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喧鬧在根叔率眾離開以後，終於歸於平靜。
但這看似小小的波動卻讓崔隆章不得不調整自己的部署。
好處是，現在他可以放開手腳幹了；壞處是，善後會變得很複雜。
真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他看了下表：時間還夠。
崔隆章把佩羅夢上上下下又巡視了一遍，看到被自己弄壞的椅子，不由搖頭笑笑。
他按著平時的樣子收拾好門口，只把櫥窗的門板上上，門上的門板上了一半。
留了二樓走廊上的燈，讓光線影影綽綽地從外面可以看見，這才離開，回到綢布莊的二樓那間閨房。
朦朧的月光從窗戶透進來，已經被崔隆章移的側窗前的圓桌上的狙擊步槍顯得更加冷森森的。
他坐在圓凳上，端起搶來，把氈帽推向頭頂，瞄著佩羅夢的店門。
那摞本來是用來讀的書，此刻成了槍的依託。
門口透出他留的那盞燈的光，在地上映出一個個邊緣有點虛的光來。
廣泰路上寂靜一片。
一輛黃包車快速駛過之後，再沒有動靜。
再有一個小時就宵禁了。
他把瞄準鏡抬起，以便看到更遠的地方。
富鴻客棧頂樓殘破得只剩零星幾個筆畫的霓虹燈，有氣無力地亮著。
一輛汽車從對面駛來，大燈的光閃過，映出他如凋塑般的身影。
根叔的出現，確實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老家主的敏銳讓他感慨不已。
可他原本想到可能攪局的是另外一個人。
就是他嘴上說的“冒失丫頭”喬穎臻。
而此時的喬穎臻正在前臺，問詢服務生，有沒有見過畫像上的人。
跟她在一起的還有姚正閭。
面對有些沮喪的兩人，服務生的素質很高。
“對不起，先生，小姐，我並不是每時每刻都在這裡值班。”他說，不卑不亢，並不指明你的愚蠢。
姚正閭收起畫像，環視著大堂，“去那裡坐坐吧。”
喬穎臻默然地點點頭。
兩人來到大堂的酒吧，揀了個視野絕佳的桌子。
酒吧裡都是圓桌，姚正閭替喬穎臻拉開椅子。
喬穎臻道謝坐下。
大門和電梯以及電梯旁的步行梯，都在視線範圍內。
姚正閭帶來的人，有兩個散在大堂休息區的沙發上相背坐著，一個衝門，一個衝著電梯和步行梯。
另外兩個，像是乞丐一樣，蹲守在門外的暗影裡。
喬穎臻在打完那個沒人接的電話以後，原本是要去佩羅夢的，但他卻選擇與姚正閭同行。
她不敢肯定爆料人說的兇手是否在富鴻客棧。
若是真的在，而這個兇手真的是崔隆章的話，她還有一地示警的機會。
若不是，再去查那部電話也不遲。
可崔隆章想的完全相反，以她對新聞的態度，那麼她在得到訊息，會第一時間查詢這部電話，有姚正閭幫忙，查到電話是分分鐘的事。
崔隆章為了電話的事，費了很多周章。
但她沒來。
他知道此刻他跟誰在一起，也知道等會有事情發生的時候，她一定會來現場。
這樣利用她，崔隆章心裡有點隱隱作痛，但這很無奈。
“咱該多叫幾個弟兄來的。”
隱約的聲音是從佩羅夢旁邊的巷口出來的。
果然，幾個人影飄出巷子。
崔隆章沒見過他們，但從林志娜和區小桃的述說中，知道了他們大致的樣貌。
大頭，鴨脖……四個人。
沒出崔隆章所料，這幫兵痞並不想把事情搞大。
“就特麼扔幾個手榴彈，扔完就撤，要這麼多人幹嘛？”
“也是，人多了咱哥們讓一個小娘們拿手榴彈給嚇尿了的糗事，明天全團就特麼的都知道了。你丟得起這人呢？！”
“沒錯，家醜不可外揚。”
“今兒個也太特麼遜了。”
“這口氣一定要出。”
“那就多扔幾個。”
“沒錯，多來幾個。讓他們知道大小王！”
“等會兒，店門好像沒關，裡面還有亮。”
四人停住，一起看著佩羅夢店門。
“別有詐，埋伏我們呢。”
“詐個屁啊，可能是覺得嚇唬住了我們，在屋裡慶祝呢。”
“有可能，昨天咱扔的時候，他們好像就沒關門。”
“怕個求，就倆小娘們懂個屁埋伏？”
“話也不能這麼說，那小娘們挺虎的，開了蓋的手榴彈還敢攥手裡。”
“都特麼大頭，你殺價也太狠了，要不是兄弟，我得說你明搶了。”
“5塊大洋，跟明搶也沒啥差別。你要多給兩塊，也不至於鬧這麼一出。”
“鴨脖你特麼後悔了？是不是你先看上哪個小娘們的？”
“我看中她又怎麼樣。我跟你說，做生意的人都是要錢不要命的。你要弄了他的錢，那肯定給你拼命！”
“嗨嗨嗨，我說你們來這兒幹什麼來了？”
“扔手榴彈啊。”
“那特麼黑燈瞎火的，還是大在街上，打什麼嘴炮啊？”
四人不說話，又往前走了一些，目測距店門30米處，成半圓形圍攏著。
崔隆章拉動槍栓，開啟保險。
“誰先來？”
“大頭吧，你是那個受侮辱最大的。頭彩讓給你。”
大頭朝前跨出一步，從腰裡摸出一顆手榴彈來。
他回頭看著眾人：“都準備好了，一人一顆，接著來。”
“放心。”
這個齊聲的回答，聲音很大。
接著，大頭擰下了手榴彈的蓋子，再次朝後看著。
三人也掏出手榴彈。
崔隆章突然發現，他們身上竟然沒有帶槍。
太囂張了。
瞄準鏡鎖定在大頭身上，屏住呼吸。
大頭拉掉引信，彈柄“呲呲”冒煙。
大頭側身引體，手臂揚起後撤。
手榴彈冒著煙。
冒煙的手榴彈在到達最低點的時候突然揚起。
“噗。”
“啊！”
冒煙的手榴彈突然脫手。
大頭攥著手腕，面露恐怖地掉頭就跑。
眾人雙目眥裂，慌忙臥倒。
“咣！”
地上的手榴彈炸裂。
碎片飛迸，煙霧騰起。
大頭一頭栽倒在地。
片刻，碎石、煙霧落下。
瞄準鏡中，地上的眾人開始蠕動。
崔隆章依舊瞄著他們，等待著他們下一步的反應。
警笛突然響起，富鴻客棧方向，一輛警車呼嘯地開過來。
崔隆章收了槍，走出房間。