軍是個有紀律的部隊。拿著，犒勞的話就免了。”
林志娜目瞪口呆地望著大頭。
“嗨，你看，一人一份，一份一塊。很好算，不是嗎？”
其他的兵各種表情地看著大頭和林志娜。
捧著香雲紗的區小桃走近。
大頭看著區小桃手裡的香雲紗，恍然大悟般，“哦，還有這塊頂級料子，”他說著從兜裡又掏出一塊銀元放到那4塊裡，得意洋洋地：“看在這快料子的份上，再加一塊。”
林志娜氣得嘴唇發抖，眼睛暴突。
區小桃冷眼望著大頭：“老總真是大方，料子還沒看看是不是你媳婦要的那塊？”
大頭哈哈笑著，兩手伸出，抖了一下袖子，上前扯開區小桃手上的料子。
區小桃面色平靜地望著旁邊的林志娜。
掀開料子的大頭突然臉色鐵青，陡然拉下料在，雙手張開倒退兩步。
臉上全是恐怖的猙獰。
所有人都茫然一片。
區小桃一陣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